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盖着百里珏的大氅,上面还有她颈项留下的香气,她想起刚刚盖的被子上便没有,全然是药味,她不喜欢闻。
大氅很暖,很重,挡住了鹿蜀飞奔带来的风,暮霭沉沉,她抱着鹿蜀的脖颈睡了过去。
……
到了,天色正是平时练功的时候……
虞清一捋着胡子微微点头:“不错,你很知上进。”
百里珏累了一天回来觉得天都塌了,就好比你刚上课老师喊你去帮他整理图书,本来想着整理完正好少上一节课,可是回来的路上上课铃响了……正好无缝衔接下一节课……
“今日学紫微斗数。”
这节还是你最讨厌的高数……
她心里如遭雷击,闭了闭眼,此时应有两行清泪自她眼里流出。
……
一上午过去了,早饭时刻。
“她怎么样了?”
“看你一上午不问我还以为你不关心。”
虞清一给她夹了块土豆:“不好耽误你课业。”
筱清尘用筷子戳着土豆子翻了个白眼,想百里珏那里的牛肉了。
她把土豆放到嘴里:“她病了。”
“什么病?”
筱清尘心中一阵无语,明知故问?
“风寒。”
“只是这样么?”
她心中冷呵,果然知道:“还中毒了,藜芦和芫花。”
“嗯,不错”
筱清尘夹饭的筷子一顿,抬起了头:“师父是在考我?”
“你学的很好,为师很欣慰。”
被夸了她的心中有点小小的骄傲,低下头小声说了自己的疑惑:“师父怎么知道她病了?又为什么自己不去呢?”
虞清一并不打算瞒她:“你可记得我说过我是虞国人。”
她知道的,可从没细想过,归根结底是因着她内心深处不相信,从虞朝活到2025么?
“长生久视?”
她失了神,喃喃道。
虞清一看她一眼:“非也,乃是借尸还魂。”
她吓得身体一震,筷子掉在地上,人也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浑身的血液好似都冷了,借尸……她的师父是个死人么?
“师……师父,这……听……听上去不像玄门正道之法。”
“哈哈哈哈,为师只不过逗一逗你,你倒好,直接疑心宗门了?”
“呵呵”她把筷子捡起来,没有食欲了。
“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那便真的是长生之术了?”
“想学?”
“嗯……还好,等我救了谢熙说吧。”
虞清一哼笑一声:“我几时说要教你了?”
筱清尘被他逗得有点急:“你……你是我师父,就我这一个关门大弟子,不教我教谁?”
“哈哈哈哈,言之有理。”
“你这老头好烦啊。”
……
及至午时,筱清尘带着泥炉就要出发,虞清一细细叮嘱她:“看顾好少君,她身边无甚可信之人,饮食起居都要格外注意,你也要小心,不可使人起疑。”
“好”
“还有,你的课业,不可落下,为师给你收到药娄里了,解毒要用之材亦在其中,你此去一方面照顾少君,为她解毒,一方面也留心些她身边人,当局者迷,为师怕她识人不清,还有……”
“哎呀,师父!”
“你怎么……像我妈。”她有点嫌他烦了。
“我都知道的,你今天说好多遍了。”
虞清一摇了摇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师挂念你,你却不知为师的心呐,唉!”
“……”
“你挂念的明明是百里珏。”
“为师不与你争辩,为师不说了,你且去吧。”
他轻轻拍了拍鹿蜀的马屁股,鹿蜀扬了扬高傲的脑袋,飞走了。
……
到了,百里珏本是坐在床上看书简,听到马蹄声便起身了,她记着筱清尘的话,另披了氅在身上,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然后打开了殿门,饶是如此,也被门前冷风激的咳了两声。
筱清尘披了她藏蓝色的氅,百里珏身上则是月色的,她啧了声,抬手揪住她的毛领子。
“不是说不让你见风么,晚上这样冷,开门做什么?赏月啊?”
