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八月底才得知这个月的第二天将会举行一场狩猎的,古斯塔夫跑来告诉我的时候还有些匆忙。
窗外的树叶郁郁葱葱的,我坐在军部总基地的会议室的长桌最首位,左手边是古斯塔夫,右手边是一个出自贵族的老军官,在往后,则是那些在军中都颇有权利的少将。
在这张长桌上的派别一向泾渭分明,以我和古斯塔夫为首的平民出身为一派,以老里约·贝德福和他的侄子加文·贝德福为首的贵族一派。
在以往,这张长桌上总是弥漫着硝烟的,毕竟,我和那些老顽固们通常都不和。
不过我也理解老里约。
毕竟,在原本瓦勒将军还没死那会,他是最有可能得到军部势力的,可惜,最后偏偏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平民出身的魔法师来。
老里约扎着辫子,没有胡子,模样看起来很凶悍,但他的侄子加文·贝德福却遗传了贝德福伯爵夫人的美貌。
加文·贝德福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是棕发灰眼的,身材高大,头发带着微卷。而他此刻正在向我提议一起去参加这次由王室举办的狩猎活动。
我静静地听着,头顶的光照在戒指上折射出一道红光来,我回答他,“好啊。”
加文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我竟然会这么快就答应,我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起身,“很惊讶吗?”
“不是你总是告诉我要劳逸结合的吗?”我路过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帮我去准备准备吧,少将先生。”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古斯塔夫一路都跟着我,等走出总部,他已经等不及的想问我为什么答应了。
他脸上的焦急与担忧不似作伪,我率先走上马车,等古斯塔夫一同上来后,才说,“我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你知道?”他皱起眉,“那么你就不该答应……”
“但我需要铲除掉那些会妨碍我的人。”我打断他,“你应该知道的,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诱饵是什么。”
说着,我瞥了他一眼,“这段时间……帮我盯紧在王宫的那几位。”
“我会的。”
我没有再和古斯塔夫多说些什么,而是去找了奥林奇。
自上次以后,我和他已经许久没有再见面了。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坐在门口的一棵歪脖子树上睡觉,脸上盖着一本厚厚的黑皮书。
风吹动了他额角的碎发,我等在树下,看到他睁开了眼。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我率先开口。
他拿开了还挡在脸上的书,我这才看清这是一本童话故事书。
奥林奇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于是我继续说,“在九月的第二天,放几只魔兽出来吧。不需要多么厉害的……只要能够迷惑那些蠢货就足够了。”
他橘色的头发像是太阳般的耀眼,我不知道他曾经被关在那个无尽头的潘多拉魔盒之中是否也是这样的。
他从树上跳了下来,看我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那带着点复杂、莫名的悲伤、还有些我无法理解的东西。
于是我装模作样的冲他笑了笑。
……
九月的第二天,我骑着马,和老国王并排走着。原先一脸病容颓唐的老家伙在此刻竟然能够骑上了马,像是回光返照般的,他皱起那种浮肿的脸笑着。赛格尔在老国王的左边,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负责这次狩猎的是年轻的公爵维尔克斯,而公爵千金艾蕾娜则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过来,克里斯特尔也因为贝修尔斯的原因没有来参加,我已经到了场地,刚打算找个地方坐下,就被一个男侍者带到了老国王旁边。
“这个位置的视野非常不错。”年迈的国王笑着说,“你应该坐下来。”
我面上没什么表情,一言不发的坐下来。
很显然,这个老家伙的这番举动很狡猾。
在那些精明的贵族们面前表示原本继承瓦勒将军衣钵的我已经投靠了王室,一方面让某些贵族放弃了拉拢我的念头,一方面让我变得再也没有退路。
我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这里,终于得到了半刻的轻松。
巴尔飘在半空中,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早就说过了。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我压低声音。
忽然,一个酒杯被推到了我面前。
我抬眼,发现一个陌生但模样好看少年正有些局促的站在我面前。
“怎么了?”我的目光落在那杯酒上,笑着问。
他有些羞涩的把酒杯推向我。
我打量了他一会。
棕发,灰眼……但是我没有见过,多半是贝德福家族的旁支。
我有些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那个少年挠了挠后脑勺,“我自己调的酒……觉得味道不错,就想来给你尝尝。”
“原来是这样啊……”我走近了他,看着他那张讨人喜欢的脸,伸手接过酒杯,慢慢的摇晃着。
忽然,我一把拽住他蓬松柔软的头发,少年被拽的头微微仰起,有些慌张的看着我。
“既然这么好喝……那就自己尝尝吧。”说着,我面无表情的把那杯中的液体灌进男孩的喉咙,然后无视他被酒呛得满脸通红,回了露天宴会上。
等过了许久,我才在里约·贝德福旁边看到刚刚那个男孩。
他的脸上泛着奇怪的潮红,那双眼睛还时不时的往我脸上投去,我无聊的瞥了他一眼,于是他立刻就低下了头。
——那杯东西果然有问题。
我垂眸看着手中的刀叉,表情有些冷。
里约·贝德福和加文·贝德福打算用这招来对付我倒实在是我没有想到的。
金秋九月,树梢变得有些光秃秃的,树叶尖泛着点黄色。狩猎开始后,我身为军部的最高级别指挥官,当然也会一同和着自己的下属去打猎。
我坐在马鞍上,古斯塔夫被我派去和那些贵族们应酬了,加文带着人马与我一同前行。
“您现在是几岁了?”加文忽然问了一句。
“再过几个月我就该19岁了。”我回答他。
“原来上将的生日在冬天。”
“是啊,我喜欢冬天。”我拉着弓,一边瞄准着草丛里的那只野兔,一边问,“你呢?”
