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我不用这个!这药一定有毒,你们就是想害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城墙下的窝棚区里突然冒出声嘶力竭的嚎叫,别说住在附近早就探头探脑看热闹的邻居们了,路人听到也得专门绕个弯过来瞧瞧高低。

“怎么了这是?”

“孩子闹腾呢,不叫大夫给上药。”

“也没有吧,我看那小孩儿不好好趴着么?”

“……我说的是躺那儿挥胳膊蹬腿的孩子,喏,躺最里面那个。”

“嚯~都这么大个儿了还是孩子呐,那我忖思着我今年也挺年轻的。”

不需要熟识,看热闹的行路人停下脚步随便和谁搭两句都跟相声似的,直把这地方里三圈外三圈挤得水泄不通。人人都伸长脖子和耳朵往前探去,仿佛被一只只大手拎着领子,连姿势都一模一样。山君纯粹是嫌丢脸才扑进便宜爹怀里把脸和耳朵都盖住不愿面对事实,露在外面的后脖颈跟着粉扑扑的直冒烟。摩拉克斯抱着她给她轻轻拍着后背,由衷希望小家伙别恼羞成怒大哭一场。

说老实话,他也没想到自己运气好到这种程度能抽中如此令人无语的家庭。过去确实有那么一段时期人类纯以体力劳动为生,家中存在男性就意味着更高的劳动效率与更安全的生活环境,所以即便是父母也有概率出于利益考量在子女之间态度偏颇。但是这种情况如今已经很少见了,因为“神之眼”的存在,不同性别之间差异仍存但完全不影响家庭收入。就比如面前这家人,毛桧娘的两个女儿比她的儿子要能干得多,岩之魔神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能把心偏到脚底板上去。

不过没关系,他带山君出门就是为了让她见过世间百态,这大概……也是其中非常无奈的一态吧。

阿耀这几天吃得饱,力气也足,生龙活虎的竭尽全力折腾以图打消母亲和姐姐给自己上药的打算。他不想跋山涉水的往翘英庄去,更不愿意面对抵达目的地后的重担。赤璋城垣这里不是挺好的吗,平原来的仙人一天三顿发放救济粮,什么也不用做食物就能送到嘴边,无论去哪儿都不会再有这样的好日子了,干嘛非得累死累活挣命。

至于冬天该怎么办?等冬天到了再想呗。也许那个时候仙人们还会额外安排住处和衣物呢,都是白得的好处,不拿白不拿。

话再说回来,就算去到翘英庄又怎样,那边也就地势更高些不担心涨水而已。就这么两手空空去了以后住什么吃什么用什么?还有一个妈两个姐姐三张吃饭的嘴,一想到这些他就头疼。

只是偷点懒躺在窝棚里,顺便把伤势说得重了些罢了,没料到大姐二姐扭脸就找了个行商来给他治伤……这不是胡闹吗?这行商除了脸能看浑身上下就没有值得信任的地方,她们该不会是嫌他累赘想甩开他跑掉吧。从前爷奶和他爹经常谈论起别人家,不时感叹女人不盯紧点就会往外跑,白白亏上十几年粮食一点回本的彩礼都赚不到,现在看来还真是一点也没说错。

他边叫唤边偷偷多瞄了几眼面不改色坐在一旁耐心等待的男子,这人怀里抱着小女儿,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担心孩子被声响吓到。这家伙衣饰简单人看上去却格外干净,他的小女儿穿着身白底袍褂,金色与浅棕色的线在布料上勾勒出山峰与祥云的轮廓……一个丫头而已,哪儿就用得着如此精细的养,穿得比当爹的都金贵。

但话又说回来,连女儿都能养出一身富贵模样,这人家里多半有点底子。

阿耀狐疑的收回视线细细打量愁眉苦脸劝慰自己的母亲和大姐,二姐脾气暴眼光也高,单身带娃的男人她怕是看不上。所以到底是家里的哪个女人有了外心引来这小白脸?她们不会是合计好了要弄死他好远走高飞过快活日子去吧?

那怎么能行!她们白白吃了家里几十年的饭,眼瞅着日子艰难想跑就跑?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再看看那滩绿油油的药泥,青年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不离十,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太好。洗伤口的水有没有问题?大姐手里做没做小动作?是不是等那滩泥糊在伤口上他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掉?

他越想越难受,经过清洗不再胀痛的伤口上就像被人用小刀细细的划,感觉逐渐明显,越发加重……

完了!一定是中了招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快拿开!你们就是串通好了要害死我,救命!救命!”

如果说之前的抗拒只是小打小闹,这会儿他可是动了真格,就跟被雷劈了似的抽搐着大喊大叫。三女四女跟在桧娘身后怎么哄怎么劝都没用,不管如何解释他都坚持用更大的声音歇斯底里盖过去,怨天怨地埋怨母亲姐姐嫌他累赘,之后更是指着坐在旁边满脸无辜的大夫说些什么谋财害命拐带妇人之类的浑话。

“肯定是你们谁看上这人想跟着他去外面吃香喝辣,怕我活着碍了好事,真有好东西也不会拿出来给我用。”

吃瓜看热闹的路人一片哗然,看看坐在那儿也当得一句“玉树临风”的行商,再看看这边一家四口,只能说真要是这么回事这商人生意一定做得不怎么样。

他眼瞎啊!

