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丝塔茜的目光，伊芙也看向那个在角落处沉默帮工的矮小身影。
“哦，你说这个人？”她很快便认出，“他是你所收容的那只商队里的一个小船员。”
虽然伊芙全程都是像牲畜般被锁在盖有黑布的铁笼中来回运输，就连来往经过货仓的船员们也不知道囚笼中装有什么货物；
但她是个好奇心与学习能力同样旺盛的魅魔。
收集信息已经几乎成为伊芙的求生本能习惯。
“我和他不在同艘船上，只在出海前扫过这家伙几眼。”伊芙下意识翘翘尾巴，但在意识到长袍束缚之后，她只好悻悻将黑桃心勾起，绕在腿上围成一环，“不过海上行程漫长无聊，我听其他人类讨论过他。”
伊芙对人类世界的八卦并不感兴趣，记住这些也只是为了更好地摸清船上情况，以便寻找时机脱身，“好像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负责擦甲板与做粗活的低阶船员。”
赫利欧的目光重而深地盯着那片角落凝视片刻，皱起眉低声提示，“大人，维娜与霍尔曾向您汇报过他的存在。”
他竟然，没能及时看出任何奇怪之处。没有魔力、并非异族，……无论怎样进行探查，结果都只是个普通人类。
可如果只是这样，那么为什么领主大人会露出这种表情？
“……”丝塔茜目光很轻地落在那名小船员身上，直到对方走进房屋内身影彻底消失。
从海难中收容救下的人们中，有一位身材瘦弱的少年脸上烙满疤痕且举止古怪。
——这则消息丝塔茜当然记得，她也派过霍尔仔细盯着这只商队。毕竟与王都有关的任何生物她都不放心。
在霍尔随后的监视与汇报中，商队内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正常：在落脚点养伤养病，抱怨谩骂着可恶海妖，庆幸有神明庇佑能让他们找到一处安稳住所，当然也少不了对欧兰城与领主大人的赞叹。
而那名少年，则像是随着太阳升起而彻底消失的雾气般，快速归于毫无存在感的平静，再也没出现过任何不同表现。
是在平民阶层随手一抓就能大把涌现的廉价劳动力，是只需要花几枚铜币便可以轻松换来辛劳至死的苦力。
但在系统面板所显示的个人信息中，丝塔茜却清晰可见，对方有个很好的名字。
维西·里德。
在哈洛鲁大陆上，除却最知名的‘哈洛鲁’王室，只有贵族与极其少数受过特殊嘉奖的体面人家族才能拥有姓氏。
毕竟这是代表着家族世代传承的荣耀，祖辈在农田中刨食的贱民当然不配拥有。
丝塔茜当然无法记住所有家族的名字，但她却对‘里德’这个姓氏印象深刻。
里德家族曾经也是一个极有名气的庞大家族。
虽然仍是平民，但里德家族却盛产吟游诗人、他们仿佛从出生起便拥有被艺术之神亲吻过的奇妙天赋，创作出过无数首响彻大陆、就连精灵族都赞美过的优美诗歌。
他们成了在平民中受欢迎与推崇的发声者，也是经常被王室贵族召到宴会上活跃气氛的演唱家；拥有了名字与地位。
但在十几年前，那位国王陛下还没坐稳王座的时候。
他们说了实话。
不好听的实话。
有关国王陛下在上位后做过的种种举措的不好听实话，包括：剥夺半血种的生存权力，以及接受矮人族赔罪上缴的一批俘虏并当场吊死。
文字与书籍养大了里德家族的野心，让他们认为自己真能做到为其他人发声，改变贵族的想法。
也许这招对其他人有用，但对那位新任国王毫无动摇。
他具有坚韧不拔的意志力，绝不会因外界而改变。并且只愿听美言，而非实话。
哦，虽然里德家族的谏言与劝说非常刺耳，但仁慈的国王陛下当然不在意这种冒犯，更完全没有生气。
所以他们不幸出了意外。
亡灵入侵家族居所，无一生还。
里德家族不应该再有像那个‘少年’般的活人。
……而且不是少年。
……是她。
丝塔茜的目光刚刚顿住，就看到安东尼激动地向自己奔来，“光明神在上啊，尊敬的领主大人，感谢您愿意花费如此宝贵的时间来关怀我们！”
