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好心人十三

陆小凤见叶孤城离去,再见他们夫妻脸上全是不耐,摸了摸胡子,问道:“花满楼呢?”

“花公子的眼睛筋脉未断,最好的法子是寻一个活人眼珠换上。不过此法太过险要,即使他肯要,换了之后,能用多久,能活多久,也难说得很。”

“花满楼不会要别人的眼睛。”陆小凤顿了顿,“哪怕是十恶不赦之人的眼睛,他也不会要。”

“我知道。”

黄药师见他如此关切花满楼,又道:“我给他的方子是恢复疗养的,可惜他的眼珠子坏死太久了,这方子不中用,得换一个,他现在去找铁链了。”

“铁链?”

陆小凤从未听过治眼复明还需用到铁链的。转念之间,他又想到黄先生来历非凡,恐怕才有此要求。

“要什么样的铁链?”

“能绑得他动也不能动的。”

黄药师言简意赅,不愿多说。白蔓瞧陆小凤不明其意,笑道:“新的药方用在眼上,会很痛的,而且会很痒。”

“也不必绑起来,点穴便是了。”

“那更不行了,到时痒痛起来,他多半会冲击穴道,难道还要药师一边给他行针,一边制住他?”

陆小凤见她说得认真,虽不知那药方要使花满楼受多少苦痛,但绝非常人能够忍受。

他来寻这对夫妻,一是问花满楼,二是为司空摘星。这时瞧他们两人望着他,送客之意明显,踌躇半晌,复又问道:“白姑娘,霍休死在你们手里,已有半年了?”

“差不多……”

“绣花大盗所偷窃之物中,有一幅画传闻是霍休所卖。”

“或许是霍天青卖的。”

白蔓简略地将霍天青之事说了一遍,陆小凤不禁怔住,回神之后,叹了一口气。连他都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叹气,或许是为了天禽老人,或许是为了他那几位天禽门的朋友……

“不,也不是他卖的,是一位朋友,从你们江南的院子取的。”

黄药师冷哼一声,“你来找我们,是希望我们饶过那个贼?”

陆小凤当面被问,脸皮厚得很,也不觉得尴尬。他笑道:“猴精拿了你们的东西,找他算账是理所当然的。”

“那你是来做什么?”

陆小凤收住笑意,脸色一沉,颇有些严肃之感。他道:“江湖上传闻那画中藏着青衣楼的秘密,谁拿到画,谁就是青衣楼的主人。”

青衣一百零八楼,做的都是非白道之事,聚敛财富惊人,只听从第一楼的号令。

霍休平日就爱躲躲藏藏,是以,他长久不露面也能掌控青衣楼。

但现今有此传闻,江湖上蠢蠢欲动之人,不在少数。

“可号令青衣楼的不是块牌子吗?”白蔓顿了顿,“那块牌子就在霍休的后背上,你没瞧见?”

“那牌子在霍休的背上?”

“是啊……他先想收买我们,收买不成就想动机关,机关没了又想跑,药师就把牌子插在他的背上了。”

陆小凤回想起自己去时,只有尸体,哪里有什么牌子?

他正在犹疑之间,还想再问一问,忽而三人都听见杂乱的脚步声。

花满楼抱着一个女人进来,三人见他神色焦急,再见他怀中之人正是殷楚楚。

她脸上有三四道疤痕,衣服上都是泥,脸色苍白,手腕上尽是淤青,好生凄楚可怜。

顺着茉莉花香之气,他快跑过来,叫道:“黄先生,请你看看楚楚。”

黄药师见到这女人就烦,再见他把自己这里当医馆,哼道:“不看,你带她去别处。”

白蔓听殷楚楚呼吸沉重,再见她脚上全是血渍,伸手把了把她的脉,只觉她脉息极是微弱,像是受过极重的内伤,五脏六腑都碎裂了,全靠体内的一股真气续命。

她让花满楼抱人进房,又让他出来,解开殷楚楚的衣服,瞧见她的心口中了一掌,中掌之处一片乌黑,肿起寸许,再见她周身尽是伤疤,似是各种器具造成的。

白蔓心觉这姑娘人品平平,但花满楼却是至真至善之人,殷楚楚失踪良久,他时时挂念,倘若就此没命,不知他会有多伤心难过。

何况人的生命如此珍贵,她再不喜欢这人,也不觉得她到了十恶不赦,不可挽救的地步。

白蔓握着殷楚楚的手腕,正要为她输送内力,但一凑近她,闻到一阵怪臭,嗅了几下,心头说不出的烦恶,回忆涌上心头,立刻将殷楚楚的手腕甩开,冷冷地盯着这床上的人。

她这一生被教过许多东西要防备,但是最叫她记得清楚的便是这股味道。

白蔓屏息凝神,双目盯着殷楚楚的脸,见她如花容颜,容貌甚美,却不知用了多少人的寿命才换来的,心生厌恶。

她练得是最上乘功法,诸毒不侵,百邪避让,这时内息一转,心神渐渐宁定,意与神会,心中一片空明。

花满楼在外等了许久,听见开门之声,问道:“白姑娘,楚楚如何?”

