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你现在的表情像什么?”
“像、什么?”顾安舒重复他的问句。
“就像幼时我不肯好好去学堂,偷跑出来最后让我爹给抓到的时候的样子。”
顾安舒继续求饶,举着双手往桌上一拜,笑道:“小侯爷饶了我,我心虚我后悔,下次绝不这样了,出城就一定同你报备,如何?”
眼下这个情况看着是越走越偏,只是顾安舒事后才想起来方应看那是看他笑话的神情,就跟大人逗小孩似的。
只是他现在没有顾及到点上,就当是朋友之间的斗嘴罢了。
天色更晚,两人同榻而眠。原本顾安舒让方应看睡床,想着总不能让个小侯爷在地上打地铺,可方应看说他前段时间才受伤,睡地上不好,僵持了一阵后,索性一同睡了。
反正也没什么问题。
顾安舒入睡极快,方应看也进入了浅眠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顾安舒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脸上开始浮出汗珠,身上也有些酸软无力。
他微微张着嘴喘气,因为鼻间的呼吸已不畅。
他这发热来得突然,又是夏季,身上薄衫都已被汗湿。
方应看贵为小侯爷,头次这样半夜起身来照顾一个生病的人,又是拧毛巾又是擦汗的,等顾安舒这身汗过去,人也稍微清醒了些,只是脸色带着发热的红,嘴唇却是白的,身上仍然无力。
这下心里更愧疚了,“想必是那日上华山,山上太冷的缘故,对不住啊小侯爷……”
方应看把毛巾放到一边,坐在床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从未如此照顾过一个人,顾阁主……你是第一个……”
“是我的荣幸。”顾安舒立马吹捧一下。
“也是……最后一个了。”
诧异地眨了眨眼,顾安舒听到这话时没来由地胸口跳动了一下,他自己听得尤为清晰。
方应看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眼神里的异样,握着他手腕把了会儿脉,“嗯……别的没什么,就是受了风寒,汗都发了,回去好好休息就无事了。只是,你骑不了快马了。”
“无妨,你和令狐兄尽快回去中州,我追上去就是了。”
“不行。”
“为何?”顾安舒下意识反问。
“因为我不放心。”
“……”
完了!心跳声更大更快了。
眼见躺在床上的顾安舒整个身体都紧张地绷了起来,眼里又是慌乱又是诧异的,方应看故意盯着他看了一阵,然后笑出声来。
他起身将毛巾往盆里一扔,又叫了小二送早点过来。
顾安舒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皱着眉表示不太舒服,方应看逼着他多吃了一些,这才算完事。
“看来外人怎么都想不到,堂堂一个藏宝阁阁主,居然是个小孩心性的人,又这么容易被刺杀、感染风寒的,这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人人来给你一刀,你就一命呜呼了?”
方应看存了看戏的心态要调侃揶揄他几句,顾安舒无处辩驳,只能任由他笑,表情倒是委屈得紧。
再前后联系,回想与方应看认识以来发生的事情,倒觉得方应看这人气质斐然,人又平和,没什么王族贵族的架子,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我这不是有你呢,谁看来给我一刀?岂不是不给你方小侯爷的面子。”于是这俏皮话也跟着说了出来,不带半点犹豫的。
顾安舒把碗一堆,侧过身来又道:“就按我说的来吧,你同令狐兄先走,我回头雇辆马车赶上便是了。”
“你是生怕耽误了令狐冲回去救他师母。”
“我更担心误了你的事情,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可是负责城内安危的。”
见方应看没有回应,顾安舒又强调:“我不能拖累你。”
“怎么会……拖累。”
“嗯?”
方应看抬手捋了下他的鬓发,手指在脸颊处蹭了一下,顾安舒原本垂在一边的手轻握了一下,他甚至吞了下口水,一开始躲闪的眼神反倒迎上了方应看的眼睛。
他的手指是温热的,同他还有些发热的脸颊一样。
指腹在他唇上抹了抹,方应看的吻就如他的指尖轻点一般,极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顾安舒只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仿佛是水要烧开了。
那清晰的触感还在唇上,并没有完全消散。
方应看还在摩挲他的脸颊,“我心悦你,你拖累我我也是情愿的。”
顾安舒猛地吸了口气,瞬间如坐针毡,想起身的时候偏偏没坐稳,直接从凳子上掉了下去。
但他被方应看一手拉了回来,拉进了怀里,直接地撞了上去。
“但好歹是藏宝阁阁主,功夫也不差,怎的如此不小心呢?嗯?”
