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好心人十四

黄药师见妻子神色冷冷,杀意已起,心觉少见。

他知妻子所学武功甚多甚杂,天资极高,悟性极好,但懒散得很,宁愿是看些话本,都不愿练武,更不喜欢同人动手比斗。

上一回心生杀意是在牛家村的时候,那姓郭的小子和江南六怪妄图想要蓉儿做妾,又仗着女儿是个女子,郭靖是个男子,有恃无恐,这才惹恼了妻子,要取他们性命。

如非是蓉儿以死相逼,那一剑斩灭的就不是小半个林子了。

白蔓知她和殷楚楚并无深仇大怨,自己出手杀她,大失侠义之道,必会惹来非议。她也晓得殷楚楚在旁人毫无错处,若是她家父母叫嚷起来,引来江湖公愤,人人都要来声讨她,

大兄教她做事不问可不可能,只问应不应该。不早些将她杀了,等她赔无可赔,取别人身上的东西去赔,那又得送掉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

陆小凤从皇宫回来,跳进院子中,正要去厨房寻些吃的,但见府中张灯结彩,随手抓了个下人,这才知道,再过十来日花满楼就要成婚了。

他想不到自己就离开两个时辰,怎么就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不禁目瞪口呆,急忙去寻花满楼。

陆小凤顺着弯弯曲曲的回廊走去,见他脸带微笑,正在和殷楚楚说些什么,语气柔和,很是高兴。

“陆小凤,你身上好臭。”

“你怎么知道是我?”

花满楼微微一笑,“除了你,还有谁能这么臭,又喜欢背后听人说话。”

“我……我刚从太监窝出来。”

陆小凤想起自己在太监窝里打探到的事情,再见殷楚楚脸色苍白,柔弱可怜,似是遭了大罪,心中一叹。

他知这件事非她情愿,也怪不得她的身上去,自己必然会终生为她遮掩,免得污了这姑娘的声誉。

“七哥……我回去喝药了。”

花满楼轻嗯一声,听见焦雷炸响,如霹雳打在院中一般,摸到她手背冰冷,叮嘱道:“楚楚,今夜风大,你记得添衣。”

殷楚楚见他言语关切,握着自己的手时毫无不规矩之处,笑道:“我知道的。”说罢,将手松开,拢了拢斗篷,也不瞧他们两人,径自离去。

“你们要成婚了?”

“是,我等不及要娶楚楚了。”

陆小凤平生遇见过无数为难之事,都能当机立断,做出选择,从未有一件事是如此为难。

他好管闲事,还是个男人,按常理说应该告诉花满楼,但这一件事……陆小凤不知告诉了他,是对还是错。

两人默默相对,谁都没有说话。过了良久,花满楼轻叹一声,笑道:“陆小凤,每个人都难免做错事的。有些人做的事,有时候也是迫不得已的。”

“不!跟她无关。”

陆小凤见花满楼误会了,这样的尴尬事,自己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

他帮忙找了个借口,“是猴精……他……”

话音未落,陆小凤看见了一个绝不应该在这里看见的人——西门吹雪。

花满楼也感受到了那股血腥气,很淡很淡,比之初见,淡的几乎察觉不到。

雷光一闪,照得满院光亮,他从月的阴影中走出,白衣如雪,腰旁的剑漆黑狭长,乃是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正是乌鞘。

“西门庄主的武功……又有精进了。”

他的人已与剑融为一体,他的人就是剑,只要他的人在,天地万物,都是他的剑。

“你……你来京城做什么?”

“比剑。”

“和白姑娘?”

“和叶孤城。”

西门吹雪环望一周,冷冷问道:“她呢?”

“谁……”

陆小凤随即反应过来,他迟疑道:“你问白姑娘?”

“他们来找你们了。”

“什么时候?”

“我到之前。”

西门吹雪见他们不知人在何处,转身即走,正要离开这处院子。但雷声隆隆巨响,许多水点落到了头上,天上就似开了缺口,雨水大片大片地泼将下来。

陆小凤倚靠在柱子上,见他闪避进廊中避雨,身上未湿半点,神色冷冷,望着这场雨。

西风刮来,颇有寒意,三个人的目光瞧着三处,谁也不瞧谁一眼,一坐一站一靠,一言不发。

陆小凤在想:这样的事,我要怎么同花满楼说?我不同他说又怎么对得起他?同他说了叫他们夫妻生出嫌隙,如何是好?

