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听错,这是东方不败对着令狐冲讲的。
情真意切,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眼前的情况让顾安舒始料未及。令狐冲的表情也为这句话增添了几分别的意思,他的脸色说不上难看,也说不上不好看,复杂又带了些自嘲。
他紧握着手里的长剑,侧头听了下外面的动静。
“人已经到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这个机关。你们两个,可以从后面离开这里。”令狐冲指着里面的那条小路,略窄,不能同时过去两人。
他无视了东方不败那句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求和的话,将离开的路指给他们,并打算自己留下来。
东方不败气得很,却没有发作,仍在忍耐,或是想等个什么时机。
“你什么打算?留在这里对付他们?”顾安舒不解。
令狐冲打量了一会儿墙上刻下的武功招式,走到日月神教那一块,直接用剑划掉了,剩下的,自然是各大派失传已久的部分绝学招式,其中也有华山派的。
顾安舒很清楚,令狐冲为人光明磊落,未曾偷学其他门派的武功,是以也不会留下日月神教的武功被外面的人看到,因此拿去利用对付日月神教的人。
他潇洒恣意,并不喜欢将那些条条框框约束自己,也不会因为所谓正派邪教对立就约束自己的交友准则。
东方不败突然说道:“令狐冲,我同你这辈子……是不是都……”
话到一半已经止住。
已经没了再问下的意义一般。
东方不败背对着令狐冲,往通道里面走去。
每走一步,脚下却一个脚印都不曾留下,令狐冲也是背对着他,两人这么背对对方,便仿佛这辈子就是此生不见了。
顾安舒突然有些难过。
心里的这种酸楚不知为何而来。
他向令狐冲拜别:“我们会再见的,对吧?”
令狐冲并没有回答。
过不多时,令狐冲直接打开了石块的开关,外面的山洞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他师父岳不群自然也在,嵩山派的,青城派的自然都在。
“好啊,你果然在此,杀人偿命,令狐冲你今日可别想出去了。”
“此人和我华山派已经没有关系,不用看我的意思了。”岳不群怒视着他,完全没了昔日的师徒之情。
令狐冲众叛亲离,又被师父离弃,站在所谓正派人士的跟前,凄然地笑了笑。
“我以前总被师父罚来这里面壁思过,待的时间久了,就发现了这里的秘密……你们要不要进去看看?”他往旁边一让,让出一条道来。
众人都很拘谨,并不敢上前,因为不知道他是否有什么埋伏。
“诸位人多势众……莫非还怕我一个人在这里对付得了你们所有人?”他目光巡视一圈,最后落在岳不群脸上,“岳掌门,这里是华山派的地方,您可以派个人进去看看,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若是看到了,再由您决定怎么处理。”
岳不群若有所思地捋了下胡须,最后还是叫了个弟子进去看看。
没多久人出来,神色紧张又兴奋,跑到岳不群耳边耳语了几句,岳不群越听神色越惊奇,他又惊又喜,看着令狐冲的表情又变了不少。
令狐冲双手背在身后,再往旁边让去。
岳不群挥挥手,领着一群人走了进去。
令狐冲走向洞口,却仍被人拦住,“让开,地方已经知道了,留我在这里没必要。”
青城派的人哪肯让他走。
说话间已经攻击过来,令狐冲反手抽剑,瞬间将那人弹开。
他这一招已是罕见,如今江湖能见到独孤九剑,且知道独孤九剑的人并没有几个。
没多久一个华山弟子跑出来,冲着其余人说道:“家师请诸位进去详谈!”