这位在短时间内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的商队管事搓搓手心，有些局促，“商队内的那位魔药师也在海难中受了伤，幸好您愿意派遣医师医治我们，否则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更何况最重要的是，哪怕高热不退，他们也不愿意喝掉所剩不多的那几瓶魔药。
除了昂贵珍奇龙蛋之酱意外，商队也只来得及抢救回那一小箱高阶魔药。它们都太珍贵了！仅仅是里面的水蛭汁便要足足熬煮半个月以上！价格更是不菲。
商人们可不舍得将那些魔药浪费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安东尼更加感激地向丝塔茜再次行礼，“按照您那位管事的吩咐，商队所有人已经在医馆内排队等候好了！”
在人们修筑新房屋时，丝塔茜便对欧兰城进行了领域重新划分。
居民区与学校等领民日常场所靠内侧，而提前预留好的‘旅馆’与‘医馆’则更接近城墙与商业区。
虽然设施并不完善，只有最基本的床椅，但也足够安置这批商人。
慢悠悠在‘医馆’内转了两圈，伊芙对环境非常满意地点点头坐下。
哪怕只是随意扫视过这些人类的状态，伊芙就能立刻看出，丝塔茜昨天说的那句‘商队养伤期间，所有吃住开销都由欧兰城负责’并不是在刻意夸大功绩。
这群人类过得很不错。
而且哪怕不需要刻意打听相关信息，只要长有正常的耳朵，就能从其他人口中听说：这些商人与船员不但能按时吃到热饭，甚至可以吃到‘面条’与‘卤制地果’、‘卤制豆干’这种极其美味食物！
深渊啊，伊芙本来还以为这是只有在领主堡内才能享受到的高级食材！
……明明只是群在领地内养病养伤的过路贱民而已。
即便给他们提供些喂牲畜剩下的泔水食料，也不会有人敢抱有怨言，反而要绞尽脑汁赞美领主的仁慈恩赐。
毕竟换做其他城市，这群人大概早已经因为凑不齐进城时要缴纳的那笔金币而在外活活冻死。
伊芙环在腿上的尾巴悄悄晃了晃，突然回想起来那个亡灵法师曾特意提醒过的那句，‘欧兰城的这位领主大人，可与其他人类贵族不一样。’
这位小公主还真是——难道她是想在欧兰城建立个充满仁慈浪漫的理想国吗？
天真。
不过这让伊芙对这座城市更加感兴趣了。
而当伊芙专心投入工作的同时，恰巧安东尼也正与丝塔茜讨论起他们最近吃过的那些无上美味。
“恕我冒昧，殿下，原来那些食物竟是欧兰城的特产吗？”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安东尼不由得有些心虚。
毕竟哪怕放眼整片大陆所有商队，‘欧兰城特产’都会是一片空白，没有商队会经过这里，所以更没有人愿意了解这片地方。
谁都不可能相信神弃之地能有除了饥荒之外的特产。
“那是领地内的独有食物，”丝塔茜轻轻点头，“怎么样，你们还能适应吗？”
安东尼惊叹点头，“感谢您的关怀，这绝对是我们吃过最好吃的美食！”
身为商人的敏锐让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一个多么强大的隐藏商机。
安东尼慌忙殷勤开口，“大人，不知道您有没有想过将这些特有食物卖至其他城市？”
“如果我能够有荣幸得到您恩赐的荣光允许，我愿意为欧兰城打开对外界的市场！我敢保证，这些美味绝对会在整片大陆上引起轰动。”
不说会有多少潜在顾客群，安东尼自己都想大量购买那些食物作为商队的行路粮！
丝塔茜微微拢住披风叹息，“欧兰城已经太久没有与外界有过商贸往来，我们完全不熟悉那些流程，具体事宜——”
丝塔茜的声音顿了顿，安东尼感觉心脏都随之瞬间高高悬空起来。
万幸的是，在安东尼担忧中，丝塔茜看向他，“还需要慢慢商议。”
安东尼眼睛一亮，仿佛已经听到了钱袋内金币摇晃的悦耳声音。
光明神庇佑啊！如果能拿到这个合作机会，他甚至感觉商船损失掉的那些货物都不再多么值得心疼了！
然而在接下来的敲定具体细节过程中，安东尼却在这座‘商业荒废已久’的欧兰城内上了一趟终生难忘的贸易课。
那位领主殿下，以及随后赶到的霍尔绅士，让已经做过多年商队管事的安东尼猛然意识到：……原来生意还能这么做？！
签订的合同不再是张仪式性礼节，而是每条都会被拎出来单独商议的重要文件。