她便说边迈步进去,头也不回的便把门带上了。
鹿蜀:“……”
它不满的打了两个响鼻,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悻悻然走了。
“听到马蹄声,想是你来了,便开门看看。”
屋里燃了木柴,很暖,筱清尘把氅褪下放到书案上,伸手去牵她,刚摸到,发现自己的手很凉,又放开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去床上坐着,我给你看师父给我带的宝贝。”
“好”
她走到床前把氅褪下放,筱清尘接过,放到一旁的架子上。
百里珏看着她走来走去,又是整理衣服又是放自己的课业,最后把药篓拿到了她床前。
她先是把泥炉取了出来。
“你看,你这边的炉子是不能用了,我取了师父的,师父这个捏的可好了,还是在他丹炉里烧的,你看结实的跟铁一样。”说着便往地上砰砰就是两下。
百里珏被她逗得噙了笑意在嘴角。
她把炉子放到一边,又掏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当当当当,我把师父那套玻……琉璃盏,也给你偷过来了,嘿嘿,开心吧,我就知道你喜欢。”
百里珏忍不住笑了:“是,我喜欢。”
“喜欢就好。”
她又从药篓里掏了个盒子。
“这个是红花,品种蛮稀有的,你这两个月先是风寒久治不愈,又是藜芦芫花的用着,身子已经大寒了,浑身经络就想被冰冻住了一样,又寒又堵,先给你带过来你留着,等风寒好的差不多了泡水多喝点,回回暖。
“好。”
她又先后掏了艾绒,九制姜片,刮痧板等等一堆东西,恰有要将百里珏放到案板上反复揉搓的阵势。
百里珏就眼含笑意的听她叽叽喳喳的讲准备怎么治自己。
“总之呢你是我学医以来的第一个病人,我肯定把你治的好好的。”
“好,我十分放心。”
“好了,我去洗个澡,等下就睡你旁边,好照顾你,你往里稍稍。”
百里珏闻言面上有些不自然:清尘好似忘了我是以男儿身示人的……罢了,不好辜负她的好意。
百里珏为她传了浴,待她过去,喊了婢子过来:“今后吾若不允,不得私自入殿。”
“是”
那婢子传了话给宫人,个个心照不宣,定是那位来了,也只有她。
筱清尘沐浴之后着了百里珏的中衣,布料很轻很滑,是她在另一个时间里买不起的,她心中啧啧,还是古代人会享受。
她踱步入殿:“你这衣服穿着蛮舒服的,让人给我也做两身儿呗。”
“清尘若喜欢,自是可以,且须些时日,我的匀你两件,且先穿着。”
她望了望到手掌的袖子,和到脚背的裤腿。
百里珏看着她望来望去:“是有些大了。”
她又开口:“你这衣服多么?”
她笑了下:“自是多的。”
“哦,那给我两件,找人裁一下就好了,省的浪费。”
“你若不嫌。”
“你又不脏,有什么嫌不嫌的,明天找人给我裁两件就好了。”
百里珏看她一点不跟自己去客气,低低的笑了下。
“好了,睡吧,我好困。”
她倒头便睡,可百里珏却不大自在,上次和她一起睡,是她先睡着了的,从小到大她只和母亲一起睡过,而此刻……
百里珏微微侧身,看她,月光照进窗子,洒了满屋,她的脸蒙上月光,显得格外柔和,与白日里不同。
她睫毛盖住下眼睑,没有弯曲的弧度,比白日里看着要长些,许是因着她是单眼皮的缘故。
她的眉毛十分的全,没有断尾,也不朦胧,更不似自己般纤细,眉色很深,盖满眉骨,又十分的规整,眉锋清晰,使她到自己的重剑——堰阙,父王在她登上少君之位时赠的,她没用过,只是身份的象征。若是自己的眉毛眉骨生的和她一样,扮起男儿许更容易些。
她的鼻骨十分高挺,眉心平且舒展,再往下与眼窝衔接处起丘峦,似山脊般细挺,一直延伸到鼻翼慢慢变宽了些,准头又肉肉的,看上去十分有气势。
再是她的人中,短且柔和,延伸到唇中,有一个小小的唇珠,月光下她的唇色有些泛白,显得柔软顺从,她的脸上写满倔强,这是唯一显出柔和的地方。
若要感受到,必然先过她硬挺的鼻梁这一关……
她借着月光如此细细描绘她,也描绘自己的内心,她从未全然相信过谁,但此刻,她十分想全然信任她。
她想知道,拥有一个朋友,是什么样的感受。
不是谋士,不是客卿,是朋友,也可能是知己。
“她会成为我的知己么?”
不知道,没人能告诉她这个答案,梦里会得到这个答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