他语气这般慎重,旁边的人也已经明白事情或许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立马都冲了进去,不多时就传来惊呼声。
此时门口已经没有人再拦着他,令狐冲走出来,两手空空,只余一把佩剑留在身上,悠闲地往山下走去。
入目一片雪白,山野已经将那些戾气冲散得差不多。他的身和心都轻松了不少,步子越发轻快起来。
顾安舒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东方不败的身影,对方武功强过他太多,他也知道自己追不到人,不如自行离去。
跟着追上山的人记挂着洞内的武功绝学,早就把他这个带着秘籍的人暂时抛到了脑后。
走了没多久,令狐冲已经追上了他。
“看来令狐兄……如今一身轻松了?”顾安舒调侃了一句。
令狐冲将长剑搭在肩头,双手搭上去,摇摇晃晃地走着下山路,原本紧绷的脸色也松弛了一些,“**无穷尽,他们被眼前的利益与**遮住了眼睛,等到反应过来,世上又不一样了。”
顾安舒赞同地点点头,“接下来,你可以真正去寻找你想去的地方了。”
“对啊……原本想来拜见下风前辈,同他告别,如今看来他一人自是潇洒于天地间,寻他的世外桃源去了。也罢,我也不必过分纠结了。”
两人直到到了华山山下的驿站,也未见到东方不败的身影。虽说顾安舒有些担心他的情况,却不好在令狐冲跟前提出来。
入夜时,令狐冲请他出来喝酒。
两人找了处亭子,令狐冲拎着两坛酒,顾安舒抱着买来的花生瓜子还有一些新切好的牛肉。
一人一坛,直接喝了起来。
“这酒比较烈。”
顾安舒一口下去,竟被呛出了眼泪。
“比我之前喝的烈多了。”
令狐冲哈哈笑出声来,“顾兄喝酒的功夫可还得练练。”
顾安舒摆摆手,“别了吧,不光是喝酒,其他的我要练的可不止这点。”
交谈了一阵,不可避免地还是聊到了东方不败身上。
令狐冲一脚踩在石凳上,一手拎着酒坛,望着外面的月色,嘴角还沾了点酒水,“思来想去,不过一句没有缘分而已……我令狐冲,大概这辈子就是这样闲云野鹤了……”
提及缘分二字,顾安舒也明白令狐冲话中之意,东方不败那番话已经再直白不过,令狐冲哪能不懂?
“但……”
话起了个头,两人便一同看到了远处赶路而来的两匹马,一手提着灯笼,摇摇晃晃的,在夜里极为显眼。
马到了跟前,顾安舒一看,眼前的人不是方应看又是谁。
方应看也是诧异:“我左思右想,想你究竟去了哪里,却没想到你会是在这里。”
他不但又惊又喜,且还有些愠怒,这是冲着他不告而别发的火。
顾安舒愧疚地笑了笑,“抱歉,下次不会这样了,那日也是走得急……东方不败说令狐兄有事情,我一急,不就跟着来了。”
另外一匹马上跟着的是方应看的一个侍从,顾安舒见过一回,没什么印象。
“你是赶路去哪里?”顾安舒问。
眉头稍微舒展一些,方应看叹了口气,“这趟出来不算白费,至少无意撞见了你,别的,我找个时间再与你细说。但现在……”
他一边说话,目光已经落在了令狐冲的身上,“你们离开中州这几日,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
“日月神教分崩离析,各组山头,昨日上午分别袭击了恒山、衡山、青城三派,死伤了一部分,但也有一部分逃走了。”
令狐冲与恒山渊源颇深,听到恒山出事,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那小侯爷是否知道她们现在在何处?”
“一部分人已经到中州和原本那位师太会合了。”
令狐冲有些焦灼,又有些犹豫,想了想,只好说道:“看来我得再次去趟中州。师娘她……也还在的……”
他还是会这样称呼宁中则,情分不减。
方应看点点头:“歇息一晚,明日一同回去吧。”
他望了一眼顾安舒,顾安舒心虚地撇过头去,摸了摸藏秘籍的地方。
驿站的客房没剩两间,方应看的侍从与令狐冲挤了一间,方应看自然是去了顾安舒那里。
顾安舒心虚的样子十分明显,又献殷勤般给方应看倒茶,方应看接过茶杯仰头喝了,转而打量了他一阵,“没受伤就好。”
“没有没有,东方不败也没做什么,何况我也不至于不能自保。”
方应看扭头看他,“你怎么一副不敢看我的样子?”
顾安舒别别扭扭:“你看不出来我在心虚?”
“看的出来,很明显了。”
他语调压了压,惹得顾安舒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
窗外蝉鸣声不断,屋内就一盏油灯,灯芯摇摇欲坠,没过多久居然黑了下去。
方应看又重新点燃,顾安舒坐在他对面,一手撑着脸颊,愁容满面。
“顾阁主这个表情,仿佛我是个不讲人情的教书先生要骂学生似的。”
“没有,不是,我……没在苦恼这个……”他摆了摆手,磕磕绊绊地辩驳。
方应看盯着他,眼神特别认真,“你可知道我有多着急?”
顾安舒叹了口气,摆出求饶的表情。
“你现在都还有小心思去思考别人的事情,却没心思和我聊几句。”
“有的!怎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