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后要在学校教材中增加关于“神权与王权斗争”的历史内容，那么丝塔茜一定会将海松城作为重点案例写入书里。
这座圣城也确实能够称之为经典案例。
王室派遣领主管辖领地，光明教廷任命治安官辅佐控制统治──这种沿袭至今的授命传统其实就是在维持君权与神权之间的平衡。
要两者互相制约，还可以起到效果微弱的彼此监督作用。
在艾尔小镇里，领主掌握着绝对控制权，治安官从来只负责奉承对方的种种决策，并且趁机捞钱谋求私利。
──大部分领地都是这样。
有些领主为了让领地得到更好的发展，甚至会特意挑选那些背景薄弱、容易被自己控制说服的教廷学徒做治安官，以免在领地运行过程中出现某些不必要的小麻烦。
不过海松城的情况却完全相反。
这地方的领主被架空多年，存在感几乎为零，几乎像个不存于世的透明人。
人们只知道海松城是最被光明神庇护的圣城；教皇大人指派了自己最信赖的大魔法师担任这里的治安官，事事严格依照神谕执行。教皇甚至会不辞辛苦地亲自批阅海松城年务。
至于领主……什么领主？有这个人吗？谁来着？
只有在年节典礼这种必须由领主与治安官同时出席的重大场合，平民们才会被迫回忆起领主大人的存在。
──非常标准的神权压制君权现象典范。
教皇德文将海松城从哈洛鲁大陆中剥离出来，成为一座独特孤岛。
“他一直都热爱操控权力。”赌场老板格伦抚摸着轮椅扶手对丝塔茜说。
明明是他主动要提起关于教皇的情报，可刚说完这句话，格伦就陷入了不自然的走神中沉默了很久。
丝塔茜也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对方回神，低头继续翻看着手中的诊治病例。
五十余名病人已经全部痊愈。从目前表现来看，除了大病之后难以避免的身体虚弱，并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而且最好的消息是，病愈之后的人们会产生针对性抗体。这就避免了病情反复，患者短时间内不会被病菌再次感染。
否则抗生素的储量可难以支持重复治疗这种无底洞。
“就像我之前对您提起过的那样，大人，”格伦生硬地笑笑补充，“我和那位教皇之前有些交情，所以也知道不少关于他的秘闻。”
“其实他的出身并不像外界所猜测的那么奇幻，只是非常普通的平民之子而已。”
不是吟游诗造势猜测的“遗落在外的贵族血脉”，更不是民间传说中“底层孤儿逆风翻盘”励志故事。
德文的成长过程像每个农夫家孩子一样普通——直到他觉醒魔力，才终于有机会宣泄自己的野心与谋划。
丝塔茜：“他的父母呢？”
她对于那个男人的了解，其实也局限于对方成为教皇之后的种种事迹。
格伦摇头，“据说很早之前便去世了。他不会为自己留下这种容易被攻击诋毁的弱点，所以还不如……提前克服，自我解决。”
措辞委婉又直白。让丝塔茜立刻有种微妙联想———
#经过英勇努力，救援队提前击毙人质，确保劫匪无法伤害人质#
格伦：“海松城是除王都之外唯一一座同时具有法师塔与魔法学院的城市，不过以德文的出身，他当然没有机会进入这些地方学习。所以他用了其他办法积攒势力。”
并不是所有贵族家族都能像哈洛鲁王室那样“幸运”，世代都有继承者觉醒魔力。
许多家族会出现魔法师断代或者后裔魔力不强的尴尬情况——因此才催生了贵族内部通婚的传统，以及那场轰轰烈烈的半血种繁衍计划。毕竟人们认为与魔力强大者结合可以诞育梗优质的后代。
德文就是抓住了这种机会向上爬。
“他为贵族们解决那些只能用魔法处理的事情。”
法师塔培养的正统魔法师都是贵族给出的优质生源，性格高傲是标配，而且只会为自己的家族卖命效力。其他贵族如果想请人帮忙，难免要涉及家族间的利益交换问题。
但德文不同，无论事情有多么肮脏阴险，只要给够好处，他甚至愿意冲进魔兽巢穴拔光对方的胡须。
这种独特定位立刻让他成为了雇佣兵般的有用战斗力，备受贵族青睐。
德文也因此得到了人脉与更多学习魔法的机会。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趁机结识了不少人类之外的魔法种族。”
“结识？”丝塔茜笑起来重复一遍，“这个词语听起来真友善。”