还要在治安官大人的注视下起誓。
这些都是小问题，安东尼甚至当场办了一张‘会员卡’，只需要预付五枚金币作为会员费，在下次购买欧兰城特产的时候，就能永久性享受到九折优惠。
虽然前期投入巨大，但那可是九折呢！！很快就会回本的。
此外还有‘满十减一’、‘满百减十一’的丰富折扣活动！
每年还会在固定日期举办打折节，有更加划算刺激的优惠！
哪怕第一批货物都还没到手，但安东尼已经做好以后尽可能每隔一月就跑一趟欧兰城的准备计划了。
尤其不能错过那几个重要的打折节！他哪怕爬也要爬来参加！
这也是丝塔茜愿意与外来商队合作的原因。
面条与卤制品这些食物更适合走平民路线，而为了快速广泛地铺开与抢占市场，当然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只在艾尔小镇内做生意。
像安东尼这种途径地点广泛、与各个阶层都能做上生意的商队就非常合适。
而且可靠的商贩经过欧兰城，能为这片土地带来更多消息，以及其他地方的新鲜气息。
有购物节与会员卡做饵，他们很快就会形成越买越多的良性循环绑定关系。
在安东尼无声默算着商队这次最多能带走多少货物时，他的房门突然被再次敲响。
是欧兰城的治安官大人。
安东尼拘谨地低下头，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听到对方开口，“领主大人还有些其他特产打算作为赠品送给商队。”
安东尼差点高兴地要跳起来，“我现在就去拿！感谢领主大人！”
赫利欧没回答，只是垂下眼睛看着安东尼摊了满桌的纸张，很轻地挑了下眉。
“啊，”安东尼一愣，连忙补充，“是的没错，我正在按领主大人的吩咐，对未来行程做规划。”
这也是件令他感到不可思议却又在细想之后觉得很有道理的新鲜事物。
‘企划书’。
能在正式启程前就将事情都安排好统一规划——光明神在上，这可比他们上路前一天在酒馆里边喝边敲定的大致行程清晰好用多了！
“不是重物，”赫利欧淡淡回答，“没必要打乱计划，派遣仆从过去就好。”
“领主大人希望尽快看到你的成果。”
免费的事情，一般来说是没有人会愿意拒绝的。
所以无论有没有在海难中受伤染病，但商队内的人都集体聚在医馆里老实排队，还没回到旅馆。
在面对教廷派来的治安官时候，安东尼依旧会忍不住畏惧。
他连多想都不敢，听到赫利欧的冷淡声音之后，便立刻向刚帮着贝纳尔卸下午餐的维西招招手，“维西，过来！跟随这位大人去取些东西。”
“他叫维西，是商队雇佣的自由民。”不过在赫利欧转身离开前，安东尼还是鼓起勇气有点刻意地强调。
自由民，就意味着不能像奴隶般被随意处死……好吧，这只不过是个心理安慰。当领主想惩处谁时，哪怕是有体面出身的绅士与淑女都无法逃脱。
而且‘自由民’当然只是在法律意义上的好听说法。
事实上维西从几岁起就在流民窟里长大，刚到能做粗活重活的年龄就开始辗转于各个商船依靠苦力为生。比庄园内的奴隶更辛苦。
一个长着疤的哑巴，从小没少被其他人欺负。
安东尼不认为自己是多么伟大的善良好人——只有体面人才配拥有奢侈的善心，他只想带着商队活下去，最好多赚点钱。
但他觉得自己起码是个人。
所以总会约束着手下商贩与船员们不要爆发互相欺压的恶**件。
……至少要在入睡前，别因为良心而睡不着吧。
可能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哪怕安东尼的商队酬薪不高，但维西总是会报名参加。
听着安东尼的提醒，赫利欧再次深深地注视维西看了片刻。
……很难得地感到了一点茫然与受挫。
他依旧没察觉对方究竟有什么特殊与不妥之处。
而维西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在回到领主堡的第一时间，伊芙就从黑袍遮蔽下拎出尾巴与小角，步调轻快滑到丝塔茜桌前，“都是些小问题！”
她将几张写着细小文字的粗纸放到丝塔茜面前，“很轻松就能解决。”
丝塔茜有些惊讶地翻过那几张纸页，“这是那些人的病情记录？”
