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纳斯脸色灰败地移开目光,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清醒过。
他甚至下意识瑟缩起来深深埋低头,不想被丝塔茜注意,更拒绝与对方交谈。
向来骄傲自负的神眷之子,没办法容忍这种突然颠倒扭曲的地位差距。
然而在他注视丝塔茜的时候,周围其他人也正在凝视他。
通常来说,造成库鲁病的朊病毒不会通过正常接触病人的方式得以传播;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幼龙还是直接了当地将莱纳斯捆成一团扔到了与丝塔茜距离遥远的地板上。
伊芙反复打量了对方四五遍才敢确认幼龙没抓错人,但还是很难接受事实地小声嘀咕,“……我都快要认不出他了。”
伊芙最初来到欧兰城的起因,就是在反抗莱纳斯囚禁过程中捅伤了对方并因此被他派遣属下疯狂追杀。趁着海难船翻时才有机会脱身,然后在丝塔茜的庇护下平安定居。
所以她对这位大殿下的憎恨程度——那可真是到了快要做法下咒的地步,是烙在脑海中绝不会忘记的仇恨。
结果现在,伊芙甚至没办法将面前这个狼狈男人与记忆中差点逼疯自己的‘人族大殿下’联系起来。
持续几场重病早就彻底掏空了莱纳斯的身体,只留下一层蜡黄色皮肤包裹着一把骨头——看起来比艾琳女士更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亡灵骷髅。
所以丝塔茜刚才问的那句‘他还能活多久?’不是在宣泄任何个人情绪,只是在正常问询。
伊芙认真盯着对方看了片刻,回神向丝塔茜比划了个可怜数字,“最好结果。”
不会超过一年,甚至半年都有可能。
“……是你?”捕捉到这几句熟悉声音,莱纳斯涣散的瞳孔缓慢聚焦看向伊芙,渐渐变得咬牙切齿起来,“原来是你。”
他的所有噩梦都是从被这只魅魔刺伤开始的。
魅魔的魔力并不算强悍,但莱纳斯当时被对方的美貌所蛊惑,急于得手所以没有任何防备地被她刺伤。虽然有恶魔心脏带来的‘庇护’效果,可那几乎毙命的一刀,还是让他当年便直接缺席了对王室成员来说极其重要的年节典礼。
本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毕竟几乎每个王室成员都饲养着许多魅魔小宠物,这是圈子内的流行风尚。他只不过是在享受过程中出现了一点点令人叹息的小失误,不会引起太大的麻烦。
更何况他的父亲陛下那么疼爱他,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怪罪他呢。
起初事情也确实就像莱纳斯所预料的那样发展。
虽然有流言议论,觉得他竟被魅魔所伤显得有些不够体面;但在王室威压下,没有人胆敢凭借这件事而出言诋毁莱纳斯。
他依旧最受宠,也依旧是最受器重的未来王储。
在大量魔药治愈下,莱纳斯的伤势很快便痊愈。可就在他以为这场意外彻底结束的时候,不知道原因,也没有任何征兆——他突然就被抛弃了。
先是莫名的重病缠身,就连王室雇佣的魔药师都找不到病因,无法容忍的疼痛蔓延全身、高热伴随着头晕咳血,一天之中只有短暂几瞬能够保持清醒。这种折磨让他时刻处于精神崩溃边缘;而且向来疼爱他的父亲也突然变得对他毫不关心,后期甚至不再允许他召唤魔药大师诊治医病,反而将他锁在城堡最深处的房间,就像是……
就像是一场无言的放逐,希望他在幽闭空间自生自灭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那位教皇大人还保留着对小辈的仁慈态度,暗中给予了他不少帮助,莱纳斯怀疑自己根本活不到现在。
看到伊芙回身与丝塔茜沟通,莱纳斯愣了一瞬猛然抓住了自以为的真理。
“她是你派来的?”沸腾起来的怒火让莱纳斯遗忘了一切病痛,他死死盯着丝塔茜低吼,“所以是你!是你故意把我害成这样的!”
怪不得他会变成现在这样……原来都是这个恶魔之女的阴谋!一定是她派魅魔伤害了他,才会让他一步步沦落到现在的绝境。
全都是她的错!