“刚过完24岁生日。”他笑着说。
咻!
箭矢离弦,锋利的剪头刺进了野兔的头颅。
那只可怜的兔子被钉在了土壤上,加文连连惊叹。
我没有去理他,也没有拿那只射中了的野兔,而是继续往前走着。
加文见我没有要和他交谈的意思,于是又换了个话题。
“您知道吗?许多人一直在好奇您将来会嫁入哪个家族。”他继续找着话题,但面上有了点焦急的意味。
我停下来,坐在马背上回眸看了他一眼。
“我平生最厌恶有人算计我了。”
我调转方向,直直的看向他,“虽然你和你的叔叔并没有成功。”
“但是——你也成功的让我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以及仁慈。”
我皱起眉,“这种无聊的手段,你是认为那些东西可以束缚着我?”
加文的脸色不太好看,“你什么意思?”
“因为那杯酒被我灌进了那个倒霉蛋的喉咙里。”
加文的脸色一下沉了下去,“你都知道……”
我从马背上下来,加文·贝德福立马一副条件反射的样子拉着缰绳往后退了几步。
“噗嗤……”
我不由得笑了,“看来你比你的叔叔还要怕我呢。”
加文忽然从马背上摔下来,我一边走向他,一边说,“我向来不喜欢别人俯视我。另外——”
我拉长声线,“这次的狩猎是公爵府安排的,所以一切事故基本上都可以往维尔克斯这个倒霉蛋身上推……你们是这么想的,对吧?”
我一边说,一边扭断了加文的双脚,“你想利用那杯酒,然后用这个世界的婚姻来困住我?”
我大笑起来,“真是的……”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到底是该嘲笑你还是该可怜你呢……”
我揉了揉脖颈,面无表情的说,“不过这也提醒了我。倘若你在这次狩猎当中,一不小心被闯入了的魔兽咬死——那么这一个也算是公爵府的责任吧?”
加文瞪大了眼睛,额头上冒着冷汗。
“马加锡亚。”我忽然道。
话落,天空中乌云密布,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匹有翼的巨狼,尾部有着一条蛇类的尾巴,全身漆黑,燃烧着火焰。
头顶就是郁郁葱葱的树叶,斑驳的阳光落在了加文那张不敢置信又惊恐的脸上。
“怎么……可能?这是什么!”他脸上惨白的看着马加锡亚。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的,指着我喊道,“你是黑魔法师!你信仰的是黑暗……”
“你错了。”
我踩过他的手骨,听着那清脆令人牙酸的声音。
“我没有信仰。”我抬起头,“至于它……是和我签订契约的恶魔。”
我背着手,慢慢的移开了鞋跟。
军队的军靴材质很硬很坚固,鞋底往往都带着点后跟,因此我能明显的在加文的手背上看到这样的印子。
“这场狩猎——还真是有意思啊。”
我踢了踢脚边的一粒小石子缓缓的吩咐马加锡亚,“该送他上路了,马加锡亚。”
加文睁大了眼睛,我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
“永别了,加文·贝德福少将。”我牵着马绳,慢悠悠的离开了森林深处,“我相信你的叔叔很快就回来陪你的,所以,在死亡的河流上,你不会太过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