“当然，每个病人的情况都不一样，需要对症下药，”说到这里，伊芙鄙夷地冷哼一声，“但是起码一半以上的魔药师都只会拿几瓶相同的治愈魔药摆出来卖给所有病人。”
“我之前还有过一个笔迹特别认真的小本子呢，”伊芙扬扬尾巴，尾端桃心轻扫过桌子，“里面记满了病人们的病情，以及我打算怎么医治他们的灵感。”
药效够好、价格便宜。所以伊芙曾经有过许多长期客户。
她很认真地对待遇到的每个病人。
虽然没有系统学习过人类文字，魅魔族也没有固定的通用文字，但伊芙仍然会一字一顿地将那些事情整齐记下，还会在每个病愈的病人记录后画上个漂亮的小对号。
丝塔茜专注地听着她的讲述，也适时发起追问，“那个本子呢？”
伊芙摊手，“早就被烧掉了。”
她的语气中甚至没有悲伤，只有种无所谓的平静冷漠，“我身份被发现的那天，光明教廷的人就联合法师塔，彻底烧光了我的落脚点。”
魅魔居所。一个听起来多么不详到难以启齿的邪恶地方。
这个词只要说出来，就能引起许多似有若无的暧昧笑意与联想，就连那位自诩绅士的大殿下都问过伊芙，‘你在那里觅食过多少次？’
“其实有点可惜，”伊芙拨了拨丝塔茜正翻看着的记录，声音还是冷的，“房间内还有许多草药我都还没来得及研究完呢。”
她的惋惜只有这一句。
当书房门被再次敲响进入时，伊芙已经熟练地捞起黑袍遮住自己的魅魔特征，甚至还对看着她的丝塔茜露出了个美艳笑容，“别这么看着我，小公主。”
“我可都没像你这样难过呢。来笑一笑？”
跟在治安官先生身后走进书房门的维娜，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曾经握着弓直面对准对方，维娜当然能认出伊芙。
直到这时，她才恍然大悟，‘啊，原来今天就是这位小姐在医馆内医治病人！’
这位小姐只是裹着黑袍而已，她竟然完全没发现！
维娜当场决定要加强自己对辨别隐蔽猎物身形的训练。
——其实这是贝蒂贡献出来的魔法长袍，带有极其强效的高阶混淆咒。不仅维娜难以辨别，即便是更熟练老辣的魔法师都很难第一时间察觉出来。
看到赫利欧不但带回了维西，身后竟然还跟着维娜，丝塔茜惊讶地直起身坐好，“怎么了？”
伊芙慢悠悠推门离开，临行前还不忘对那个让她印象深刻的女孩猎手挥手示意。
维娜连忙收回目光，行礼回答，“大人，之前您吩咐我们装订好的那些试卷，我们已经全部完成了！”
她小心地将试卷捧到书桌前，“按照您与潘妮老师之前的吩咐，所有错题都订正过了！”
每次考试试卷，都会由领主大人亲自批阅，并在订正过后放入领主大人手中存档记录——太荣幸了！因为这一点，大家在写字时都变得格外认真，完全不敢疏忽！
得到丝塔茜的点头示意，赫利欧立刻为维西与维娜拎出两把椅子放好。
甚至还及时拿出了壶与杯倒好热水。
不过他自己却突然皱了皱眉，走到丝塔茜面前弯腰俯身。
半跪在她身前，指尖严肃地滑过软毯上的长毛。
丝塔茜怔了片刻才意识到对方在做什么。
近期城堡内的毛茸茸数量直线上升。
……于是不可避免，丝塔茜也会体验到养猫人与养狗人都能理解的痛苦。
掉毛。
以及喜欢磨爪子。
看着赫利欧表情认真地摘掉滚在毯子上的各色猫毛狼毛，还捋平那些被利爪光临过的痕迹，丝塔茜忍不住笑了一下。
对方指尖很凉，于是她摸索出手炉递给赫利欧。
在他“是要多添炭火吗”的疑惑中丝塔茜摇头，放任赫利欧捧着还温暖的手炉站在原地捂手。
收好维娜上交的试卷，丝塔茜看向在行礼过后始终低头沉默的维西里德，放缓声音开口，“我这里还有一些欧兰城特产的纸牌玩具，打算作为赠品交给商队。”
“不过这种玩具的使用方法有些繁琐，可能需要文字记录——你能做到吗？”
维西摇摇头，手指比划了些什么。
大概是在说自己不认字。
“……”丝塔茜更希望这是个对方用来隐瞒身份的谎言。
否则。在哈洛鲁大陆上创造出那么多优美诗歌的里德家族，家族传人却没有认识文字的资格。甚至没有开口的资格。
舌尖用力抵了一下牙齿，丝塔茜对维娜开口，“维娜，那这项任务可以交给你吗？”
“啊？”
维娜还正在思索‘欧兰城的特产纸牌是什么？’这个未解之谜，闻言下意识挺直身体，想都不想地立刻回答，“好的大人！”
