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少有人能看到第一美人这样的表情,但今天大家都看到了。
那双美目里的情绪装满了酸楚、委屈和愤恨,她望着他,却没有久别之后的欢喜。
小公子嘲讽道:“连公子倒真是沉得住气啊,近几日易容潜伏在此处,甘愿给人端茶倒水,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和两个男人往来密切,却能忍到这个时候……佩服佩服。”
他并未理会小公子的挑拨,当着人面卸下易容来,露出一张十分不错的脸,他是个长相不错的少年,即使穿着奴仆的衣服,也遮掩不住他的气质。
连城璧望着沈璧君道:“我不过在寻找时机,我妻子若有状况我自然会出手,不必你在这里挑拨离间我们的感情。”
“可你却眼看着我被丢进那个奇怪的山庄。那日在房内,你的眼神我是忘不了的……”
语调里带了些哭腔,沈璧君强忍着眼泪,不让它们流出来,不然会很丢脸,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怎可能在人前这样?该有的尊严是要维护的。
“璧君不信我。”
“你叫我怎么信?既然你能来到此处,想必那日我骑马在林中被抓你也是知道的,可你偏不出手,宁愿隐藏这么久……”
这是她的推测,连城璧已变了脸色。
男人总喜欢给自己找借口,连城璧这样享誉武林,名声很好的男人也不例外。他以大局为重,妻子的处境只要他觉得还没到那个地步,他自然会选择按兵不动。
“眼下,你连安慰都不会给我。”
面对沈璧君的质问,连城璧甚至移开了眼神,他对天公子说:“我来这里这些天,不过想求证一件事情,你,究竟是不是逍遥侯?”
此话一出,连萧十一郎都变了变脸色。
天公子道:“我一般自称天公子,逍遥侯,是我另一个名号。”
“那就是了。”
眼下情况有些混乱,看热闹的路小佳还在吃花生,顾安舒本想安慰沈璧君几句,又觉得作用不大,看萧十一郎的神情似乎又有别的什么,他于是说道:“原来这位就是无垢山庄的连公子,起先我还是听那些走江湖的人提起你,说你和萧兄之前有些恩怨。”
连城璧似乎不愿和萧十一郎联系到一起,神色有些嫌弃,他扬起下巴道:“我和萧十一郎并不相识,那些人是误会了吧?”
“这就奇怪了,本人都不认识,那些人凑什么热闹?”
小公子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自然是想挑起一点纷争咯,看看高手打架总比干别的有趣,对吧?”
“你就是这其中一个。”
面对顾安舒的“针对”,小公子并不否认,耸耸肩膀,并不在意。
“连某并不是会主动挑起争端的人。”连城璧仍然没有正眼看萧十一郎,仿佛多看一眼就会心里产生不好的情绪,索性当作没看到。
即使这时的沈璧君离萧十一郎更近一些。
“萧十一郎,看来他看不起你啊。”小公子笑着说。
这时连城璧却问顾安舒:“这位就是藏宝阁的现任阁主?”
“算是。”
“看来,割鹿刀的吸引力的确大,人人向往,就连藏宝阁也不意外。”他冷笑一声,轻蔑的感觉更明显了。
顾安舒摆摆手,只想撇清自己,“讲点道理,我不过是出来游玩,哪知半路就误打误撞救了连夫人,误打误撞被丢进这里,天地良心,我觉得是割鹿刀把我卷了进来。”
藏宝阁藏宝无数,天下闻名,先前兵器谱排名更迭,有不少宝贝都在藏宝阁。若要说顾安舒觊觎一把割鹿刀,倒也不必。
这样的道理,连城璧哪会不懂。
“如此……”
他话未说完,已经发难。连城璧急攻天公子,招式凌厉迅猛,完全冲着下杀手而去。
小公子连发数道暗器,散作漫天花雨,拼一个无孔不入。
这些暗器看似都是冲着连城璧而去,却偏偏有个细小的东西悄悄地扎进了沈璧君的小腿。
就像被小虫子咬了一口般的刺痛感,发作的时间很短,沈璧君皱着眉头往地上跌去,萧十一郎伸手过来捞她,她支撑不住跌进他的怀里。
萧十一郎封住她几处要穴。
顾安舒见状提醒连城璧:“你夫人受伤了!”