“这家伙看起来不太对劲,”站在丝塔茜肩上的黑猫低声提醒,“他的灵魂有受过恶魔诅咒的痕迹。”
近千年来能脱离深渊束缚爬上大陆的恶魔,只有丝塔茜的母亲与喀迈拉两个。
喀迈拉尝试过对那群王室成员出手,但却因为他们拥有着恶魔心脏‘庇护’而无奈失败,更不可能在他们身上造成什么诅咒。
那么莱纳斯身上的诅咒——能来自谁呢?
因为没有魔力,其实丝塔茜无法感知到这种来自灵魂的异变。不过在得到来自索拉诺斯树的祝福之后,她对周围一切可接触范围内的“恶意”负面能量都变得格外敏感。
听到喀迈拉的警告,她若有所思地看向莱纳斯的个人信息面板。
对方的血条生命值显示出一个极低的数值,伊芙的判断没有出错。但莱纳斯的数值格式却显得……格外奇特。
正常人,包括丝塔茜自己的生命值都会显示为xx/xxx。例如丝塔茜刚刚绑定系统的时候,她的凄惨血条就是“20/100”,直到领地不断发展之后,生命值上限才多次提高,像游戏人物等级提升般升级为了现在的“499/500”。
而莱纳斯的血条却是“30/(100-20)”,出现了一个极其古怪的数学题。
就像有什么力量正强行附加在他身上……
“别这么高看自己,”被莱纳斯这么攻击,伊芙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反驳,“你可没有重要到需要我们那么用心谋划的地步。”
莱纳斯:“别掩饰了!肯定是你们……”
在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丝塔茜却突然开口,“你知道王室在两年前的年节时,曾向矮人族工匠们订购过一批王储册封用具以及新王登位时会使用的王冠吗?”
“听说王室不断催促工匠早日打造出成品,似乎非常迫切地急于使用。”
“那些用具的尺寸——”虽然不知道丝塔茜为什么提起这个话题,不过伊芙又上下打量了一遍莱纳斯,非常配合地补充,“看起来好像和这家伙差不多。”
“……”所有谩骂声戛然而止,莱纳斯的表情瞬间变得一片空白,“什么?”
他脸上的迷茫惊骇一点点变成心愿成真后的狂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肯定是我,当然会是我坐上王座,我就差那么几天——”
大起大落的心情波动重重刺激了莱纳斯本就虚弱的身体,库鲁病发病时标志性的狂笑伴随咳嗽声用力砸出喉咙;混合他又悲又喜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疯子。
当然,他也本就是个疯子。
丝塔茜:“喔,所以果然不是你做的。”
矮人们一直认为那是莱纳斯自导自演的夺权闹剧,对方打算准备好继位用具之后逼迫现任国王退位;可惜后来计划出了其他变故,才会突然改变说法,不仅拒不承认曾订购过那些物品,还想灭口知情矮人。
但出现这些纷争的时候,莱纳斯正巧被伊芙重伤。根本不可能有心情与精力去准备任何继任仪式,甚至有勇气去争夺权力。
如果莱纳斯真的能顶着重伤也要冒险谋划王权,丝塔茜说不定还会高看他一些。
“当然不是我,”发现自己曾经无限接近权力最高点,莱纳斯突然从这个消息中汲取了活下去的勇气,他带着无法压抑的狂笑恨恨地看着丝塔茜,“我可不像你这样失礼,竟然对伟大王室没有任何敬畏之情。”
喀迈拉竖起尾巴低吼着威胁:“注意你的态度。”
“嗯,”丝塔茜却欣然接受了这句评价,甚至觉得这是对方在自己面前说过最正确的一句话,“所以德文是因为太敬畏王室成员,才会向你提议食用人肉治病的吗?”