在脱口而出的下一刻，她才猛然回过神来，“可、可是大人，这种与文字有关的重要任务，不应该先交给潘妮老师吗？”
……这其实是个很难在维娜面前提起的话题。
因为潘妮正在做一件对于学生——尤其是孩子们来说很残忍的事情：
她在编纂寒假作业。
在第二场暴雪来临前，学校就要开始放长假。而既然放假，那就必须要有假期作业。
这是种伟大传承，也是为了避免学生们在开学时把所有知识都还给老师和课本。
欧兰城的孩子们，将从今年开始拥有非常完整的童年。
包括考试与作业的完整童年。
丝塔茜微笑摇头，“但你可以做到。”
维娜立刻激动起身向最尊敬的领主大人行礼，“我肯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一定能够做到的！”
在陪伴着那位船员少年去领取纸牌的过程中，维娜手里还郑重捧着一个封面精致的崭新记事本。
她不是很爱说话的性格，所以只能沉默赶路，唯独在看到那位魅魔小姐时候扬声示意起来，“这是领主大人让我交给您的。”
“噢，我以为你们是来取纸牌的呢。”伊芙将手中一沓整理好的纸牌交给维娜，“我还特意做好了准……”
她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在那个崭新记事本封面上，写有她的名字。
‘伊芙’
伊芙下意识翻开，在内页中看到了自己之前放到小公主面前的病情记录。
已经被重新抄录过一遍，字体整齐，似乎是刻意模仿了她的笔迹，带点软绵活泼。
“领主大人说，”维娜仔细回想着，“只要你想，就可以拥有一个新的本子。这一次，它不会被任何人破坏。”
她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看到魅魔小姐低声笑起来之后，却不由得松了口气。
维娜迟疑地继续问，“那、小姐，不知道您什么时候能有时间……我也有很多疾病方面的事情想要麻烦您呢！您放心，我攒了许多积蓄！”
伊芙大笑着看她，“你知道我是谁，你确定吗？”
她是只魅魔！欧兰人到底怎么回事！从领主到领民都这么、这么无所谓吗！
维娜茫然地点头，“不可以吗？”
“我祖父身体不太好，”她补充，“我想知道怎么办……还有，之前在海妖与魔兽入侵时，有许多人在受伤之后得不到医治，只能不断流血——”
然后死去。
“我们很多人都想知道怎么办！”
不想再让那些事情重演了。再也不要！
伊芙的笑容越来越淡，成为一个平静的微笑，“好吧，我会有时间交给你的。”
“欧兰城的医馆——可能，我会暂时多用几次？”再。多几次吧。反正她已经失望很多次了，无所谓再多几次。
维娜感激的笑笑，这时候却感觉衣袖突然被轻轻碰了一下。
把自己裹得无比严实的船员抬手对她比划着许多手势，维娜下意识反问，“什么？”
他很不情愿地露出一点点眼睛，指指卡牌，指向眼睛，又指指自己。
维娜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自己，‘你，都认识这些文字吗？’
“是啊，”维娜下意识点头，“我认识。欧兰城的所有人都认识！”
纸牌上只有很基本的字母与数字，大家都认识的！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维娜从他的眼睛中看到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波动。
是浓郁不散的悲伤与痛苦。以及一点点‘在黑暗中待了太久，却突然从他人口中听到原来这世界上其实有光存在’后的疑惑与茫然。
那像是一阵雾气，无法在眼中停留。
一瞬间就彻底消失，回归平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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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