她抬头看了看对方，“所以——德文的交友范围包括你以及那些亡灵法师们吗？”
以霍尔家族为代表的亡灵法师们究竟为教廷与王室暗中解决了多少矛盾……这个数字可能连国王与教皇本人都计算不清楚了。
不过丝塔茜能够确定，海松城这座圣城与亡灵法师们关系不错。
毕竟有起码一打象征‘亡灵法师’的危险红点长期定居在那地方。尤其是最近，简直显得格外活跃。
“当然包括，”格伦很坦诚地回答，“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会刻意放走一些敌人，其中就包括亡灵法师与其他种类的黑魔法师。”
“嗯，”丝塔茜立刻了然，“他需要稳定的客户源。”
所以对于敌人，当然不能彻底消灭，而是要留下部分战斗力刷存在感，德文就能因此得到更多机会。
历史上有不少军队管理者会这么做。
胜于未萌，天下不知——就像社畜打工人总要留一点活，让老板巡视的时候看到自己有事可做并且非常忙碌一样。
格伦苦笑着点头，“不过那时候我们当然没有看透这种潜规则。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出于好心才放过我们。”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因为那家伙的做法，我和他慢慢成为了朋友。”
除了很少现世的暗夜精灵，像格伦这类地精绝对是最不受欢迎却又最受欢迎的精灵种族。
地精丑陋又狡猾，完全不符合外界对精灵的美好幻想。
不过因为他们在机械与商业上的罕见天赋，所以有不少贵族希望自己能“得到”几个地精工具人帮忙打理家族生意。
格伦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全着自己，从不卷入任何贵族争斗中。他也很感激德文能够帮助自己遮掩行踪，让他能够有机会脱离贵族们的追查。
……可惜他给出了一份错误的信任。误判了德文是个仁慈善良的好人。
“哪怕他的地位变得越来越高，我们还是保持着不错的关系。甚至直到他成为国王最器重的魔法师之后，我们还在联络。”
“后来他还为我在王室寻找了一份可靠工作，”说到这里，格伦抬头定定地看向丝塔茜，“工作内容是为哈洛鲁王室设计一座高塔。听说是要用来珍藏光明神恩赐给哈洛鲁王室的宝物。”
“因为存放的物品极其重要，所以那座高塔的设计要求也非常苛刻，要隔绝外界，要绝对安全，要坚不可摧哪怕恶魔与巨龙临世都无法入侵——您应该能猜得出来，他们所需要的真正建筑是什么。”
那座囚禁丝塔茜的高塔。
格伦：“……直到我设计完初稿雏形，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是被谎言所欺骗。”
格伦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求生本能让他直觉自己不能继续为他们效力——否则一定会有更可怕的事情等着他。他会像那些被贵族所囚禁的矮人工匠们一样，劳累致死。
可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已经不是格伦能够随意拒绝退出的局面了。
格伦做了极大努力，才总算逃离那群疯子的监管。
而等他真正意识到那座高塔的用处之时，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本以为丝塔茜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肯定会有什么剧烈心情波动。但格伦攥住轮椅扶手紧张到快要呼吸骤停，才总算等到对方翻完最后一页病例，抬头轻飘飘地看了自己一眼。
哈洛鲁王室具有大陆公认最接近天空颜色的双瞳。
不过也许是血统问题影响，丝塔茜的瞳色带有种天空所不具有的冰冷金属感，看起来颜色又深又冷，像深海；但现在，那道目光却比天空更轻，也更平淡。
就像是……一阵风吹过，无论是掀翻陆地上的高耸城堡，还是扬起高昂海水，但风都并不在意自己究竟经过了什么地方。
她只在意自己抵达了目的地。
“……大人？”格伦莫名想起养女丽塔前段时间偶然向自己提起的那个新俚语‘如沐春风’。