方才瞧得不甚仔细,白蔓现今才发现他身上竟是污泥,连笑也不笑了,神色焦急。她想到殷楚楚之事,问道:“你从哪里找到她的?”

“是城外的一处小河中,她半个身子沉在河中。我摸到她脉搏微弱,输了真气为她续命,怎么样……楚楚的伤怎么样?”

花满楼还未复明,但仅仅凭脉搏便知殷楚楚命在旦夕,即使是自己输了真气给她续命,也只能坚持一个时辰。

“她还死不了……”白蔓顿了顿,“但是日后恐怕就难了……”

用了人家的寿命,是要还的。这姑娘不管是为了什么,既然用了这种手段,那么作为交换,自己的寿命、气运、功德甚至是灵魂都要赔给这个人。

花满楼听她说得冷淡,虽不知殷楚楚遭受多少痛苦,但心中也十分难过。他怔了怔神,问道:“她能活多久?”

“只有她自己知道。”

白蔓见他很是焦急,心道:“谁知她同那人做了什么交易,又拿了什么?倘若只是简简单单的维护容貌,最多舍了几年、十几年、几十岁的寿命。若是拿得多了,恐怕迟早连灵魂都是人家的。”

花满楼长叹一声,好生自责。他只恨自己未能早些找到殷楚楚,叫她受那么多苦痛,但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先保住她的命。

“白姑娘,黄先生,我知道你们来历不凡,楚楚现下危在旦夕,倘若先生肯出手相救,无论要什么诊金,我都愿意付出。”

黄药师见妻子摇摇头又点点头,猜到其中大有意外。他见这人神色诚恳,问道:“若我要你的眼睛来换呢?”

陆小凤在旁听见这话的意思,心中暗叫不好。让花满楼放弃复明的机会,换殷楚楚的命,他又岂会推拒?这人从来就是如此,做人的心地好得过分了。

白蔓见他连想也不想,脱口便应,想到里面睡着那个女人,叹道:“你不后悔吗?”

“楚楚是我的未婚妻子,等我娶了她,她便是我的妻子。既然是我的妻子,我岂能不保护她、照顾她?”

“若是药师不医你的眼睛,你就真当一辈子瞎子了。”

陆小凤见他就要点头,叫道:“且慢!”他转身望着这对夫妻,问道:“白姑娘,倘若黄先生肯出手医治殷姑娘,将来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他深知要让白蔓改主意,得说动黄药师;要让黄药师改主意,得说动白蔓。除此之外,什么东西什么人都是没用的。

白蔓轻轻一笑,“我也没说不医她。只是……我若医她,恐怕……”

她望着花满楼,轻声道:“我是怕你……将来会后悔。”

花满楼微微一笑,“能让一个人能活下去,我不会后悔的。”

白蔓轻叹一声,笑道:“她便要醒了,你去看她一眼,半个时辰之后,出来治眼。”

花满楼听闻殷楚楚已然保住性命,欢喜至极。他推门进去,闻着味道走到床边,听她不住抽泣,低声道:“楚楚……是不是哪里还疼?我请白姑娘来瞧瞧。”

“不……不是”

殷楚楚摸着脸上的疤痕,凝望着他的双目,见他还是什么都瞧不见,脸上微微一笑,随即隐没。她低声哭道:“七哥……你当没见过我,没救过我,从此之后,别记得我这人,你去娶了石姑娘也好,另娶淑女也好……都由着你了。”

花满楼知她从前不喜自己,是以定了婚,依旧克己守礼,这时听她哭得十分凄苦,似是遭遇了什么恶事,强令自己去握她的手,以作安慰。

“楚楚,咱们两个……是要成婚的。你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说出来。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分忧承担,何必要说这样的话?”

殷楚楚按那人教的又哭了一会儿,才扑倒他怀中去,将脸伏在花满楼肩上,哭道:“我……我受了人家的欺负……已经……已经不是清白女子了。或许……我都有了孽种,怎么还能嫁你为妻?”

这几句话她说得极为凄苦,花满楼听在耳中,委实犹似晴天霹雳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拍着她的背。

“不怕……不拍……”

“七哥,我命该如此,你将我忘了吧?”

