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天气变得十分炎热。知了躲藏的树叶的缝隙中,没完没了的叫声似乎也在诉说着这个夏天即将发生的那些大事。老国王坐在轮椅上,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如同枯树一般。
“选好了吗?第一头羊羔。”
他开口了,浑浊的眼珠看着我。
我把问题抛给了他,“您是怎么看的?”
他笑了起来,脸上的肥肉堆的一层层的,“普迪亚家族,拿他们来练练手。”
普迪亚家族,贝德福家族的附庸,只能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家族,其家族倒是出过几个神职者,但大多都籍籍无名。
这显然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面前这位先生的目的真的是普迪亚子爵吗?当然不是,是他背后的贝德福伯爵。
公爵府与王室有通婚,他暂时不会动,也动不了,卡佩家族是明面上的贵族阵营,但这个家族根基太深,国王不好下手,奥德里奇家族背靠教廷,所以,只能选择近些年来有些嚣张的贝德福伯爵了。
而刚刚好,普迪亚家族最近也开始起了些不太好的心思。
普迪亚家族之所以能够在贵族里排得上号,也是因为这个家族有着一座含有较为罕见金属的矿山。
老国王需要它。
因为他以为这座矿山里的东西可以让他延年益寿。所以,老国王急需为他们安一个罪名。
女仆送上了老国王的午餐,我瞥了她一眼,然后在那份意面上停留了一会。
女仆发现了我的视线,我抬起头,和她对视上了。
——是赛格尔的人。
看来,那份一面上多半也是下了慢性毒药的。
“听从您的吩咐。”
这个老家伙等不及了。
贵族的势力实在是太大了,老国王不想维持这三方势力鼎力的平衡局面,想要把皇权牢牢的紧握在自己的手中,所以,他需要一把刀。
一把贵族也会有些忌惮的刀。
“你比你的长官更聪明。”
老国王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
我谦虚的说,“您谬赞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别让我失望了。”
“你虽然掌控着军队,但也要清楚——没有了王室的庇护你什么也不是,那些贵族们会像鬣狗一样把你从那个位置上拖下去。”
我的眼神失去了温度,脸上却还挂着笑容。
他说的没有错。
军队里的那些军官不单单只有平民出身的,甚至大部分,都和贵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我继瓦勒将军后成为了上将,也有着不少身居高位者对我不满。
比如出身贝德福家族的加文·贝德福就站在反对我的阵营中,他在我上任之前和如今的少将古斯塔夫是同一级别,而目前支持我的除了王室也只有暗地里的卡佩家族,以及明面上的古斯塔夫。
“作为王室的一条狗,你只需要会叫,会咬人就够了,不要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他移动着轮椅,那只苍老臃肿的手重重的拍在了我的肩膀上,然后离开了房间。
我坐在原地,坐了好久,才逐渐起身,然后看到了放在桌前的那份召令。
这个老东西!
我走在王宫室外的花园里,神情冰冷。
他在警告我,也在试探我。
可惜,他已经老了。
老的已经快要进棺材了。
真不知道,这个老家伙还能不能活到我铲除掉所有妨碍的那天。
离开王宫,我坐在马车上,把那份召令递给了等待我许久的古斯塔夫。
古斯塔夫接过后看了一会,“王室终于要拿贵族开刀了。”
“是啊,那老家伙等的够久了。”
我看向古斯塔夫,发现他的颧骨处有着明显的擦伤。
他注意到了我的视线,解释道,“不小心摔的。”
我没有揭穿他,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然后淡淡的说,“加文·贝德福,以及那些反对我的人……他们嚣张不了多久了。”
我睁开眼,“你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古斯塔夫敬了个军礼,“报告长官,普迪亚家族与黑魔法师勾结企图谋反的罪证已经被我派人交给国王陛下了!”
我对他忽然这么正经了有些无语,面无表情的说,“正常点。”
“您还真不像个女孩。”他托着下巴打量了我一会。
我明白他的意思。也许在他眼中没有哪个姑娘会像我这样选择这条道路。
“在某些事情上,是没有性别之分的。”
那些恨不得把我从这个位置上拽下去的人可不会顾及我是不是个女孩。
古斯塔夫耸了耸肩,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王宫里给出的命令很快就传到了我耳中。
我带着一队人马,穿过人群来往最多的一条街道,黑色的军靴踩着地面,士兵们跟在我的身后。耳边传来了几声嘁嘁喳喳的议论声,我并没有阻拦,因为这就是王室,以及我想要的效果。
我们都想要给某些人一点警告。
普迪亚家族的庄园有着一个很大的花园,我从花圃中摘下了一朵不知名的花,看了许久,然后将它烧成了灰。
“你在做什么!”
