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不败能领着顾安舒绕路上思过崖这事，是他万万未曾想到的。
此时的华山派不过几人留守，大有人去楼空之势，即使走正道撞上了也无人可以阻拦他们。
但东方不败却选择了绕路，仿佛是为了刻意避开，免得引起争端。但东方不败不像是个怕麻烦的人，很显然，他是为了别人才这样做的。
层峦叠嶂的山脉，郁郁葱葱的树林，山野间鸟叫声、振翅声不断，又有蝉鸣。
越往上雾气越重，树林隐在灰蒙蒙的雾中，影影绰绰。远处的山体轮廓也跟着模糊起来，云彩飘浮其中，已有了人间仙境的感觉。
顾安舒鲜少见过这样的景致，不由地望着远处出了神。他们已经到了思过崖，石刻上的字醒目，苍劲有力。
只是山上寒风刺骨，与山下的盛夏俨然是两个不同的时节，顾安舒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他穿得少，冷得直哆嗦。
东方不败斜睨他一眼，道：“你大可运用内力抵御寒冷，可别告诉我，你不会？”言语间自是不屑。
他这瞧不起自己的状态让顾安舒有些恼怒，“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总之！不用你啰嗦了。”
心里自然是担心如果内力消耗过多，他恐怕后半程撑不下去，还不如忍一忍再说。
一旁的山洞内还留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升过火堆的地方留着些木炭残渣，洞内石块上还铺着一张大的虎皮，一看是被人使用过挺多次的。
顾安舒跑过去，直接将虎皮扯起来往身上一裹。
“令狐冲来过这里？”他问东方不败。
“或许……”东方不败没有直接回答，他往洞里走去。
顾安舒跟上，洞挺深，越往里面，想象中的逼仄狭小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开朗起来。
两边的墙壁上，雕刻着各种小人，它们摆出各种各样的招式，展现出来的俨然是一些武功招式。
更深处，整整齐齐好几个坟堆，却没有立碑，自然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姓。
两人对视一眼。
东方不败打量着两边的小人画，看了一会儿，说道：“这上面……是各大派及日月神教的武功……有一些，我竟未见过……”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什么人刻的？”顾安舒认不出来别家的武功招式，可东方不败一副惊讶的神情，可见他并不是在撒谎。
日月神教的功夫被雕刻在此，更有部分是没有见过的，这一点，已经足够他们惊讶一段时间。
东方不败点燃一旁唯一的一盏油灯，里面还剩了些油和半根灯芯，看灼烧的痕迹，大约也是不久前才用过的。
他既惊又喜，在原地来回踱步，脸上表情变幻好一阵儿。
这时，洞外传来了脚步声。
“你们怎么在这里？”
是令狐冲。
东方不败反应比顾安舒还快，甚至带了些雀跃感，他几步上前，看到披着大氅，背着柴火的令狐冲走进来，他放下柴火，摘了斗笠，露出一张大病初愈的面庞。
比起东方不败的一身耀眼的红衣，令狐冲显得过于寡淡了些，浅灰色的长衫，腰上系了麻绳，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避世许久的普通猎户。
顾安舒拱手：“真是抱歉，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看来我对你的祝福并没有实现。”
令狐冲自嘲地笑了一下，摆摆手：“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多的是了，顾阁主不必介怀。”
他像是没有看到东方不败似的。
对于他们的到来，从一开始的惊讶，立马恢复到了平静。
他在一边坐下，升起了火。
东方不败和顾安舒在他两边坐下来。
“想找你，比我想象的容易点。”
令狐冲望着火焰，“你比我想象中的更了解我。”
东方不败被火焰照耀着的那张脸上，显现出一丝异样的红来，他呼了口气，似乎还有些紧张。“我跟他说，若是找到了你，我便把《葵花宝典》另外一半也交给藏宝阁。”
令狐冲道：“于你来说，交出来也没什么问题，你的武功，已不需要这些。”
他两交谈，一个带着莫名的兴奋，一个有些莫名的冷淡，似乎本该势不两立的人，反倒相处得尤为和谐。
顾安舒道：“他跟我说，你一定会来这里。”
“嗯，我本想回来见见风清扬前辈，很可惜，我没见到。”令狐冲有些失落。
“他那样的人，能与你见一次已是莫大的缘分，再想见，恐怕是不能了。”
令狐冲看东方不败，似笑非笑：“你一副很了解的样子。”
东方不败冷哼道：“猜的而已，你没找到，不就证实了？”