某种意义上，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在被春风吹。
吹到心凉。
象征命运的银币在赌桌上叮铃旋转，迟迟不露出裁决胜负未来的结局。
丝塔茜：“我只是突然想到，领地内的防诈骗教育好像做得还不够充分。”
说着，她冲格伦微微一笑，笑容看起来十分认真诚挚。
但那种微笑，立刻让格伦想到自己手下赌场员工们向顾客收取茶位费时露出的职业性笑容。
没什么不同，只是更熟练美丽。
格伦下意识追问：“比如？”
丝塔茜：“比如像德文这种只谈感情谈人生价值谈职业贡献事业优势未来荣誉，就是不谈钱的……多半都是骗子。”
当然还有其他可能性：比如推销和画饼的老板。
全方位由小及大地洗脑，让人觉得不为对方卖命就是在犯罪。
所以格伦受骗可以总结为：
《少数民族青年进城打工被黑中介骗钱骗人实录》
丝塔茜越想越认为需要在话剧与快板中增加反诈骗主题。
格伦：“……您说的好有道理。”
他飞快扫视试图确认丝塔茜的表情……好吧，对方居然真没有什么表情，反正他完全看不出来。
但他还是无奈摇摇头，“如果这么说的话，那我真应该因为刚才供认的错误而一辈子贫穷潦倒。”
在说话的同时，格伦反手敲了敲自己轮椅的右侧扶手，从应声弹出的暗匣中取出一份带有魔法约束的羊皮纸呈给丝塔茜。
密密麻麻的小字挤满了德文曾为各个贵族处理过的事情。
维西所在的游吟诗人家族因措辞不当冒犯国王而被一夜覆灭——这只是距离丝塔茜最近的一个例子。之前当然还有，并且数量庞大。
格伦记录下来的这些内容，是他所知道的一切。
丝塔茜挑眉看向格伦，对方骄傲开口，“地精是出名的狡猾阴险。我虽然错信了德文，但不至于蠢到没给自己留下后路。”
格伦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本来是一个多么老实淳朴的地精啊，只是想找份可靠工作谋生而已。结果却被骗得那么惨，甚至还失去了一双腿——您说这种耻辱过去，我能不在意吗？”
“所以我做了一点点小记录。”
丝塔茜与格伦的讨论过程时间极其漫长，当房门打开的时候，等在门外的喀迈拉早就已经失去了耐心。
黑猫喉咙深处呼噜噜响着一串古怪骂声，几步窜进房间窝在桌面的软垫上，认认真真地来回打量起丝塔茜，确认她一切正常。
但格伦并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在轮椅上弯腰向丝塔茜郑重行礼，“大人，我并不奢望能得到您的原谅。”
当年为了脱身，格伦亲手斩断了自己自膝盖以下的双腿留在囚牢中伪装为**现场的遗骸。
被永远禁锢在轮椅上，他当然不方便行礼。但这次格伦却做得格外认真，头深深地埋下，“可我还是想向您致歉。”
在亲身经历过艾尔镇这一年的巨变之后，格伦更加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做错就是做错，就像赌局中的作弊者必定会被惩处一样，格伦也不期许原谅。不过比起恐慌，他更期待未来：这位大人能为领地带来的未来，以及德文那群疯子的未来。
“他什么意思？为什么道歉？”在格伦被心腹推走之后，喀迈拉皱眉追问。
丝塔茜：“他曾在教皇引荐下设计过一座高塔。”
喀迈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等等？？是哪座高塔？！”
“就是你想的那座。”丝塔茜的声音像一颗颗落进深渊的小石子，听不到任何就剩的平静。
黑猫立刻全身炸毛，“那你为什么要放走他？？就是他才害得你—— ”
他脑海中立刻浮现起曾经那个小小的、将玫瑰花种当作食物的丝塔茜。
丝塔茜：“那你要杀了他吗？”
她手指伸进腿侧的枪袋内，将手枪放到喀迈拉爪间，“除了他之外，那些修筑高塔的工匠们呢？为砖石刻印魔咒的学徒们呢？你都要杀掉吗？那枪给你。”
喀迈拉：“……”
黑猫一时语塞，下意识抬爪压住枪。
沉默片刻，他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静静地看向丝塔茜。
她正在看一摞羊皮纸。
“……是什么？”喀迈拉生硬地尝试转移话题。
丝塔茜声音轻轻，“很有用的东西。”
