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倒流,古城现世。
兰萍萍望着那幅密如蛛网的地图,忽而叹了一声,与白蔓说了暂时回不去之事。她一听之下,心中竟觉得果然如此。只道:“大兄要我做的是……果然……岂会是如此简单?”
“那咱们是先去找石观音,还是去找那古城。”
“既是一时走不了,去找这位观音娘娘吧。”白蔓顿了顿,“果然这世上与佛家沾边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沙舟之上,还剩了个未死之人。
兰萍萍见她体态轻盈,风姿绰约,然而满脸疤痕,提到石观音时,既有恐惧,又有仇恨,仔细打量了一番她的面相,又望白蔓那里瞧了一眼,啧了一声。
白蔓侧面而望,兰萍萍低低道:“这位姑娘,原先可是个美惹。”说罢,她又道:“自然是不如神女的,也不如石观音的。”
那白衣女子听见这话,转身冷冷地望着她们,问道:“我的脸好看吗?”
这张脸上划了数十道疤痕,从疤痕由浅入深之处,可以瞧得出,是这人自己划的。
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将自己的脸划成这样,可见是下了多狠的心。
这女子见她们不说话,只道:“曲无容乃是这世上最丑的女人,再没别人比得上。”
“倒也不是。”
白蔓自来怜惜女子胜过男子。她凝望着这位姑娘,猜想多半是因为石观音嫉妒这少女美貌,将她的容貌也毁了。白蔓轻叹一声,柔声道:“容貌美丑,一念而已。姑娘……”
“你生的天姿国色,像天上的仙女一样。娘娘见到你……做梦念着的都是你,你自然能说出容貌美丑无所谓的话了。”
曲无容说话时,心道:“若我有你这样的武功,我也说得出你这样的话来。”
白蔓闻言一呆,她心觉自己倘若说不将这份容貌放在心上,倒是更扫这姑娘面子,若说自己确然十分在意这份容貌,恐她见着自己被石观音划烂的脸,心酸苦闷,那也不好。
兰萍萍轻咳一声,走到曲无容面前,凝望着她,曲无容被她看得只觉得羞耻,强忍泪意,正要转身,忽而听这人道:“你不丑……你很美。”
这六个字虽短,但兰萍萍说得斩钉截铁,坚定至极,比旁人的千言万语都有力量。
曲无容从未想过有人会这样说,她微微一怔,身子一颤,问道:“你……你说什么?”
兰萍萍微微一笑,“姑娘不丑,姑娘是天下难得的美人。”
曲无容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之间,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石观音在大沙漠中所居之处,是一座石林。石林中有条小路,蜿蜒曲折,三人行到一半,面前突然出现了几个人,拿着笤帚正在扫地。
这些人的动作极为缓慢,如行尸走肉,面上皆是痴呆迷惘之色,似乎既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扫地,永无止境的扫地。
兰萍萍瞧了一眼,发现这群人虽是蓬头垢面,却无一不是美男子。可这些人竟是如此……他们已不能算人,更像是傀儡,受着主人的操控,仅此而已。
三人又向前再走了一段路,眼前豁然开朗,万峰合抱间,竟是一片花海。
兰萍萍见眼前繁花,笑道:“这位观音娘娘的排场可真是不小。”
在大沙漠中,要养出这许多花来,要用去多少清水?将救人性命的清水,拿来养花,可见主人家的炫耀之意。
曲无容见她们向前而行,正要出声提醒,陡然之间见一个瓷瓶丢了过去,又见那吓得娘娘逃了两回之人温声嘱咐,呆呆望着她的背影。
石观音所种之花,岂会是只用来观赏的?白蔓因所吃天材地宝太多,以至于不受毒蛊侵扰。那花香沉沉,甜蜜无比,叫人头晕目眩,浑身酥软的香气,也不算什么了。
穿行花丛,白蔓转身望了一眼,低声问道:“带火油了吗?”
“带是带了……”
“一会儿算完账,你带着曲姑娘将这些花全烧了。”
兰萍萍应了下来,将剑递给白蔓,再见曲无容神色更冷,如同一块坚冰一般,微微一叹。
三人又行了一刻钟,走到一处石屋之前。曲无容指着那一处地方,什么也没说,但什么都说完了。
白蔓提着剑走进去,见里面什么摆设都没有,这屋子的精雅,正如天生丽质,若添脂粉,反而污了颜色,心觉无论如何,石观音此人,当真不俗。
“你来了。”
石观音坐在床上静静地望着白蔓,她的眼眸如春水一般,任谁见了多半都会心软。
“我是来算账的。”
“妾身竟不知……”
“你那套法子对我没用。”
白蔓说罢提剑便刺,这一剑出的剑圣的“剑二十三”,本是毁天灭地,停滞时间的剑法。她年纪尚小,不能领悟剑中真意,出一招只是想逼石观音用尽全力应对罢了。
这剑势来得凶猛,如滔天巨浪倾覆而下,石观音全力招架,一掌将长剑挡开,随手扯下身上的轻纱,即刻还击,疾甩而出,打向白蔓头颈。
这轻纱本软,长剑又硬,以软击硬,本已不易,石观音似是随意出手,长剑被之缠上,短时间难以割裂。
白蔓将剑捏断,刺向石观音,这一招轻灵至极,石观音以轻纱甩动断剑回护,白蔓又接连刺出八剑,势若轻风,不与轻纱相碰,令她难有纠缠之机。
“好姑娘……女孩子家家的,动什么手呢?”