我回过头,一个园丁朝我跑来,“这是老爷最喜欢的花了,你……”
他愣住了,因为看清了我的脸,也看到了我身后那些带着利剑的士兵。
“梵西佐上将……”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个谄媚的笑容,低着头颅,仿佛要低到地底下去,和黄土一样给那些花作为养料。
“别那么客气。”
我笑着说,然后抽出了长剑。
“噗嗤。”
长剑贯穿了那个园丁的心脏,鲜血撒在纯白无瑕的花瓣上,我把剑抽出,慢悠悠的走向了大门。
嘭!
我抬起脚,昂贵的大门被我暴力的一脚踹开,我走进大厅,四处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普迪亚子爵的身影,只剩下普迪亚夫人,还有子爵的一个情妇,以及那些女仆管家们被士兵围起来在一旁瑟瑟发抖。
“不在吗?难道是提前得知消息逃跑了?”我自言自语着,然后看向底下那群士兵。
我走到了餐桌前,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挂在墙上的时针指向了“12”点,桌上那丰盛的晚餐甚至还没有动过。
我吃着烤肉,然后为自己倒了一杯果汁,喊了一句,“子爵先生。”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那些人的抽泣声。
“普迪亚子爵——”
我又喊了一声,子爵的那些家眷们哭的有些大声了,我的脑子里满是这种声音,心中那种烦躁暴戾的情绪像是火一般的愈烧愈烈。
我忽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一个哭的最大声的女仆面前,在她惊恐的视线下,抽出长剑,捅穿了她的心脏。
鲜血溅在了墙壁上,我的脸上也有了些粘稠的铁锈味液体。
我擦了擦脸上的血,目光扫过那些人恐惧的脸——他们通通都安静了下来。
“我最后在说一遍,普迪亚子爵——您要是还是打算躲着,那么我就只能一个,一个的,杀死这些人了。”
我一边绕着那些人走完一圈,一边看着四周。
我等了几秒钟,没什么反应。
“我明白了,那么——”我看向那些瑟瑟发抖的人,“第二个牺牲者将是谁?”
我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中年人身上,笑了起来,“啊……就是你了,管家先生。”
“不!不……别杀我!别杀我!”
他不停的磕着头,直到磕出了鲜血。
“你不愿意。”我收敛了笑容,眼神忽然冷了下去,“那死的就只能是其他人了……”
我有些遗憾,一脸正经的走到一个模样楚楚可怜但身上布料很少的女人面前,“打扰一下,你是……子爵先生的情妇是吧?”
“是的……是的。”女人脸上满是眼泪,但她此刻却露出了一个楚楚可怜的笑容,一脸讨好。
“怎么办呢?管家先生不想死,那么——就只能让你代替他去死了啊。”
“什……么?不!求您了!”她死死抱住我的军靴,眼泪糊在了上面。
“那怎么办呢?谁都不想死。”我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那就由你们自己决定下一个牺牲者吧!”我一脚踹开了女人,靠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让他去死!”女人指向管家,“原本……原本该死的也是他!”
其他几人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就跟随了女人的选择。
“真迅速啊……”我抬手挥了挥,一个士兵立刻上前,割开管家的喉咙。
血溅在了所有人身上,他们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看到了吗?普迪亚子爵先生。”我继续高声喊道:“你只要不愿意出来,不交出矿产,我就会每隔五分钟杀一个人。”
我悠闲的翘着二郎腿,转头对那些羊羔道,“只有五分钟哦,你们最好在这五分钟内决定好下一个牺牲者。”
我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魔戒,静静的等待着。
人性实在是一种有趣的东西,我的确对它敬而远之,但又偏偏喜欢利用它,然后把人性玩弄于鼓掌之间。
我热衷于看着那些原本属于同一阵营要同仇敌忾反对我的人自相残杀。
人性?
世人所说的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