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悠哉悠哉的骑着马回到了营地,瓦沙克变成了加文·贝德福的模样和我一起回来了。
老国王喝了不少的酒,皇后达尔洛斯木然的坐在一旁,那张脸依旧端庄美丽,但神情却有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麻木。
她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于是看了过来,我举起酒杯,对她友善的笑了笑。
达尔洛斯的表情不太自在,我没有再去管她,而是漫不经心的观察着所有人的表情。
里约·贝德福看到我安然无恙的回来以后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不时的往加文那边投去目光,但由于国王在场,他不好直接过去问,因此只好用眼神示意。
加文·贝德福当然不会理他,因为此刻的加文早就被那些魔兽啃的只剩下骨头了,此刻坐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只听从于我的恶魔。
宴会进行到一半,由瓦沙克扮演的加文·贝德福忽然离场了,里约的目光随着他的离去而移动。
老国王终于因为不胜酒力而被皇后扶了下去,老里约按捺不住了,他一口喝完了一个侍者端来的酒,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寻找着加文·贝德福。
我托着腮,等到老里约经过时,才慢悠悠的喊了声,“里约中将。”
老里约那双浑浊凶狠的眼睛看了过来,我轻飘飘的问:“您是去找加文少将的吗?”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我,那双令我讨厌的,总是带着点贵族们独有的轻蔑的眼睛来回的转着,好像在思考该如何狠狠的咬下我的一块肉来。
“你做了什么?”他察觉到了有些不太对劲,手按在了腰间的长剑上。
我见状有些无奈的摊摊手,用夸张的语调道:“上帝啊……真是的,我能做什么呢?我只是一个18岁的、一个有名无权的军队统帅而已——”我顿了顿,话锋一转,抬眸道:,“您说说看——我能做什么呢?”
老里约的瞳孔微不可察的缩了缩,我观察到了这点,心中更是愉悦了。
“瓦勒那老家伙真是看错你了。”他忽然来了一句。
我皱了皱眉,听到他继续说,“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真的没有人会怀疑吗?”
我嘴角的笑僵住了,眼神骤然变得冰冷无比,“我听不懂您在说些什么?”
“奥特兰度的那场魔兽劫难是怎么来的我不清楚,但瓦勒的死——”他那双阴狠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你在那场劫难的前一天就带着大量的军队前往边境清剿魔兽,也正是因为这样,王都才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入侵,瓦勒才会死。”
我握在酒杯上的手无意识的收紧了,“这只是你的猜测。”
“是的,这只是猜测。”他说,“但像你这样的人——”他摇摇头,“做不到守护,只会掠夺于毁灭。”
“所以呢?”我冷笑着说,“你想把我从这个位置上赶下去吗?”我忽然放下了酒杯,略微提高了声线,有些神经质的笑着说:”“好吧……好吧,先生,上将,贝德福老先生——那就试试啊,看看我们……到底是谁会活到最后啊……”
里约那张苍老的脸变得扭曲起来,脸上的凹陷与皱纹衬托的他更加愤怒与狰狞。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老家伙可不是真的为我的长官而不平,只不过是也想把我从那个位置上赶下去,然后自己坐上去而已。
老里约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刚打算离开,我就又叫住了他。
“如果你是去找加文少将的话……那么你大概要白跑一趟了。”
我漫不经心的用一只手指敲打着桌面,在我和里约所处的这片空间里,氛围显得格外逼仄与怪异。
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
“他已经死了。”
老里约双手按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瞪着我的眼睛。
我对此已经显得不慌不忙的,继续道,“那杯果酒的味道如何?”
老里约因为我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脸上的表情变得狐疑。但很快,他来不及反应,忽然伸手捂住了胸口。
我缓缓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低头看着慢慢弯下身的老里约。轻声道,“这和你让人给我喝的那杯下药的果酒是同一种。”
“只不过——我给你的这种毒药……”我低着头,垂下眼眸,“会死。”
他瞪大了眼睛,那双眼球中满是血丝,瞳孔缩小,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忽然睁大了眼睛,慌忙跑去扶住老里约,大声的喊,“快!快来人啊!药剂师呢?医疗人员呢!里约中将晕倒了!”