人们总会认为贵族就是王室与教廷的附庸。
但权力的运转嘛，本就是由互相笼络牵扯的人脉构成。任何事情任何势力都有立场，不是偏向这边便是偏向那边。
这些罪证就是绝佳例子。那些贵族可没少想办法对教廷与王室“做些什么”。
只有善于培养植物，墙头草也能变成爬山虎。
进入海松城，其实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困难。
在喀迈拉以为刚才的话题已经结束，陷入心情复杂的纠结时，他却突然听到丝塔茜的声音再次响起。
“舅舅。”
在喊完之后，丝塔茜似乎也不知道该说继续些什么，同样安静了下来。
喀迈拉一愣，直觉地恢复成原型。
在离开深渊之后，恶魔多多少少都会受到来自光明力量的压制。欧兰城是神弃之地所以影响不明显，但在其他地方——所以喀迈拉才会大多时候维持节能的黑猫状态。
不过现在，他抬手摸摸丝塔茜的头发，“军队和医生们都准备好了。”
“你想做的事情，从来都能做到的。”
丝塔茜偏了一下头，默默撞了撞恶魔掌心，“你这句话听起来真理直气壮。”
得知高塔的真相片段，丝塔茜当然想了很多。
不过长期在高塔内得不到任何回应而养成的习惯，让她很少会直白展现出来自己的情绪波动。
指尖扣在羊皮纸上，丝塔茜的目光定定地盯着系统地图。
“先生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急着提起那件事呢，”虽然已经走出领主堡很远，但丽塔还是忍不住心脏狂跳，“最近事情这么多这么乱，丝塔茜大人每天都要处理大量公务还要关心病人情况——现在绝对不是个好时机啊。”
谁会在他人最忙碌的时候拉着对方讨论一个本就糟糕到极点的话题啊……
这可比把脖子伸进绞刑架套索里更危险吧。
从名义上来说，身为地精与人类半血种的丽塔是格伦的养女与心腹。
但实际上，其实当初是她救下了自断双腿的格伦，并帮助对方逃到偏远的艾尔镇。
她成功考进了艾尔镇的学校，成为了一名手工艺术课老师——虽然不明白孩子们学习手工课能有什么用，但地精喜爱发明创造的特色，让丽塔非常喜爱这份工作。
不过也正是因为与孩子们相处时间够多，丽塔才更敏锐地察觉到领地内的紧绷气氛：学校每天都要消毒两次呢！
“我可不是在说我与那家伙之间的矛盾，这个话题未免太浪费领主大人的宝贵时间了，”格伦摇摇头，“我今天是在说教廷和贵族的关系。”
“教廷和贵族？”丽塔不解反问，“但丝塔茜大人来自王室，她肯定比我们更了解贵族秘闻吧？”
格伦：“这可不是一个概念。”
在为贵族效力的同时，德文也握住了那些人的罪证。他的天赋又实在不错，向上攀爬的速度已经远远快于他人灭口的冲动。
也是因为这一点，他与海松城的贵族们形成了微妙平衡。
这十多年来海松城的贵族们越来越偏向教廷，而疏忽了对王室的忠诚示好。当然不只是因为圣城带来的气氛感不断加深着他们对光明神的信念，更是因为教皇的“特殊人格魅力”。
格伦以为丝塔茜在得到那些资料之后，会选择与贵族合作打压教廷势力。
毕竟敌在内部，总会更好解决问题。
没想到她居然直觉选择了更直接也更强硬的方法。
欧兰城的玫瑰长剑旗帜第一次飘扬在其他城市的空中。
“欧兰城与海松城地位相同、领主平级，不能互相干涉。但身为哈洛鲁授封在外的王室成员，我有权进入海松城。”
丝塔茜的命令，第一时间被传入海松城。
“谁？欧兰城？”海松城的治安官鲍勃愣了好久，才艰难回想起来那地方确实变相放逐着一名王室公主。
“她居然还活着──”鲍勃的声音顿了顿，默默抬起手比划了个向光明神祈福的手势，“喔，光明神庇护。”
太不应该了，身为传递神谕的仁慈传教士，他怎么能在外人面前说出这种话呢。
虽然鲍勃没有权力得知“恶魔之女”的身份真相，但他还是不愿意让王室介入海松城的统治。
教皇大人说了，这可是属于教廷的神圣地盘。
鲍勃想了想追问：“他们真能治疗瘟疫？”
传教士点头，“他们是这么说的，而且还承诺：只要我们打开城门接受援助，他们一定会承担起治疗瘟疫的责任。”
“好像队伍中除了医生与士兵，还有几个已经被治愈好的病人在列。”
“打开城门？”鲍勃冷哼一声，“这种诺言只能哄骗那些不懂事的蠢货！城门一旦打开，就再也没办法关上了。”
没看到城外那些士兵吗？个个气势非凡，哪怕说他们是授封过的骑士都有人信！
