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的日子毫无惊喜。日落降临,晚饭送到各处时,被顾安舒戏称这就像是在催命一般。
起先他与那丫鬟玩闹了几句,对方也没生气,但以顾安舒的直觉来看,他认为丫鬟是有问题的。
可最早察觉这些细微之处的人是沈璧君。于萧十一郎来说,察觉不显眼的细节,找出破绽或许是他游历江湖得来的经验,而于沈璧君来讲,那便是女人的直觉。
这点不容忽视。
丫鬟准时出现在顾安舒的房里,笑得格外动人,眼里带着几分媚态,全是冲着他来,“公子的旧疾暂时无碍了?”
“你家主人的药功效不错,暂时不会复发了。”
两菜一汤一一摆上桌,丫鬟的手很细长,但指甲有些粗糙,手心也有茧,顾安舒伸手握住她的手指,“你陪我一同吃。”
“这不太好吧,天公子知道了可要惩罚我的。”
“吃饭而已,怎会惩罚?我同他说就是了。”
“不太好。”
丫鬟欲抽出手来,却与顾安舒拉扯了几下,谁知她就软弱无骨一般跌进了他的怀里,坐在他的腿上,按着他的肩膀。
软香入怀,教人神魂颠倒。
静谧的蓝灰变成了今晚的夜色。
沈璧君敲开了天公子的房门,他正饮茶,开门时见是她,诧异一闪而过,随即彬彬有礼地微笑点头:“沈姑娘。”
沈璧君抿了下嘴唇,疑惑:“天公子居然不叫我连夫人。”
“沈姑娘看来是这样美丽动人,若不是有连城璧,恐怕我也是想上门提亲的。”
沈璧君垂眸,似是有些落寞,“你还是称呼我为连夫人吧,壁君已嫁作人妇了。”
“那……连夫人这个时候造访有何事?”
“天公子何不让我进去详谈?”
“这……好的。”
他侧身,让沈璧君进来。沈璧君背对他站定,突然的一声哽咽出来,竟是哭着道:“天公子可知外界现在是何模样?”
她突然这样,天公子措手不及,走到她跟前看她情况,沈璧君以衣袖拭泪挡着半张脸,楚楚可怜。
“你想问什么?”
沈璧君委屈道:“前几日我被人绑架,他们找我要割鹿刀,说是要逼迫我夫君交出割鹿刀来,现下我人在这里,我夫君他……割鹿刀又……”
天公子沉吟一阵道:“据我所知,割鹿刀没有出现。也未曾听闻你夫君有什么动作。”
沈璧君愤恨不平地一甩袖子,一张美丽动人的面庞上全是泪水。这般模样连天公子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他心想那大盗萧十一郎肯三番两次救她还真是情理之中。
“割鹿刀到底有什么好的!”
“……武林之人争夺这样的名刀,不过是为个名利。”
“天公子也想要?”
“如若有机会一睹名刀,自然是愿意的。”
“你倒是对自己的想法一点都不遮掩。”沈璧君望着他,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天公子只觉自己心都软了不少,朝她走近几步,欲言又止。
“而我夫君……此刻只怕是宁愿守着割鹿刀,也不愿意为我冒险了。”
“夫人无需自贱,若我有割鹿刀必将能够保护好你……”
沈璧君自嘲地笑了笑,眼里带了几分嗔怪之色,又甩了甩袖子,转身欲走。
天公子追上来:“夫人若是知道割鹿刀在哪……”
他话音未落,门已开,迎面一道掌风袭来,萧十一郎人已到跟前,跃过了沈璧君,将天公子逼退几分。
“今晚真热闹。”萧十一郎笑了笑。
“确实热闹,你们,是怎么躲开晚上的**药的?”
“一回生二回熟,”顾安舒的声音也已经到了门外,那丫鬟被他反抓着手腕半抱在怀里,面色难堪地走了进来。
一左一右站在门口,沈璧君在门外。
“你那杯茶还没喝?”顾安舒问道。
天公子看了眼放在桌上的茶,“那又如何?”