可他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完全沉浸在和天公子的缠斗中。
冷漠无情。
夜已深。夏日的热气已经过去,夜晚的凉意深入沈璧君的心房,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快忍不住哭出来。
小公子在旁笑道:“萧十一郎终于抱得美人归,这可是连城璧你自己亲手送出去的。”
连城璧看似不为所动,可眼中杀机尽显,是冲着天公子,也是冲着萧十一郎。
“你永远不配使用割鹿刀。”
“是吗?”天公子微微笑,抬手格挡,左手虚晃一招,一柄造型奇怪的刀便现出真身来。
短兵相接,寒光四溢。
顾安舒立马道:“我们先走,出去给她疗伤!”
萧十一郎毫不犹豫,打横抱起沈璧君,与顾安舒一同出了山庄。
小公子围观一会儿,双手背在身后,乐呵呵地退了出去,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路小佳早就不见了踪影。
山庄外,密林隐入夜色,此前不断响起的鸟叫蝉鸣声此刻都噤了声。
不多时一阵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无数火把照亮了这片夜空,山庄只一处有着烛火,微弱地闪烁着,仿佛就要断了气。
“快!杀入山庄夺取割鹿刀!”
“解决逍遥侯,为武林除害!!”
他们群情激愤,大声高喊,带着莫名其妙的正义冲进了他们以为的龙潭虎穴。
而此时玩偶山庄里被天公子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武林人士们还在睡梦之中,酣睡未醒。
难得跟上萧十一郎的轻功,落地的时候顾安舒气喘吁吁。
“就在这里吧。”
萧十一郎将人抱到一边,人已经半昏迷过去,他只能给她脱了鞋袜,观察她腿上的伤口。
美丽的面庞浮现出病态的苍白,汗水涔涔,嘴唇也开始发白。
“情况怎么样?”
“我先把皮肉给割开,找到暗器后才能定夺。”
“需要换个地方吗?”
“不了,再拖久了她撑不下去。”
“那我在此处守着。”
“嗯。”
顾安舒盯着远处燃起的光火,小声道:“天公子拿的就是割鹿刀?”
“不太清楚,这样的刀,冒牌货不少。”萧十一郎虽然在细心地处理暗器,但也能和他搭话。
“我有个想法。”
“请说。”
“且先不论割鹿刀是否是真的,但我一开始以为这一切都是天公子的阴谋,兴许是他在散播那些谣言挑起你们的纷争,然后绑架沈璧君让小公子诱我们入局,将我们困在玩偶山庄,最好永远都出不来……”
盯着那细小的伤口,尖锐的刀刃划开了沈璧君小腿的肌肉,萧十一郎的额头上都滴出汗来,他擦了下,说道:“所以你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对。我产生怀疑的根本来源于连城璧……”
“他易容成男仆,就像小公子说的,在目睹她的困局,目睹她的无助时,他都可以坐怀不乱。”
“他们是夫妻,即使没有别的过度接触,但她一个妇道人家陷入这样的局面于她来说是一种羞辱,可他身为丈夫居然这么冷静……那我只能判断为,他觉得这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所以局中的连夫人他也不担心。”
萧十一郎以沉默表示了自己对这个推测的赞同,过了一会儿他找到了暗器,那是一枚极小的如同珍珠一般的东西,他眼里露出怜惜,小声道:“她心里的委屈更多了。”
“唉。”
取完这个暗器,又放出了一些毒血,萧十一郎这才松了口气,“暂时无碍,但还需继续。”
“换个好点的地方,或者送她回……自己的家?”
“或许是个好主意,就怕……”
“嗯?”顾安舒纳闷。
萧十一郎有些落寞和难过,他说:“但我不能送。”
“你不去,她后续谁给她治?”
“总有医术更好的人,她已没那么危险,只需继续放出毒血,只是……”
顾安舒笑道:“你做不到放下她不管的,不送她到家,你不会安心。”
“还缺一点药,还需找找,不急……”
沈璧君幽幽转醒,委屈地小声道:“不要送我回去,我不想回去。”
顾安舒安抚她:“不是回无垢山庄,是回你的家。”
她痛苦地摇摇头:“不要回家,暂时请不要送我回去。”
那些情绪全部积压在一起,沈璧君只觉得一阵窒息,她只会不断联想起连城璧的冷漠和疏离,不断地觉得委屈与难过。
夜色更沉,仿佛要将无助的她拉入更深的黑暗里,她朝萧十一郎投去求助的目光。
吱呀吱呀——
突然一阵声响传来。
顾安舒警惕地朝声音传来地方向看去。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坐在轿子里,四个人抬着,走得近了,顾安舒才勉强看到掀开帘子露出来的那半张脸。
这个人完完全全够得上俊朗二字,浓眉星目,面如冠玉,神态之间有一种贵气。
他与顾安舒对上了彼此的眼神。
那么暗沉的夜色,却足以让两人看清楚对方的容貌。
“那位姑娘可是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