对于城内越来越严重的瘟疫，其实鲍勃并不担忧，甚至还很乐意接受这种结果。
百年前那场瘟疫，就是法师塔的魔药大师们制作出了强效治疗药剂，才让贵族与教廷几乎全部平安度过，没有沾染疾病。
喔，当然对外说法是“忠诚信徒不会受到病魔侵蚀。”
不过真相嘛——
“经受苦难有助于鞭策愚民，让他们早日认知到自己该效忠谁。”
越是地位高的教廷人士，就越清楚自己的信仰只不过是场生意。
当然是那些快活不下去的人才会最信仰“救世主”的存在。要是人人都能吃饱穿暖没有任何生活困难……那要教廷还有什么用？
鲍勃挥手示意传教士去拒绝那群欧兰人，皱着眉起身打算将这个消息告知教皇大人。
那位高塔玫瑰居然还没死？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位病症古怪的大殿下，绝对不能让她再来打乱统治。
鲍勃昨天甚至悄悄联络了几名亡灵法师让他们快些赶来……反正总会有死人与尸体，那还不如找机会再次利用呢。
作为唯一一座同时拥有法师塔与魔法学院的城市，海松城内的魔法师数量超出平均水平。
许多传教士同时担任着卫兵职责；因为练手次数够多，就连城墙魔石砖上的防御法阵都比其他城市更坚固。
听到传教士转达的婉拒，丝塔茜惊讶地反问，“什么？”
在扩音咒的作用下，她的声音远远传出车厢，“应该是沟通存在什么误会才会导致这种结果吧。”
听到这种天真惊讶，传教士好笑地摇摇头。这怎么会是误会呢，只是因为治安官大人绝对不可能允许其他人分权而已。
就连海松城本城的领主都已经“病”了很久了，更何况是来自其他城市的领主呢。
“我没有在询问你们，”丝塔茜喂给刚睡醒的幼龙一颗糖果，摸摸对方翻出来的柔软肚皮，“我是在通知你们打开城门。”
她的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来，锋利得像刀刃，刺破空气。
幼龙抖抖翅膀，骄傲地向外飞去。
传教士：“……？”
他愣了愣，没想到居然会得到这种回答。不过比理解能力更反应过来的是求生本能。
在空气渐渐凝结的同时，他与周围几名卫兵下意识掏出魔杖。
但还是晚了。
又或者准确些来说，不是因为他们反应太“慢”了，而是根本他们无法阻拦。
有道阴影落在城墙上方，遮挡住可以驱赶邪恶黑暗的太阳，整片城墙瞬间暗了下来。
像是一场即将落下的大雨。
但随后爆发的巨响却比他们之前听到的任何一次雷声都更加恐怖。
人们忍不住战栗，死死捂住了耳朵。
而且还又突然刮起了飓风，他们不得不抓住彼此才能勉强站稳。
也就是在这时候，人们才看清，原来盘旋在自己头大上空的巨大黑影并不是将要带来大雨的阴云，而是一双遮住天空的黑色双翼。
那是一条龙。
“……龙。”
“不是已经几百年没出现过龙了吗？！”
“这里明明有光明神庇护，为什么它还敢入侵这里！”
一条睁着双目凝视他们，像是将他们当作猎物的龙。
“……”在场大多数人都不会愿意承认，他们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腿软。
在一条龙的面前，谁又敢保证自己能赢呢。甚至谁敢保证自己不会死呢。
丝塔茜说要打开城门，那城门当然会被打开。
震耳欲聋的龙吟声当然也传进了治安官鲍勃的庄园。
从理论上来说，治安官应该住在领地的教廷大厅，这样才方便他们及时聆听来自领民们的祷告并解答他们的疑惑。
不过鲍勃现在不愿意住在那个嘈杂地方，在那里挤满了众多瘟疫患者之后，更是直接以“需要单独向光明神祈祷”的理由而再也没踏足过教廷大厅。
坐在奢华书房内突然听到这声巨响，鲍勃被吓得手一抖，差点摔碎了与教皇沟通的传讯器。
他慌忙握住，集中注意力尝试与遥远王都内的大人进行联系。
可就在他马上便要成功的时候，书房的窗户处，突然传来一阵刺耳噪音。
是一只小小人偶不知道从哪里钻了进来，随时帮忙打开了窗户进行通风。
鲍勃下意识望过去，看到两个模糊黑影。
……居然是两个白发红瞳的狼人半血种。
非常漂亮，但没有任何生气，看起来像这几年最流行的白色雕塑一样冰冷。
因为饲养的小蝙蝠太多，鲍勃也不能确认这两个是不是自己的藏品之一。
“滚出去！”不过能成为教皇最信任的大魔法师，鲍勃的战斗力当然足够可观，他立刻扔出两个强烈攻击魔咒，“谁允许你们靠近这里的！”
