一月多过去了,在筱清尘的悉心照料下,百里珏终于从昏沉中彻底脱离出来,大病初愈,她的身子松快多了。
“我想出去走走。”
筱清尘把书放在书案上,这些日子,除了往返师父那里取药之外,她都和百里珏待在一处,月余了,确也囚的慌,画地为牢似的。
她走到房侧卧榻,打开西窗,太阳照进了她黑色的瞳孔,衬得有些发棕,阳光洒在她的腕上,身上,暖融融的,今日晴好。
“那我们便出去走走吧。”她扭过头,对着百里珏笑。
百里珏望向她阳光下的笑颜,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脸。
二人打开门,月余了,这些宫仆见百里珏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少君命薄西山了,他们如此传言,传到了虞幕耳朵里,王君盛怒,把她宫里的仆人换了一个遍,原来的宫人发落的一个不剩。
百里珏知道,心中并无波澜,只觉这样也好,换换血,迟早的事,父帝做了自己便省心了。
门口守门的领宫是之前为百里珏寻医的那个宫卿。
“告诉父帝,我已痊愈,少时便能复命,不必挂念。”
“是”
筱清尘行在她左侧,落后她一步,着宫婢打扮。
二人在她宫里走着,到了后面,有一幽径,绿竹掩映,光洒竹林,翠生生的。
“探幽,人生雅事。”此处没有宫仆,她与百里珏并肩而行。
“是也。”百里珏笑了笑,如是答。
入春月余,步这曲径才觉春深,百里珏初春便病了,大病初愈见这春深生机,眼前一亮,生出今夕何年的感觉。
“你好了,我不日便走了。”她现在说话已经被百里珏带跑了。
她们从幽径步出,到了一四角飞亭坐下歇息。
百里珏闻言抿了抿唇,缓缓呼出一口气,没有化为寒雾,春寒过去了,所以筱清尘看不到她心有失落。月余,她们二人朝夕相对,百里珏睁眼是她,闭眼身边躺的也是她。
“有劳清尘日夜劳心劳形,此情,珏铭记于心。”
筱清尘笑了笑:“我之前被猾褢刺伤,你亦如此,我们有来有回,也算两清。”
两清……
百里珏眸色暗了暗,看向湖面,投下一枚鱼食,碧波荡漾。
……
“便是她么?”虞幕在绿树掩映下看向她们。
“回王君,正是。”
王驾至到飞亭,筱清尘正在喂鱼,百里珏察觉人来,回头远远便看到了虞幕的仪仗。
她心下一紧“我父王来了,你要见礼。”
筱清尘闻言身形一僵,心说果然躲不掉。
“儿臣参见父王。”
百里珏躬身行礼,筱清尘俯首参拜。
“吾儿免礼。”虞幕行至亭前,只留了尚宫和执仗之人。
两人亭前对坐,筱清尘低着头立于百里珏一侧。
“吾闻珏儿痊愈,便来探望,不想你在此,倒与为父赶巧。”
“劳父王挂怀,病色不宜面君,本想散散病气,梳洗一番再去王殿复命,此番劳动王驾,是儿臣之过。”
虞幕摆了摆手,看向筱清尘:“病中便是此婢贴身侍奉于你?”
筱清尘闻言咽了咽唾沫,头低的更低了。
“正是,她略通医术,儿臣得以痊愈,有她之功。”
“赏。”
百里珏话音未落便听虞幕赐赏。
“吾儿何时上朝?”
“明日便可。”
筱清尘闻言皱了皱眉,虞幕看到了,嘴角扬了扬。
“珏儿病中可曾听闻些许传言?”
百里珏闻言心有疑惑:“何也?”
虞幕笑而不答,只低头抿了抿茶。
“你,抬起头来。”
筱清尘心下一惊,连忙跪下,抬头。
“不错,容貌算是清丽,不怪珏儿沉溺。”
百里珏心下了然,原是这种传言:“父王也信?”
虞幕知道她的意思,但他考虑的是,百里珏已17了,若不用身边人的位子换些价值,便要把这位子占着,不让他人起疑。
“吾儿今已长成了,此人不错,今次便赐她为汝之妾,贴身照应你,吾心亦安。”
百里珏难以置信,皱着眉看向虞幕:“父王?”
他拍了拍百里珏的手:“此事便如此,不日为你二人成婚。”
虞幕转身便要走。
“王君,婢子不愿。”
他看向地下趴伏着的婢女。
“侍于少君侧,你有何不满。”言语凌冷,透出慑人威严。
“婢子卑微,何能侍于少君侧。”
“抬起头来。”
筱清尘闻言头更低了。
“敢驳君面,你胆子倒大,却为何不敢抬头。”
“父王,臣未曾心悦于她,照料有功,赏赐便是了,儿臣之侧还望待待。”
“赐一侍妾罢了,吾儿何必慌张?”
“儿臣……”
“嗯?”
百里珏闻声噤言,父帝心意已决了。
“谨遵王命。”
“吾去矣,明日朝后王殿议事。”
“是。”
虞幕离去。
“恭送父王。”
筱清尘脱力,跪的笔直的身姿脱力坐下,口中喃喃:“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百里珏看虞幕走远,去扶她:“清尘。”
她坐到石凳上,抓住了百里珏的胳膊:“我大事未成,如此,你可算恩将仇报?”
“我……”
“我明日向父帝请命。”
筱清尘叹了口气,松开了她,盯着水面,几尾游鱼跃出,又砸向水面,荡起清漪,一圈又一圈。
二人各怀心思,看树不是树,看水不是水,思绪纷乱,也没了游园的兴致,便回了。
到了殿内,筱清尘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百里珏心中惴惴,二人如此过了一上午,该用午膳了。
传膳至殿,百里珏给他夹了一块牛肉:“你放心,我定不让你囚于此地。”
筱清尘不应她,百里珏讪讪然,食之无味。
筱清尘放下筷子:“我要去见我师父。”
此时,唯有虞清一才能当她的主心骨。
“你不信我?”
筱清尘闻言嗤笑,抬起头:“挽回之言,方才你已说过不是么?”全然无效。
百里珏被她言中讽刺之意刺伤,只抿了抿唇,默然良久:“我与你同去。”
“不必了。”
百里珏闻言,皱起眉头,只把唇抿的更紧了。
“风大,你大病初愈。”
她神色松了松,可眸中全无光彩。
月色斐然之时,她走了,乘着月色,依旧披着她的氅。
百里珏心中似有两块大石压着,一块是虞幕的王命,另一块是筱清尘的惊惧。
父王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此举是因着自己年岁已到,托先生的福,自己身边人的位置没有放上一支暗箭,可父王此刻倒突然与自己心意相通了,放一个贴身知情之人。
此人是筱清尘,百里珏是放心的,可她也顾念着她的意愿,她不愿……她十分抗拒,因着她心有所愿,她大事未成。
如此看来,这大事与自己全然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