花满楼在想:楚楚定是受了很多的苦,她很怕,她做了她认为正确的事。我永远不会提这件事,我会爱她,会照顾她,怜惜她。

西门吹雪也在想他的心事。他的心事是深沉的:叶孤城的剑是什么样的?和白蔓的剑比起来谁更厉害一些?我要不要再跟白蔓比一场,如果我能取了她的性命,那就好了。

廊外倾盆大雨,电光闪过,接着便是隆隆的雷声,大雨丝毫没停,雷声也是不歇地响著。

西门吹雪始终没说一个字,他紧紧地盯着院子,心中有无数期盼。

忽然之间雨停了,他看见了来客,来客也看见了他,两人虽从未会面,但一见便知对方是谁。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叶孤城。”

在月光下看来,叶孤城脸色果然全无血色,西门吹雪的脸虽然也很苍白,却还有些生气。

两个人全都是白衣如雪,一尘不染,两个人互相凝视着,眼睛里都在发着光。

西门吹雪却还是面无表情,视若不见,扬起手中剑,冷冷道:“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好剑。”

“的确是好剑。”

叶孤城也扬起手中剑,道:“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好剑。”

“是好剑。”

两人凝望着对方,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是自幼苦学,于剑法之道,颇有感悟,但此时此刻,发觉对方竟是自己平生最大的对手,眼中神光湛湛,都犹似一个人一生寂寞,突然间遇到了知己般的欢喜。

“对了,要打他们打,我才不跟这两个剑疯子比剑呢!”

白蔓随意望了一眼,见殷楚楚未在院中,牵着黄药师的手便要离去。

“白姑娘。”

叶孤城从大智、大通那里听闻:白蔓的剑法,单论出剑之快,绝不在自己之下;若论剑术变化,精奇奥妙,公孙大娘竟不能敌;再论用剑之柔,明明能杀人,却是手下留情,不伤人性命。

日前见她毫无斗志,似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又对剑法丝毫不诚,大失所望。

今夜瞧西门吹雪紧紧地盯着这女子,毫无男女之思,就像是见到一柄绝世好剑,心中好奇,不禁朝她望去。

叶孤城见这对夫妻,做丈夫的牵着做妻子的手,神态亲密,毫不顾忌旁人眼光。再见这女子笑意盈盈,柔情万分地望着她的丈夫,两人四目交投,脸上都充满了柔情蜜意。

若非是……他深知大智、大通绝不敢欺瞒自己,是绝不会相信这世上有这样的剑客。

她的心中装着的是人,又怎么装得下剑?

白蔓见西门吹雪气色尚好,剑意不如从前凌厉,更为圆融自如,似是求得了剑道的真义,到了随心所欲之境,不由为他欢喜。

在她心里,虽觉西门吹雪老是想拆开他们夫妻二人,想法实在可恶,但她曾见过姜师,见过她万念俱灰的模样,知晓走这条孤绝之路的剑客,本就该爱剑胜过爱任何人、任何事。

倘若有一天,他爱上了谁,剑就慢了,死期也就到了。

西门吹雪凝望着白蔓,“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知道了。”白蔓顿了顿,“我一定来看你比剑。”

黄药师见西门吹雪是个青年男子,妻子又与他四目交投,言语间大是默契,自是醋意大盛,满不是滋味。

“药师……夫君……”

白蔓转头瞧丈夫神色冷淡,心中知他是因爱生妒,握紧了黄药师的手,柔声道:“我们一起去瞧他们比剑好不好?”

黄药师来自不喜欢妻子除他之外,再去关注旁人。无论是什么人,为她做什么事,都不许在她心中留下一丝半点痕迹。

他自与白蔓相识,往常喜怒无定的性子已大为转变,再不似那般脾气一发作,便天不管地不管,由着自己高兴了。就连陆、冯、武三人都觉师父性格大变,不似从前。

黄药师轻哼一声,知她是向自己撒娇,本还有几分微恼,心念一转,在妻子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瞧她脸泛红潮,眉横春色,轻轻地嗯了一声,当下微微一笑,妒意尽消。

叶孤城见到他们夫妻相处,忽而道:“难怪你不明白。”语罢,他顿了顿,又道:“你怎配是我的对手?”

这样恩爱的夫妻,情浓之际,多半只会沉醉于对方,是以心慈手软,剑不饮血,已然还鞘,如何能做一个剑客?

黄药师侧目冷笑,心觉自己和妻子生死以之,倾心相爱,这人爱剑成痴,半分不懂,那倒也罢了。如今竟说这样的话,看轻爱妻,心中恼怒。他冷冷道:“你自持剑法神妙,无人能敌,好吧……老夫倒要来领教领教你的剑法,看看你这剑仙的名号,是当得……还是当不得?”