但魔咒并没有生效就被拦下。
两名被精心培养的ssr级别天才，又具有双子天生的强大默契，完全可以达到1 1>2的效果。
“啊。”埃图斯故作惊喜地轻呼一声。
里修斯也立刻笑起来，样子立刻脱离了刚才的冰冷安静，简直像个漂亮的正常人类少年，“原来你长了耳朵和嘴巴啊？”
埃图斯：“你会说，会听。”
狼是一种非常适合潜行的生物。在觉醒了魔力之后，双子两人的这种技能便被发挥到了极致。
里修斯微微弓背，比箭矢更快地出现在还打算挣扎的鲍勃身旁。
“那我们的主人要求你开门，你为什么没有照做呢？”
鲍勃的魔杖甩出死咒，击中了一名向他扑来的敌人。
没有任何生物能够逃过这个黑暗系魔咒。
但对方却并没有倒下，反而更加快速精准地踹断了他的膝盖。
物理系的速速禁锢。
完全没想到的惊人防御能力让鲍勃行动一滞。
而就在这瞬间，里修斯手里的匕首距离鲍勃的耳朵便只剩下一指之遥，他疑惑地追问对方，“为什么没有照做？是没有听到吗？”
抬起冰冷刀面拍了拍鲍勃的耳侧，里修斯体贴关怀，“需要我们帮忙吗？”
鲍勃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恐惧感。
竟然无法反抗的窒息。
两个半血种的声音一字一字地刻进他的耳朵，顺着极速涌动的血液流淌四肢，烙在脑海与心脏。
“我、我……”
直到被带到丝塔茜面前的时候，鲍勃还是双腿绵软，半天说不出话来。
四处分裂的理智让他头脑一阵阵地发晕，可被教皇亲自训练多年养成的良好习惯，还是支撑着鲍勃本能开口，“欧兰大、大人，感谢您愿意帮助我们，但我还需要先向王都内的国王陛下与教皇大人进行请示，得到允许之后才能接受您的救助……”
“这是规则！”
“没错，”丝塔茜欣然认可对方所说的流程，“而且这种重大事件的来往批复文件，必须有纸质存档。”
“所以这样一来一回的确认之后，起码要浪费三天以上的时间。”
鲍勃重重点头，眼神期盼，“是的公主殿下。”
丝塔茜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反问，“但如果要你学会闭嘴的话，又需要多长时间呢？”
“一生学说话，一秒学闭嘴。”喀迈拉回答。
丝塔茜：“我不擅长说服他人，但要你学会闭嘴这种小事，应该还是做得到的。”
又有什么必要去等那么长时间。
鲍勃也体会到了刚才卫兵们感受到的剧烈惊恐。
他张着嘴呆滞片刻才猛然回神，惊慌地紧紧抿起双唇，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我会学会闭嘴的大人！！”
学闭嘴还是被灭口？他又不是傻子！！
什么学会闭嘴，人死了当然就闭嘴了啊！
不愧是大魔法师，学习能力果然很强。
在鲍勃被拖下去之后，丝塔茜：“去告诉那些贵族，他们肯定已经猜到了。教廷不会再像百年前那样给他们发放魔药。如果想要活下去，就要完成我的命令。”
不过比起贵族，更难处理的是大量聚集在教廷大厅的平民。
他们不理解什么叫做“隔离”，也并不知道这样可以减少传染概率。有人生病，家人与朋友间当就要互相照顾，同吃同住，便形成了更加广阔的传染范围。
这场传染病能够通过飞沫传播，本就难以控制。有一便有二，有三有四……直至扩散成瘟疫。
教廷连贵族的药剂都没舍得发放，更何况是平民们呢。
比起有家底存活下来的贵族，这些平民们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也只敢聚集在心目中最可靠的教廷大厅里。
哪怕已经很久没得到救助。像是群随处可见的野狗。
可就在巨大雷声响起之后没过多久，昏昏沉沉的病人们突然看到大厅门竟然被推开了。
久违的阳光与新鲜空气涌来，让他们有种陌生感。
“别去信仰神明能够拯救你们了。”
随着赫利欧的声音响起，那座屹立在大厅中央的巨大光明神神像突然开始寸寸凋落，“这座神像做不到，这个教廷也做不到。”
赫利欧垂下眼睛， “别再信仰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2章 第 1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