花满楼将她抱住,听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摸到她身躯颤抖,柔声道:“楚楚,这又非你的过失。事已如此,我只有更加爱你怜你。现下我立刻写信回去,告知父母,我在京城中与你即刻成婚。”

“七哥……”

殷楚楚见他神色诚恳,又哭道:“我已不是清白女子,怎能还做你的妻子?何况我肚子里的孩子……”

“那孩子是我的,不是旁人的。”

“七哥,你……你当真待我这么好吗?我只怕你是骗我的。你还是……还是……让我先把这个孽种打下来吧!”

“楚楚……”

花满楼心觉她此刻痛苦万分,难免失智。他抱紧殷楚楚,低声道:“打胎之事既伤天和,又伤你的身体。不必再说了……我虽是个男人,但并非不能明白你的苦痛,只恨我自己没早些找到你,叫你受这等苦痛。”

殷楚楚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似是这般的事都不能叫他痛苦,更未见过不在意女子**的男子,再听他絮絮而语,其意正是要将这孩子认下,免得污损自己的清白。

她心中微微一颤,忽而生出不忍之意,正想要不要说实话,但转念之间,想到自己的身份,想起往事种种,心肠又硬了。

殷楚楚在这里待了十年,实在是待得够了,她绝不想永远留在这里,不如快些做完双人任务,再去下一个世界。

她在花满楼怀中装作感极而泣,哭到声音嘶哑,方肯罢休。

待殷楚楚哭得沉沉睡去,花满楼才从房中出来。黄药师和白蔓方才在门外偷听,已知事情原委。

白蔓摸过她的脉搏,毫无胎像,但又想到自己不精医术,更别提于妇科一道专精,何况这事不好多问,更难探测是真是假。

黄药师见他面色平静,脸带微笑,一如从前,真是佩服这人心智。

他将新熬制好的药让花满楼喝下,又用铁链绑好他的四肢,再以金针刺穴。

花满楼先觉眼睛好热,又感觉到眼中一阵阵麻痒,又是针刺般的疼痛,直如万蚁咬啮。忽而明白为什么要用铁链锁住自己。

黄药师怕这人到时候痒到咬舌,又拿了木棒塞进他嘴里。

一根根金针扎入眼周,花满楼长长地叫了一声,只觉眼睛越痒越厉害,而且奇痒渐渐深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是难以忍受,想去抠弄一番,而那针刺之痛更是深入骨髓,真想一头便在墙上撞死了,胜似受这煎熬之苦。

白蔓见他大汗直流,快将那木棒咬碎了,又从黄药师的药房中取了一瓶腐骨丸,捏着他的下巴,喂他吃了。

这药吃下去,嘴巴便不会张,舌头也不会动,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似是骨头被抽了一样。

花满楼吃了此药,也不会痛痒之下,生出意外来。

待得一个时辰后,黄药师方才拔针,花满楼痛楚渐止,然而双眼依旧有痒意,他强令自己双手不去抠弄,只是还什么都瞧不见,天地世界,黑漆一团。

“药师……怎么样?”

“回去敷三天的药,第四日来这里扎第二回针。”

白蔓将腐骨丸的解药给花满楼吃了,见他脸色苍白,周身大汗,但眼珠子似乎有些光彩了。

花家的仆人扶着花满楼和殷楚楚回去了,陆小凤见他们夫妻望着自己,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按白蔓所说,去皇宫去问些事情。

白蔓轻叹一声,依偎在黄药师怀中,低声道:“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来京城,我这么烦躁了。”

那些……说是人,不如说是私自逃跑的器灵们从各处掳掠来的工具。

逃离的器灵们都是无法接受约束的,它们视这些人为奴隶,吸取他们和他们爱慕者灵魂,又毫不犹豫地抛弃,再去寻找另外栖身之处。

它们利用他们得到一个人的寿命、气运、功德、灵魂,而这些人从它们那里得到所谓的“美貌”、“长生”、“心愿”等等东西。然后器灵们再在他们极乐之时,割取灵魂,认为这是一种仁慈。

白蔓怔怔地出了会儿神,忽而想起自己身负东皇血脉,一切污秽之物,都无法近身,更莫提想要窃取自己的灵魂。

那么它们是冲谁来的?

拨弄时间,调转空间,还企图分开自己夫妻二人……

白蔓心中怦怦乱跳,她抱紧黄药师,定了定神,轻声道:“我会保护你的。”

“蔓儿……你说过许多次了。”

黄药师见她额间出了汗,从怀中取出帕子,擦了擦她头上的汗,柔声道:“无论有什么,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只要在一起,就好了。”

“药师,我们去杀殷楚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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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穿]见尽人间万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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