叶孤城瞧他不用剑,冷冷地望着这人,正要推拒,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在脑中忽如电光般一闪而过:倘若自己削了她丈夫的面子,不知她是否会出剑?

“你用什么刀刃?”

黄药师本就想狠狠地教训这人一顿,为爱妻出一口恶气,这时望见园中木槿花树,轻轻一跃,在空中回折,扑向西边一棵木槿花树,右手一探,折了一枝木槿花来,这才回身落地。

三人见他回旋折花,虽飞跃的极高极远,但身姿飘逸,轻若行云,实在是第一流的功夫。

白蔓瞧丈夫手持花枝,更是面露微笑,真觉看他施展轻功,心头是说不出的舒适。

那木槿花枝上疏疏落落生着十来朵花,其中多半含苞未放,叶孤城见他要以花枝应战,这枝一碰即断,哪能和自己的宝剑较量?他不愿占这等便宜,叫道:“去换兵器来战。”

黄药师微微一笑,淡淡道:“尽够了。”

叶孤城的轻功高绝,一剑刺出,因剑招去得太快,寻常人实在看不清楚,只觉和偷袭毫无分别。

黄药师却动也不动,待那剑尖将要触到自己,花枝轻轻一拂,劲力借柔物而传,将剑挡开,而后身形一晃,花枝在他脸上拂过,足尖轻点,向他背后攻去。

叶孤城斜刺向他的心口,是要逼他以花枝格挡,黄药师将花枝微转,轻描淡写地挡住突刺,再见他长剑要来削自己的花枝,微微一笑,脚踏着从四象八卦的变化中悟出的步法,向左踏出两步,转无妄,进蒙位,抢明夷,右手将花枝挥出,一股劲风扑向叶孤城的脸。

这一招的方位时刻,黄药师拿捏得恰到好处,依照着八卦方位,花枝轻拂,潇洒自如,任凭长剑如何变招,都被封挡。

顷刻之间,便是陆小凤都看得出来叶孤城的剑法被他逼乱了。至于他使的是什么法子,除了白蔓,却无一知晓。

她见丈夫出招之时,一招一式,无不是举重若轻,呆呆地望着他。

白蔓心中本已爱极黄药师,再见丈夫手持花枝,举手拂剑,极是俊雅,又对自己微笑,脸上一红,心乱似沸,深觉嫁给他,当真是平生第一得意之事,不由痴了。

黄药师手中的花枝乃是以己之钝,挡敌之无锋,每出一招,便似放出一条细丝,要去缠在无双的宝剑上,这些细丝越积越多,似是积成了一团团丝绵。

两人斗到两百余招,叶孤城只觉剑招渐见涩滞,手中之剑倒是不断地在增加重量,偶尔一剑刺出,真力运得不足,便被花枝带着连转几个圈子,如同被束在网中,难以动弹。

忽而之间,叶孤城凭空飞起,已飞上了对面的屋脊,黄药师见剑光如匹练如飞虹,人与剑似是合二为一,向自己直刺了过去,剑光辉煌而迅疾,没有变化,甚至连后着都没有。因他竟已将全身的功力都融入这一剑中,那么没有变化有时也正是最好的变化。

便在这电光石火的瞬之间,黄药师不闪不避,举起左掌,将那花枝平放掌上,右手中指往花枝底部向上弹去,“铮”的一声轻响,激射而出,竟比强弓所发的硬弩还要劲急。

这木槿花枝虽算木头,但在内力加持运使之下,如同无刃宝刀,两相碰撞,叶孤城只觉一阵巨力袭来,“啪”得一声响,手上之剑被其打落,手腕疼痛难忍,血流如注,右手经脉已损。

陆小凤惊得啊了一声,花满楼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深恨自己尚未复明,不能得见此战。

叶孤城捂着手腕,神色冷冷,但眼中大有光彩,显然兴奋至极。

若是比杀人,那非得两人或一人,才叫分出胜负。现今只是比剑法,黄药师已算胜了。

叶孤城的生命就是剑,剑就是叶孤城生命。

他活着就是为了赢,为了取走别人的性命,也是为了让别人能够取走自己的性命。

叶孤城想了许久,又或许对他来说是很久,但对其他人来说,只是一刹那。

“我输了……”叶孤城顿了顿,望向白蔓,复而望向西门吹雪,“我明白你了。”