四女从昨天起身上就不舒服,母亲只说女孩子长大了来月事肚子疼是正常的,每个人都这么忍着忍着,忍到将来嫁人生了孩子自然而言就好了,不必为此延医请药。方才她爬起来去背水就已是咬牙挣扎着强撑,潭水寒凉又额外跑出去寻了圈药草,这会儿眼看一番好意被弟弟扔在脚底下反复踩踏又是急又是气,索性撒手后退靠在厚实的城墙上流眼泪。

比起妹妹三女对“团圆”更为执着,弟弟是家里的顶梁柱,哪怕仅限于未来时态与她而言也足以安慰眼下的困窘。从小到大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匮乏,只能紧紧抓住这个“家”字,反复安慰自己至少还有存身之处。

“阿弟你是不是伤口疼得厉害?姐姐错了,姐姐不该手那么重……”她和母亲一左一右围着青年反反复复念叨这几句话,“把药用上吧,用上就好了,咱们去翘英庄,趁着天气还好说不定能砌出半间屋子给你住。”

桧娘一面给儿子擦脸一面哄,为了给他出气每隔一会儿就抬手拍打大女儿几下。至于那些难听话她只当这孩子是心里不舒服,多少也有点埋怨女儿从外面请来的这个兼职大夫。

就没有什么一下子让伤口愈合的办法吗?还是医术不精,就这也好意思开口要两斤新鲜肉。

她这么想着,嘴里跟着就说了出来:“这位先生呀,你看你这药……它也不像个药的样子,我没有埋怨的意思,只是觉得不靠谱。不然还是算了吧,我也只当是我们倒霉,咱们谁也别提这茬了。你还带着孩子呢,多少给孩子留点脸。”

这话相当于指着摩拉克斯的鼻子说他是个庸医了,“庸医”本人无所谓,趴在他怀里的山君头一个不愿意。

你说什么屁话呢?

小家伙刚支棱起来就被便宜爹一掌摁回去继续捂着耳朵,病人说得那些混账话可不能让孩子听了学去。

“契约已成,怎么能半途而废?”他不疾不徐的慢慢道,“况且我是和你的大女儿订立契约,此事与旁人无关。”

女儿自作主张的事,什么叫与旁人无关?母亲难道是旁人?这个人怎么能这样说话,桧娘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青年心平气和的回望,那双琥珀般的金色眼睛里满是怜悯与默然。

温柔的怜悯与冰冷的默然。

“可,可这实在是不行呐,你本来也不是医生,不过一个兜售药物的过路行商,怎么能这样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越想越委屈,桧娘噙着眼泪向驻足围观的吃瓜路人求助:“诸位好心的大爷,这个人我都不认识的。三女四女回来告诉我说他逢人就上前攀谈,又是卖药又是说自己懂医术,我一个死了当家的妇人哪弄得清楚那些,就让他试试。结果一试我儿就这样了,让他走他又不走,这不是纯纯为难我们么!”

这种事情路人听了也觉得离谱,马上有个声音传出来:“你儿子说你要跟着这个行商跑呢,真的假的?”

别怪大家吃不清楚这口瓜,实在是这家人各有各的说法,换谁来了都得懵圈。

“绝无此事!”桧娘马上竖起手掌发誓,“要是我有那样的心思,天地也不能容!”

“那就是你姑娘想给人当后娘去喽?”怪叫声带着笑音,摩拉克斯眼底闪过一丝怒意。

出声的家伙实在是太闲了。

四女胀红着脸,顾不上身体不适抬手扫过人群破口大骂:“早起吃了狗屎了是吧,嘴这么臭你躺祖坟里的祖宗知不知道?”

“嚯!”看客们纷纷哈哈大笑,“这话又不是我们说的,指我们有什么用。你弟弟还躺那儿骂着呢,你要不要听听?”

年轻姑娘气得浑身直抖,扭头朝躺在草垫子上的弟弟吼:“闭嘴吧你,就没见过你这种往自家人身上泼脏水的蠢货!”

阿耀被她吼得一顿,路人的哄笑此起彼伏。三女冲过来推着妹妹把她朝外推:“那是咱们弟弟,你说什么呢。我看你也是气糊涂了,快些走开一会儿醒醒脑子。”

桧娘一心一意擦眼泪哀告,她的好大儿摇头摆尾致力于赶走救治自己的大夫,三女和四女挤在一处——一个埋怨另一个胳膊肘往外拐,另一个气得脸红脖子粗直骂姐姐脑子里有水。

马科修斯熬的粥也不会比这副场景更乱了,三女到底哭着把妹妹赶出人群,转头她又走到摩拉克斯面前:“我弟弟不想让你治,咱们定的契约是你治好我弟弟我给你两斤鲜肉,现在看来你也没有让他痊愈的本事。我也不说别的了,算我倒霉,你走吧。”

怒意让她敢于直视那个带着女儿的行商,如果不去深究缘由的话她这副火冒三丈的样子反倒比之前唯唯诺诺的模样顺眼。

“看来你是要违背契约了。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你,想好了吗?”

岩之魔神是魔神,他能体量人间疾苦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放任自己的尊严被人践踏。

摩拉克斯拍拍气鼓鼓的小女儿,看,主动送上门的好心人多半都会遇到这种窘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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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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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神】帝君你棉袄漏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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