略显轻佻的口吻从他嘴里出来也仿佛成了勾人的钩子,什么轻浮、轻佻统统散得一干二净。
“比、比起你……还是差了些。”顾安舒都结巴了。
“既然你要坚持,那就依你,我同令狐冲快马回中州,你同我的侍卫一起,如何?”
“好、好的。”
腰间那只手一松开,顾安舒一个大喘气,背过身去,震惊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起初他也未曾思考过和方应看之间会发展出这样的情感来,可刚刚方应看一吻,他却并没有抵触,只是惊讶和不知所措而已。要说什么?要做什么?统统想不到。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起先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他不告而别,跟着东方不败跑了这些事情,不过是……吃味……而已?
于是一个时辰后,令狐冲同方应看骑着快马赶回中州。侍卫雇了马车,载着顾安舒赶在后面。
他这次风寒,虽然夜里出了汗,已不再发热,但身体的疲惫还未消散。坐了几个时辰的马车,也仍然是腰酸背痛的。
等回到藏宝阁,老李过来扶他下马车时,他腿一软,差点直接一屁股摔坐在地。
“阁主,看来老李又得给你下几副猛药才行了。”
老李是藏宝阁的管家,同时也是一名大夫,顾安舒自小身体不好,也多是由他诊脉开药。
他身份不似寻常人,又担心有人觊觎藏宝阁,自然处处小心为上。
一听到老李要开药,顾安舒就直皱眉头,想起那些苦药,更是苦不堪言,但又拒绝不得,只好点点头。
侍卫已经告辞回去侯爷府,顾安舒把完整的《葵花宝典》妥善藏好,又把《辟邪剑谱》给分开放了。
在家中待了一阵,顾安舒也没等到方应看过来找他,或者派人来传消息,他按捺不住,终于还是自己出了门。
令狐冲在城隍庙寻到了仪琳她们一行人,几个年长的师姐受了伤,师太们也有些轻伤,虽然没有死伤,但大家多少有些狼狈。
令狐冲赶来后便已知道,各大派原本留守的人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攻击和围攻,突出重围的不多,现在被困的也不知有多少。
各派人数分散,恒山派其实一直没有介入进来,这次也是被逼无奈。
定逸师太见令狐冲安然无恙,也放心了些,询问了他一些情况,感慨道:“我真实从未想过,岳掌门他竟会走到这一步……”
自令狐冲习得独孤九剑以来,岳不群对他便已有了偏见,再加上他与桃谷六仙、田伯光等人相识,更是惹怒了岳不群。
然而这些,都不是他和岳不群决裂的最重要的原因——
令狐冲只是没有说出来,岳不群怨恨的是他带走《辟邪剑谱》,断了他和林平之想要修习其中武功的门路。
放在以前,他必不会看人家秘籍一眼,这次无意看了,却偏偏看到了最重要的部分,令狐冲自然不愿师父走入这个歧途,林平之也是,更何况……林平之已经和他的师妹订婚,他更不可能……
仪琳见令狐冲忧心忡忡,神态中更是愁云环绕,出声宽慰了几句:“令狐师兄不必太难过,万物皆有他的命数与选择,你这般苦恼也更改不了旁人的想法。”
“仪琳这话没错,冲儿不必如此介怀,世上诸多事情不是一人之力可以解决,他们要走,自然是他们的命数。”
令狐冲无奈地笑了笑,“您说的是,只是我难免会有几分感慨。”
定逸师太微微点头。
他刚带来的素菜、馒头一类的已经让仪琳分发了下去,一群人又喝了些茶水这才算安定下来。
令狐冲看了看她们,又对定逸师太道:“师太在此好生歇息,我去看看我师娘……”
“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刚出了城隍庙,令狐冲转身就进酒楼买了两坛酒。他拎着酒坛走在路上,两边小贩仍在叫卖。
令狐冲打开其中一坛灌了接近一半,“既是跟了一路,为何还要躲躲藏藏?”他侧过身,将另一坛递了过去。
东方不败抬了下脑袋,脸才从斗笠下显露出来,顺势接了那坛酒,喝酒的样子倒是比令狐冲文雅一些。
“我若不是怕你见面就要给我一剑,我自是早就现身了。”
令狐冲继续喝酒,“你回来多久?”
“不早,与你前后脚。”
“哦?”令狐冲瞥他一眼。
东方不败坦然道:“我若是杀了人,倒真不会藏着掖着还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