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俊辉被送进了武馆。是按照他记忆里,在父母健在时,从小练的那一家。
都说练家子是从小开始培养,这家武馆每年招的新人就很少,像文俊辉这样的大童更是少见。要不是看在文俊辉是熟人的面上,他想进去还挺难。
“这姑娘是你叔叔的女儿?”武馆的师傅对站在门口和另一位师傅对接注意事项的温冥司有些好奇。
“是我朋友。”文俊辉小小的嘴里冒出四个字。给师傅说得没头没脑的,便也不再过问,后来才知道是这可怜娃娃的助养人。
“俊辉啊,你这基本功得花时间尽快捡起来啊。之前一场比赛我还一直遗憾没带你去,半年后有好几场大赛要举办,这次你可得给我上去拿奖啊。”
文俊辉看着熟悉的武馆内设,还有熟悉的师傅们,没有一丝犹豫点了点头。
这边温冥司还在咨询如果孩子受伤之后的流程怎么走,忽然一通电话打断了两人谈话的节奏。
温冥司快速看了眼通话信息,便关上手机颔首表示歉意,随后走到文俊辉身旁,叮嘱他,好好练习,她会在晚上九点准时来接他。
文俊辉看着温冥司匆匆离开的身影,特别是在转向离家不同的方向时,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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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冥司一出武馆便掏出电话,向对方打过去。不出意料,还是那个曾经哭天喊地的保镖秘书——姜女士。
“我的大小姐诶!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知道这段时间老奴是怎么过的吗?吃的是有上顿没下顿,文件是没批完上份来下份。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主子您盼回来了啊啊啊啊!”
姜女士,原名姜江江。因为先前每次见到温冥司就一脸苦口婆心的模样,于是荣获封号“姜女士”。
姜女士在大学毕业的年纪就被家里人赶着送进温家当牛马,又因为习得女子防身术成功成为温大小姐的秘书兼保镖。
这不,温冥司离家一个多月里,大小姐留的一屁股烂摊子全靠她收拾。没人听了温冥司要回来的消息会比姜女士更感动。
“说人话。”温冥司瞥见前方小巷里探出头的黑色小轿车,面不改色地往里一钻。
“刘叔,好久不见。去柏林公馆。”
“好的小姐。预计需要15分钟。”
温冥司点头表示知晓,随后把电话夹在肩膀,两手从后座的公文包里掏出文件,马不停蹄又开始一目十行。
“大小姐,你不知道这段时间你走了,温家闹成什么样了。”
温冥司一听便知道肯定又是家里那几个老家伙在挑事。
“温企不是在海外也有发展吗?大小姐这你之前是知道的。而且发展的不好。除了老爷子,我们这些人心里都有数。”
姜女士简直就是温冥司的嘴替。
“说真的,我这个门外汉是不懂老爷子非得把外企发展交给你那没经商头脑的二叔,这些年赔了多少钱,一般人算都算不过来。”
温冥司一想到她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二叔温庆丰就头疼。
早些年父亲就制止过老爷子,坏就坏在温庆丰这人没能力倒是会打一手感情牌——硬是在老爷子别馆门口跪了一宿,最终才求去了外企项目。实际上就是为了几点股份。
三四十岁的年纪风流事不少,却没一个心肝的儿子。继承人是没有的,股份是贪心、不想放手的。
一想到家族有这种吃里扒外的蛀虫在,温冥司就觉得恶心。
电话里姜女士还在吐槽:“不知道是哪家势力捅破窗户纸,估计趁着大小姐你离家出走想争取争取。上个月七号,直接把那几个项目这些年的财务报表推到老爷子书桌上了。”
“老爷子终于发火了?”温冥司看着文件上某外企流走的大量资金,心也跟着痛起来。
“那不废话。哇塞,大小姐你是不知道,我头一回看见老爷子那么大脾气,我跟着老板去别馆的时候,大堂里跪满了人。”
“妈呀,我腿一下就软了。要不是梁二(温先生的保镖)及时提醒我不用跪,你姐我差点儿就出洋相了!呜呜呜。”
“钱难挣,屎难吃。我做个会议记录的整场下来心率就没下过120。天哪,大小姐等我把你扶上位,我就告老还乡了呗,受不了,实在受不了了!”
牢骚该牢骚,正经该正经。
“现在几家人争着要外企那份股份吧?”
温冥司在看到文件上那行“鉴于温冥司小姐不知去向的前提下……这几家继承人有合理权利竞争该企业项目……”觉得很有意思地挑了挑眉。
“是啊,这一个月估计老爷子吵着就没睡好过一晚。”
“我还有5分钟就到柏林公馆了。”
温冥司的视线露出些许犀利。
“记得文件都给我准备好。拖了这么天,别让老爷子等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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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女士总觉得眼前的大小姐被人掉了包。不然,这把会议室当成高数课堂的人是哪位?甚至为了照顾母语是外语的亲戚,还特地用英文汇报同步转汉语。
姜女士在电脑上打字的手没停歇,脑子里却被三个字占满:您哪位?