老里约颤抖着手,目光死死的瞪着我。
王室带来的宫廷药剂师终于赶来了,他查看了一下老里约的症状,脸色骤然发白的说,“是中毒”。
场面霎时间陷入的混乱。
老国王由于醉酒没有赶来,于是由赛格尔来控场,维尔克斯也来了,他吩咐人拿来了老里约用过的所有餐具以及食品,表情有些不太好。
老里约还睁着眼睛,但那双棕色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泽,瞳孔死死的瞪着苍穹。
他死了,死的不得安生。
我不是第一次见人死了。
我见过许许多多的人死去,他们大多在死前都极其丑陋可悲,死法犹如世间众人千奇百态。
而我第一次见到死亡,是在不知多少年前。
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那个被从狼窝抱出来的那个黄昏。
天是血一般的红,因为太阳已经展现出一种诡异的猩红颜色。
那匹瘸了一条腿的母狼倒在地上,落在她身上的夕阳像她尸体下的血一样的红。
我看到她那双兽类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人才会拥有的情绪。
她对那些村民的无能为力,对那些捕杀她的孩子的猎人们的憎恨,以及对我的不舍与悲悯。
但到最后,这一切的一切都将化为麻木,和这眼神的主人一同化为黄土被埋进黑暗窒息的地下,只留下一座四四方方的、窄小简陋的石碑好来证明那生灵曾经存在于这荒诞苦闷的世间。
我单膝蹲在在老里约旁边,看着那双濒死时的眼睛。
死亡它多么的丑恶,多么的可怕啊。
长长的黑发遮住了我的脸颊,我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这时,宫廷药剂师终于搞明白了老里约的死因。他凑到赛格尔旁边,小声道:“里约中将……是因为长期服用荆棘藻……”
赛格尔怔了怔,皱起眉,有些棘手的看向老里约的尸体。
赛格尔不可能深入调查。
大批非法购买荆棘藻的人就是他,而老里约就是因为荆棘藻而死,国王不在,那么调查的重任基本上就落在了在场地位最高的几个年轻掌权人身上了。
我当然不会参与到这个调查,维尔克斯可能会和赛格尔一起。但我想,赛格尔一定会千方百计的阻挠维尔克斯。
毕竟,要是维尔克斯真查出些有关荆棘藻的什么东西,那么赛格尔可是真的该着急了。
我之所以敢在今天这么做,选择用荆棘藻当幌子,也正是因为我知道王室不会深查。
老里约的忽然暴毙引起了轩然大波,所以也就一时没有人发现加文的失踪。
太阳已经逐渐下山了,我站在夕阳照不到的阴影底下,注视着老里约被抬走的尸体。
——他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在看着我。
我漠然的和这具尸体对视。
“永别了,里约中将,您的侄子加文·贝德福在死亡之河等着您呢。”
我坐上了马车,九月的风已经带着点丝丝的凉意,巴尔出现在了我的对面。
[真是可怕啊……你这样的人。]
它晃着尾巴,[我说,你就不会害怕吗?]
我瞥了它一眼,“我早就说过,我会铲除掉任何妨碍我的人。”
“将有一个人来颠覆这个平民命如草芥的世道,贵族们会被制裁,那些所谓的毒瘤一般的教廷以及独裁者和欺骗者将被推翻和杀死。”
“——将由我来完成它。”
那双镶嵌在眼眶中的恶魔眼球泛着猩红色的光芒,巴尔看到那几道微不可察的暗红色裂缝爬上了面前这个统治者的右脸颊。
似乎每一个将灵魂卖给恶魔的人类都会这样。
但人通常对此毫不在意。
我打量着镜子中的那张脸。
这张脸的主人有着苍白的皮肤,尖尖的下巴,一双漆黑而大的丹凤眼有着淡淡的黑眼圈,鼻梁挺且翘,眉毛浓密,长长的睫毛下垂着。她的嘴唇很薄,颜色又浅。
只是右半边的脸颊上出现了暗红色的裂纹,就好像是某种摔碎的、即将破裂的瓷器一般,猩红色的右眼更显得有些怪异。
“这是什么?”我面无表情的碰了碰那些裂纹。
[你应得。]黑猫这么说,[每个与恶魔为伍的人都会这样。你犯下的杀戮越多,它也就越加疯狂生长。]
我移动了一下视线,在镜子中与它那双黑白色的竖瞳对视。
[怎么样?这看起来不太妙吧?]
我冷冷的看了眼它,然后用魔法掩盖了脸上的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