“连夫人过来找你,自然是要抢在这跟前,不然,你晚些会做出什么事来,恐怕没有人会知道了。”
天公子目光在顾安舒身上游走了一遍,笑道:“顾公子倒是聪明。白日利用这个蠢丫头过来找我,早就探查好了情况,夜晚又寻了时机让连夫人过来,我真是低估了你。”
顾安舒还挺得意:“好说,我被人低估又不是一次两次,被你低估算是我有几分能耐。”
“你们是怎么发现不对的?”丫鬟有些气急败坏地问到。
“好说,首先是熏香,自我们醒来后不久,每天准时准点睡觉、苏醒,吃饭,按部就班实在过于诡异。但很可惜,我们不像红绿那些人,一进来,被你几句话忽悠就真的以为自己变小出不去了,从此以后在你这里享福,享受被人伺候的美妙。食色性也,人,总是会被表象迷惑。有的人,陷入了不会醒来,有的人,知道了也宁愿沉迷在这里,不想再走。”
“不像我们,不愿困在这里,”萧十一郎接着说道,“外面大把好风光等着我,我凭什么留在这里被你当猴耍。”
“那晚我们目睹了你对那些人做出的事情,但很可惜,熏香处理得晚了,连夫人还是睡了,我只撑到一半。即使是萧兄。靠着内力撑的时间更长,也无法破解。至于之后,你看到了……”顾安舒耸耸肩,“还有一点……”
萧十一郎掐住丫鬟的下巴,“你的这个小丫头,究竟是男是女。”
丫鬟乐呵呵地笑出声来:“萧公子,萧前辈,你希望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我愿意永远和公子一起。”
萧十一郎冷哼一声:“谁要和你一起。”
掰着她的下巴左右打量一番,顾安舒不由感慨:“你易容术真厉害,那天扮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十分到位,现在扮了几天的丫鬟也是这般让我目不转睛的。”
“好说,多谢顾公子的青睐。”她被迫仰着脑袋,呼吸还有些不畅,嘴上却还是和他们调笑。
她眼神一动,天公子已经出手朝萧十一郎抓来。
紧接着她也挣脱了顾安舒,反手化作利爪朝顾安舒抓去。顾安舒身形移动飞快,似泥鳅一般躲开她这一招,反倒滑向了房内。
他早就盯准了那四支烛台。
萧十一郎其实是很少出刀的,他往往在江湖上出没时,总是以大盗的名声为人锁熟知。但他今天出刀了,那刀不长不短,在他手里变幻莫测。出刀的速度极快,快到看不清是什么时候出鞘的,但也许也没出鞘。
天公子的速度也很快,他更像鬼魅,一招一式剑走偏锋,出其不意。
与他们两个不同,顾安舒和丫鬟之间的博弈却像是在过家家。顾安舒不正面与她相对,更不迎面回击,他一直在躲,寻找机会摧毁烛台。
这时沈璧君也出手了。
她虽然没有武功,却能使得银针,她一挥袖,就近的一盏烛台已经应声倒地。
丫鬟在顾安舒身后道:“好哥哥不要跑了,以后和我一起,保管我们过得幸福。”
顾安舒仰头一躲,整个人侧身翻飞出去,抬手击落第二盏烛台,“不了,你还是和你的天公子安度晚年吧。”
丫鬟很愤怒,眼神变得狠厉,出招也就越来越狠,似乎每一招都要掐段他的脖子。很可惜,她的狠厉抵不过顾安舒的狡猾和灵动,烛台皆已被毁。
这时萧十一郎连劈三刀下去,短刀飞出,在半空打着旋儿转回来,他没有拿,而是直接冲向了屏风后面,用了十成的气力劈碎了正面墙。
灰尘激荡,墙砖垮落,便露出了另外一边的房屋。
素素站在那里一脸惊讶,路小佳坐在那里吃着花生,笑吟吟地说道:“你输了。”
“是,我输了。”素素很失望,低下头来,仿佛不愿见到他们。
路小佳的开心与素素的失落在天公子看来,是种莫大的讽刺。
在飞扬的尘土里,顾安舒咳得惊天动地,然后跌跌撞撞跑出来,伸手找路小佳要茶喝,路小佳递给他,上下打量他,“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这我就不开心了,我在你心里是有多差?换句话说,你很熟悉我吗?”
“算是。”路小佳接着抛花生。
素素望着丫鬟,又望着天公子,无声地叹气:“小公子,你看,事情总不是一直如你所望。”
她叫丫鬟“小公子”,是的,小公子是丫鬟的自称。她扮作男人时是这样,扮女人也是如此。小公子是她的名号,不管男女。
她对天公子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崇拜也好,尊敬也好,眼里燃起的火是热烈的。
此时的情况如此混乱,可玩偶山庄那些沉睡的,因为服了药的人还不知情。
玩偶山庄不过是个幌子,他们没有变小,也没有离开这附近,两个庄子相连。先前素素这边同那边一模一样的景观、布置都是为了给他们看,以此来迷惑他们的。
多少高手被困在这里,任人愚弄。多么可笑。
路小佳拍拍手,拍掉手里的灰,冲顾安舒一抬下巴,“事情还没完。”
“那我也不想管了,我已经出来,事情已经解决,我要回家了。”
“可是……那跟割鹿刀有关。”
沈璧君听他提到,笑出声来,笑声里也带着哭腔。“我真是一辈子都不愿听到这个了。”
“可你不得不去面对。”
她愤恨地望向这样说的路小佳,虽然他和自己没有关系,但听到了就不开心。
路小佳突然眼神朝门口望去,其余人也看过去。
起先在玩偶山庄的男仆此时站在门口,一双清冷的眼睛扫向众人,最后落在沈璧君的身上。
“璧君你受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