“从源头来看,Nestlsl这个品牌主打医美的目标就是根本性错误。就算放眼全球,韩国的医美水平也是上流,市场萎缩性太大,竞争也毫无优势可言。”
温冥司不客气地看了眼被老爷子老远抓过来跪在地上的一群人,顺势扫了眼坐在其余位置上冒冷汗的几位美其名曰为她的“竞争对手”。
“我不清楚Nestlsl是谁在负责策划,但这种狗脑子也被招进来干事,只能反映公司上层更是腐烂。”
她抬手点了点PPT上流失的资金,“穗禾企业2011年上半年营业利润同比下滑33%,税后利润下降38.36%。净现金流-85.9亿欧元,业务现金流-16.5亿欧元。白桦企业2011年上半年净利润从盈利3599万元转为亏损3000万元,毛利率持续走低。”
温冥司像是被气笑了,甚至眼神都未挪动一分,就那么一挥手,一旁的黑衣保镖便迅速提起跪在底下还浑身发抖温庆丰的脑袋,硬掰着让他看着白板。
其余人皆是被这粗暴的动作吓了一跳。温冥司保持着5s翻页一个PPT,每一面上皆展示着取样的五年内每年财务流失明细及数据折线图。
老爷子还没看完全部就气得拍桌,除了几个沉得住气的,一个会议室的人几乎都跪了下去。
挺立的温冥司在这群人中显得那么桀骜。她将一手资料全部扇在底下那吓哭了的长辈脸上。
“温庆丰,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就是你三年前在别馆门口跪了一宿求来的东西!”
也许整个温家就只有温冥司敢这样对长辈直呼其名。但一般没人敢质疑,更多有脑子的都在时刻祈祷别喊上自家姓名。
标红的文件内页落满了脚边,白板旁的惨状无一人敢抬头。
在温冥司说下句话之前,足足有一分钟,整个大堂内安静得只能听得见老爷子偶尔的咳嗽和他人的呼吸声。
“好了,先生您可以放开他了。”
仿佛先前的暴风雨只是一场梦,温冥司切换下一份PPT,正式开始今天的竞选内容。当然,有前面一场杀鸡儆猴,这时候应该没人敢争她想要的位置了。
“大小姐杀死了比赛。”
同样吓得不轻的姜女士保持着微笑,抖抖索索地在记录文件上敲下这么一行字。当然打完就删了。
大小姐的战绩是不需要文字记载的,员工的口头相传就已经成了传说。
最终这场会议,成为温氏家族传奇事件之一的“红白文书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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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料之中,温冥司堂堂正正拿到了这份股份。在和老爷子问候完后,温冥司一脸慌张地往外走。
“怎么了这是,什么是让我们大小姐慌成这样?”还在门口等温冥司出来的姜女士疑惑地问。
还能怎么了,已经18点56分了。
“有什么事发短信告诉我,我很忙,最近没时间看文件。”
已经把牛皮袋伸出去的手顿时僵硬,姜女士讪讪地收回,无语着目送自家大小姐雷厉风行地坐上小轿车飞驰而去。
“我很忙~最近没时间看文件~”姜女士酸得模仿了一遍,忽然敏锐地捕捉到镜头。她往一旁看去,原来是梁二在拿手机记录。
“我去,你个梁二!你把手机给我拿来,删咯!删咯!我要告你侵犯**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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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没练武的身体就像卡槽里停滞的齿轮,要想再一次使其丝滑转动,必定需要耗费一定的代价。
首先,就是汗水。
文俊辉的薄衫几乎被汗水全部浸湿,就连头发丝都塌得如同锅盖。他伸手将其全部撩开,没意识到的背头造型,帅得身旁的师兄弟挪不开眼。
“好看到独自拥有一个图层。”这句话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身体没有一处不在疼痛,疼得他就连哭都哭不出来,更别说维持站立。
可这痛感又令他十分留恋。起码练习时,剧烈的疼痛让他脑袋里除了动作,没有别的一点儿想法。
越是投入,就越是发狠,就越是疼痛。这是个恶性循环。最终的结果就是在训练结束后,瞬间脱力,倒地不起。
好像潜意识里告诉他,他能用自己的大力抵消掉那份剧痛。显然,这不合理的想法会在所有动作停下后,被全盘否定——迟来的痛觉会铺天盖地地压向自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就算这样,他依旧会在下一场练习里拼尽全力。
对于文俊辉来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记忆渗透进肌肤里,去记住那些年自己被外界打压到怎么逃也逃不出的囚笼以及怎么摔也摔不断的镣铐。
老天可怜他,于是在灾难发生的五六年后终于为他破例般地开了道天窗。
从苦难里扎根生长的孩子,运气一定不会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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