倘若有这样的对手,纵使她不明白剑客的寂寞,又有什么?有了她,就再也不会寂寞,直到……自己取走她性命的那一日,又或者是……他取走自己性命的那一日。

“蔓儿……走吧,我们去办正事。”

黄药师牵着白蔓的手,要去后院寻殷楚楚。但两人转身一望,见殷楚楚正站在木槿花树下。

方才那一番对决,气机之下的杀意笼罩四周,她早已从梦中惊醒。

殷楚楚心慌得厉害,但又不知会发生什么事,直到她披衣起床,直到瞧见黄药师和白蔓。

她瞧见那女子的眼神,寒似玄冰,在月色之下,如同一尊神像。殷楚楚哪里还能再去妒忌这份容貌?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惊惧交集,浑身簌簌发抖,泪水滚滚而下。

我……我要死了……不是剧本……不是设计……是……是她要杀我……我会死的……

这个念头一出,她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摆出最柔弱最凄楚的模样,也无法伪装自己,慌乱之下立刻向花满楼扑去,想用他来救自己的命。

我……我要活着……好好地活着……我还没有活够啊……我要离开这个世界……

可殷楚楚武功低微,在生死恐怖之下,腿脚早已软了,又哪里跑得动?

白蔓一见到她,随手在鬓边取下一枚金簪,向她掷去,那金簪是江南巧手名匠所造,轻巧灵秀,此刻被内息一带,去势极快,劲力之强,世所罕有。

陆小凤见殷楚楚神色凄惶,又见金簪飞来,虽不明其中缘由,也立刻出手相救。但他的轻功虽是一流,又使出了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双指也只夹住了镶在上面的明珠,剩余的部分全都直直插进她的后颈之中,将咽喉刺穿。

殷楚楚什么都还未来得及说,甚至来不得抓到花满楼,已是两眼一黑,头痛欲裂,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开始化作白骨。

花满楼眼睛尚未复明,闻见血腥味,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眼前一阵刺眼白光,稀奇古怪的声音嗡嗡作响,地下摇晃,四周似是在地震一般。

“蔓儿!”

黄药师立刻将妻子抱住,替她遮掩这炫目白光。

待得陆小凤能睁开眼了,见四周竟没有那对夫妻的踪影,再见那地下殷楚楚所在之处,躺着的竟是一具白骨。

他低头一瞧,见这骨头上血痕斑斑,似是新添上去的,伸手一碰就此碎了,如一具死去数十年的尸骨一般,心中一片迷惘。

“这……这到底是什么?”

自那晚之后,陆小凤再未见过那对夫妻,他本不信鬼神,但那晚之后,又不得不觉得这世上有许多自己都说不清的事。

花满楼的喜事变作了丧事,殷家自觉十分对不起他,不肯要他守孝,更要将聘礼退了回去,但他坚决不肯收。

待按照黄药师的药方敷了半年的药,花满楼的眼睛终于有了起色,虽还看得不算真切,但总算能雾蒙蒙地看一些了。

陆小凤瞧他的眼睛不能流泪、不能见强光、不能被风吹,叹道:“就算他们是什么神魔鬼怪,再能见一次就好了,你的眼睛……”

花满楼听到这话,想到殷楚楚之事,他叹了一声,将画纸拿给陆小凤。

“我画了半个月……楚楚从前性格豪迈,爱管闲事,好打抱不平……”

听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花满楼又问道:“陆小凤,她长大之后,是不是这个模样?”

陆小凤见那画中女子大眼小嘴,面目俏美,再想到殷楚楚的容貌,登时冷汗淋漓,觉得寒气侵入,心道:“错了……错了……到底是谁错了……”

她站在万梅山庄的门前,见西门吹雪骑马归来,微微一笑,迎他回庄。

“庄主,叶城主来了。”

西门吹雪轻嗯一声,见她礼数周全,想到近日所梦之事,心中微感尴尬,又知她什么都不明白,实难迁怒于她,吩咐道:“玄英,日后不必来迎我了。”

玄英温柔地望着他,应了一声,目送西门吹雪进去,看着门外的繁花盛放,长吐一口气,心道:“我已快爱上他了,他经受了三十五日的春梦,却还是这么难上手……不过………00099928963的一切都是我的了,又可以在榜上往上升位了。”

这般想着,玄英更是眼中柔**滴,任谁见了,都知道她爱西门吹雪,爱得要命。

至于这一条命,是谁给谁,何必着急。

啧,下次见面,桃花岛主、白云城主、西门庄主、东皇神女四个伺候陆小凤一个,真是好场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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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好心人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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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穿]见尽人间万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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