他将手伸进衣服里，不过多久就拿出一本秘籍来，朝顾安舒一扔，“如此……《葵花宝典》便都全了。”
顾安舒吃惊地看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这个东方不败怎么和传说中的不一样？几时变得这么信守承诺了？
“我给你，不代表其余人就不会来抢，盯着它的人可不止丁点半点，就像上次围堵你的那几个，从来不受我的管教。我若失势，最先咬我一口的必然是他们。”
令狐冲沉思了一阵，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旋身已是一剑直出，朝着东方不败刺去。
片刻之间，短剑交锋。
顾安舒傻了眼。
东方不败望着他手里的剑，又看看令狐冲对着自己毫无感情的那张脸，十分幽怨地勾了勾嘴角，发出了凄凉的笑声。
“令狐冲你不傻。”
“我怎么不傻？要是聪明的话，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然后把你招惹过来。”令狐冲举剑的手颤抖了一下，语调里带着酸楚。
东方不败笑出声来，涂抹过胭脂的眼尾绽放出妖冶的红。他仿佛流出了红色的泪水似的，笑够了以后他道：“令狐冲，你以为你可以放下了，但到了这一刻，你仍然放不下你名门正派弟子的尊严和身段，对吧？”
令狐冲不答。
“今日我来，藏宝阁阁主也在，等到他们追来此处，想走，是走不了的。”
令狐冲咬牙切齿：“在这之前我若了解你，毁了此处，来，又如何？”
东方不败歪头：“你要杀了我啊？”
令狐冲：“试试。”
夹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顾安舒几次欲言又止，都没搭上话。他感觉东方不败有种玉石俱焚的意思。
到了此时，顾安舒也明白了东方不败的用意，他带着自己和《葵花宝典》《辟邪剑谱》来了这里，洞里的秘密昭然若揭。他们一来，即使中州城的人赶来还需要一些时间，但是在这附近的各派人士都可在短时间内集结于此。
他要在令狐冲跟前，断了那几大派的命脉，将他们截杀在这里。
令狐冲那一剑迟迟没有刺下去，他只是虚晃一招，却还没下手。这样的迟疑和停顿，更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东方不败望着他，望向他眼里的酸楚，他朝令狐冲走得更近一些，语调都放轻了不少。“你猜，现在赶来的有谁？青山派的？嵩山的？还是你的好师父？”
“住口！”令狐冲大喝一声。
这剑已出——
独孤九剑几近出神入化，与东方不败周旋起来从不落下风。
之前的一次交锋，已让东方不败尝过独孤九剑的厉害，如今他也同样未必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逼退令狐冲。
但他并不打算逼退，反而是纠缠。
银针乍现，竟将剑身弹开，可独孤九剑其精妙之处并非一根银针即可破解。
两人纠缠一阵，竟未分出胜负来。
忽听得脚步声由远及近，来的人速度比东方不败预计得还要快。
人数还不少。
顾安舒望向门口，仓促间把木盒里的秘籍全放在了身上，手里扔将木盒拿着，打算待会见机行事。
“令狐冲……你根本不想杀我。”
东方不败倒退几步，也没有再次回击。指间的针闪过锋芒，却未射出，正如令狐冲的剑招。
两人虚虚实实，斗了几个来回，已经失了兴致。
东方不败见令狐冲收了剑，竟眉开眼笑，越笑越大声，隐约现出癫狂之态来。
“你离开这里，我可以当你没来过，趁他们还没赶到，从后面走。”
“我偏不！你以为我怕他们？”东方不败眼神一凛。
令狐冲强压住怒气道：“这洞里雕刻的武林绝学皆数属于武林各大门派，是他们自家的东西，想学走天经地义，至于日月神教的，你弹指一挥间就能抹得干干净净，你没必要……”
他顿住。
顾安舒都明白了他想说什么，想必东方不败更明白。
“或许……你们要不要找个地方藏起来再继续讨论？”顾安舒问到。
外面的人暂时还未找到这里，他们还有时间。
令狐冲绕开东方不败，走向里面，他们跟着进来，随即令狐冲按下机关，一块石板从上而下地挡在了跟前。
原本外面还在燃烧的火堆刚刚也被顾安舒的掌风给熄灭，连灰尘带木头全滚进了一边的泥土里。
“这些人……”东方不败指着地上的坟堆，“都是你安葬的。”
“嗯。”
“你看他们多可怜，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在这里被困而死。”
“你放心，你不会困死在这里。”令狐冲冷笑。
东方不败愤恨地扭转过头，盯着他，长久地盯着他。
那种眼神，让顾安舒觉得毛骨悚然，令狐冲却佁然不动。
“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放下所有，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