石观音见她手中只剩半截断剑,双足再不移动,只守不攻,微微一笑,哧哧笑道:“你若此时跪下来向我磕头,叫我三千次好师父,就叫你痛痛快快地去做那花肥。”
接连在白蔓手里吃亏两回,石观音绝不容许她活着离开这儿,说话言语,多为祸乱她的心神,有时对白蔓极尽讥讽,有时夸她丈夫如何之好,有时又倾吐对她丈夫的爱慕之心,有时又胡乱说些闺房私事。
她这般作为,白蔓理也不理。两人又拆了数十招,石观音是不许对手有半分喘息余地,从床上下来,抖动轻纱,剑招去得奇快,白蔓眼明手快,挡得迅捷无论,招招之间不留半分空隙。
白蔓在这人身上连换了四五种剑法,可见她越打越肆意,想到她方才言语之间,颇为自得,叫道:“老妖婆,你也配做我师父……叫你这般鸡皮鹤发,丑陋不堪的无盐之女,也配吗?”
其实石观音容色极美,完全称不上“无盐”二字,连“老”这个字在她身上都失去的意义。但白蔓比之于她,更为年轻,更为美貌,这话一出,叫她心生恼怒,握着短剑,向白蔓刺去。
她这般一恼,攻势已然出现的破绽。白蔓左右手交叉,左手食指一曲,弹在断剑之上,将这剑弹得粉碎,右手断剑裹着轻纱,绞成粉碎。
随着一声“叮当”之声,两人同时跃开。石观音“啊”了一声,闻到一丝血腥气,似是自己脸上被什么划开了。她望向屋中镜子,见自己左脸上有一道长长血痕,还有一粒碎渣,似是方才那女子将剑身弹得粉碎而致。
而白蔓瞧见剩下这半截断剑上坑坑洼洼之处,心觉轻纱极软,长剑锋利之极,软纱打在剑刃之上,竟能如此,多是因内力灌注之故,对石观音内力之厚也暗自诧异。
这时日头正盛,石观音正极为恼怒,转身望去,见白蔓半个身子在阳光之下,正微微一笑,容光绝世,身作女子,也觉眩目非常,心中一凛,杀意更盛。
两人手中都没了兵器,就这般面对面地站着,忽而之间,石观音长袖飞起,趁白蔓闪躲之时,取了一把剑来。她所学颇杂,天下间任何兵器,都能用,现今用剑,是非要以剑法来杀掉白蔓,以泄心头怨气。
这四周再无其他兵刃,白蔓闪躲几招后,瞥见屋外花园之中插着一根铁杵,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顺手拔起。她见石观音温柔浅笑,手腕一抖,霎时间攻出数十招,向自己攻来,手持铁杵斜砸过去。
石观音的剑法很轻很快,又飘逸,又凝重,出招总是与众不同,似是将百家剑法融会贯通而得,信手拈来。而白蔓手持铁杵,招式却不如从前用剑轻巧,极为呆滞,只是东砸一处,西砸一处。
她越打越慢,似是极为凶险,随时被长剑毙命。而石观音确然更为专注。她内伤还未复原,见这女子年纪轻轻,大巧若拙,处处挡着自己的杀招,脚步挪移甚少甚慢,倒像当时在破庙的自己,出招更为狠辣。
铁杵和长剑相击之声极为醒目,石观音的弟子们岂能听不到?但奔袭而来之人,皆被兰萍萍所挡,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打架她只会挨揍,杀人她却是熟练的。
这些弟子们不受任何苦痛,只是轻轻一刀,便送掉性命,比之那些受石观音引诱,而毁掉终生之人,可是幸福太多了。
曲无容跟随石观音多年,见两人数次攻守易型,但无论如何,终究是颓势力显,心中不知该喜该忧,该哭该笑。
这个恶魔……这个毁掉自己一生的恶魔……终于……终于……要死了。
两人又斗了数十回合,石观音的剑招越来越快,极尽变化之能,可无论腾挪劈刺,总刺不进白蔓的咽喉。她心知盈不可久,自己已出尽招数,若再拿她不下,可就要被她所伤。
她腰身一扭,长剑破空,要刺向白蔓咽喉之处,及至一半,又以内力将长剑逼弯,身体紧贴白蔓,剑尖微颤,躲过铁杵,紧贴叫人招架不能。当下又长吟一声,娇柔无限,蛊惑白蔓心神。
白蔓充耳不闻,心神空明,守拙驭巧,趁石观音贴近自己,伸手在她脖颈一拂,以全身内力附在双指,捏碎她的喉骨,取她性命。
“啊……”
石观音遭此重创,摔倒在地,口中不住吐血,双目睁大,望着白蔓。
若非她用这般奇妙剑招,白蔓也难以和她相距如此之近,以如此险要招数得胜。
她见这人还要说什么,从地下拾起石观音的那把长剑,一剑穿喉,送她去黄泉。
曲无容本见同伴身死,目光茫然,并不是为她们的死而难受,或许是……觉得自己本来也该是死人了。这时在旁看着石观音身死,转瞬之间,跪在地下,看着那铁杵,想到那化作花肥的姐妹们,顿时泪如泉涌,哭声极为凄厉,可哭不多时,又笑了出来,边哭边笑,蜷缩在地下,不住吸气抽气 ,浑身颤抖不止,连口水都流了出来。
兰萍萍长叹一声,从怀中取了颗糖,塞进曲无容的嘴里。她望着这些尸体,问道:“全放在花谷里烧了吗?”
“烧!那是……那花是一种会吸掉人的骨髓,叫一个活生生的人变作鬼的花。而这位观音娘娘,也是如此。”
兰萍萍将石观音的尸体抱起,丢进那花丛中去,又将女弟子们的尸体丢进去,再抱着浑身酥软的曲无容上了山峰,叫她先在山上休息,才去各处淋上火油,焚烧殆尽。
大火在峰林中燃烧,白蔓戴着面纱望着这些灰色烟雾,低声问道:“曲姑娘,你日后要去哪里?”
“我……我去哪里?”
曲无容甚为茫然,不知白蔓在说什么。她自毁了容貌,便在石观音的地方待着。现今不知还有何处可去?
“既是暂时想不到,就与我们同行吧……”
白蔓心觉离开这里之前,必然要给这位曲姑娘找一个安身之所才好。
花谷烧了十来天,才将里面的害人之花全数烧干净了。
楚留香来时,但见那谷外站着三个人,两人认识,一个不认识。
“白姑娘。”
他望着那烧成白地的山谷,急忙问道:“姑娘可曾在里面见了什么人?”
“石观音。”
“除此之外呢?”
“她的女徒弟。”
“除此之外呢?”
楚留香来沙漠本就是为寻被黑珍珠掳走的三个妹妹,现今见这谷中什么都烧干净了,心急如焚。
曲无容望着这人,问道:“你说的是不是师……是不是三个年轻美貌的姑娘。”即使石观音已死,又曾对她不好,可曲无容依然叫她师父,只是字才出口,已觉不好,便含含糊糊地说着。
“正是。”
楚留香大喜过望,望着这白衣女子,柔声问道:“还望姑娘告知这三人下落。”
“她们早被救走了。”
楚留香微微一怔,还要再问,只见这姑娘不愿再说,心中疑惑,只得搁置。
白蔓低声同兰萍萍说了几句,往她手里塞了个颗宝石,叫她脸上不忍,又是纠结,又是苦痛,但见白蔓眼神催促,只得上前拉了楚留香在一旁,编了些谎话给他,将白蔓所塞的这颗金刚石放在他手中。
“这就是极乐之星?”
“正是。”
兰萍萍转开头,不敢再瞧那颗宝石,只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抢夺一番。
楚留香望着掌心这颗宝石,通体透明,华贵至极,但却瞧不出有什么奇异之处。他道:“不知几位还要去哪里?”
“我们要去找一处古城。”
白蔓见楚留香微笑地望着自己,又道:“这沙漠之中有一处楼兰古城,里面有数不尽的黄金珠宝。传说放些金银上去,还能流出清水,是天神的财富,我想去瞧瞧。”
“姑娘竟对这样的事感兴趣。”
白蔓轻嗯一声,凝望着楚留香,问道:“人这一生如此短暂,难道不应寻些有意思的事吗?”说罢,她又指着那一处花谷,淡淡道:“她的那些书,说的全是古城之事。我是真想见见,放金银上去,能流出清水之地。”
她知楚留香不信,也知自己骗不了这人,但总是给了他和自己一个借口,仅此而已。
“那便恭祝姑娘,早日得偿所愿。”
写打架就是容易凑字数。
至于这位观音娘娘种的花嘛:硬塑
原著里她用这些花毁掉了很多人,唯一逃出生天就是石陀,所以原著她非常痛恨石陀,连都抱起她了还把她丢地下还嘲笑她老的小楚都比不上。
唯二被她看上,没被征服的男人:小楚,石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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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花香满人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