德文,就是现任教皇的名字。
莱纳斯脸色一变:“你怎么会——”
这件事,明明应该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才对。
“是又怎么样?”莱纳斯当然不会认为这件事有什么错,“那些人能用自己的低贱身体完成这样伟大的任务,这是他们的荣耀。”
“是啊,”丝塔茜摇头,“你父亲几十年前敢对恶魔下手夺取心脏,你现在当然也会敢用同样的方法对待自己的同类。”
“不过让我吃惊的是,你竟然真的会认为德文是想救你。”
如果德文真的认为‘食用人肉可以治愈一切疾病,让灵魂得到升华’,那他肯定会是第一个吃下人肉的实践者。
可他却没有对这种好办法保密,而是将这个办法告诉了身为王室成员、甚至随时可能威胁教廷统治的莱纳斯——这就看起来很微妙了。
来自上位者的莫名仁慈总是意味着巨额代价,无一例外。
大概德文也不敢笃定这种办法是否有用,他只是为自己找了个合适的实验目标。
“……”这一点莱纳斯当然也怀疑过,但那时他已经重病到濒死边缘,根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抓住教皇德文给出的唯一机会。
“你不能伤害我,”想到丝塔茜提起的恶魔心脏,莱纳斯骤然回神,目光阴沉地盯着她警告,“否则你会永远背上谋害兄长的骂名。”
他脸上因为库鲁病带来的笑容变得充满扭曲恶意,“永远。无论你以后做了什么事情,你都无法摆脱这个骂名。”
“毕竟你可没有办法用神谕做理由,”莱纳斯甚至扯下了父亲欺骗世人的神圣外衣,“不是吗?我亲爱的小恶魔妹妹。”
“我也非常好奇,如果你统治的领民得知你体内到底流淌着怎样污浊的血脉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丝塔茜:“……”
可能对于注重维持体面与家族荣誉的哈洛鲁王室来说,这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威胁。
但对于前世学过上下五千年历史的丝塔茜来说:……这种威胁是不是太缺乏想象力了??
她突然有种被拿着塑料玩具枪的小学生碰瓷的即视感。
但这种挑衅明显触怒了其他人。
“大人,”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赫利欧突然开口,“我曾经在教廷中看到过一种可以转移伤病诅咒的禁术。”
“这种办法可以将施咒者身上的种种罪孽转移给血亲,借此获取健康身体,甚至延长自己的寿命。”
“而被转嫁灾祸的人,会从此重病缠身无法解脱,”赫利欧的视线从丝塔茜身上缓缓移向莱纳斯,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就像他所经历过的那样。 ”
“……”莱纳斯一瞬间甚至没反应过来这家伙的意思,呆滞了片刻之后才瞪大眼睛怒吼,“你在胡说些什么?!”
“你怎么胆敢这么污蔑王室?!”
听到赫利欧这么说,丝塔茜也微怔一瞬,惊讶地看向他。与对方共事两年,她很清楚赫利欧从不会说出没有把握的猜测。
“抱歉大人,”赫利欧附身致歉,“这是种很少有人知道的冷门禁术,直到刚刚亲眼看见他现在的样子,我才意识到原因。”
“你有没有说对其实很好判断。”喀迈拉冷冷开口,看着丝塔茜拿出那柄魔杖。
黄檀木魔杖,在深渊传说中这种木材是爱与心脏的象征,杖芯是丝塔茜母亲留下的恶魔翼骨。
制作魔杖的过程极其用心,她将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丝塔茜;就连国王与教皇都寄予厚望地提供了许多珍贵原料。
不过从丝塔茜出生后的十九年时间里,此时却是这柄魔杖第一次绽出象征力量的光亮。
不是因为使用者运转着魔力,而是因为它感知到了来自制作者残留下的力量。
魔杖亮光所指引的源头,就是莱纳斯。
现任国王陛下扎克利由于征战多年而留下众多旧疾,导致身体虚弱多病,才四十多岁就开始培养王位继承人——这是哈洛鲁大陆人尽皆知的消息。
然而只有最核心的当事人才知道,扎克里的种种疾病根本与战争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他强行囚禁恶魔所带来的诅咒而已。
丝塔茜母亲濒死时耗尽最后力量也要留下的两句诅咒,一个是想保护丝塔茜平安生活;而另一则,则是针对仇人发泄自己的仇恨。
而且身为光明教徒,却强行利用深渊恶魔的魔力为自己谋求战争胜利。
同时利用两种完全冲突的矛盾力量,他又不像领地内现在那些魔法师们那样懂得吸纳融合,无论是否真有光明神存在,渎神的扎克利都理应因为而付出相应代价。
现在看来,这位聪明的野心家选择了献祭莱纳斯转移这些罪孽。
也怪不得丝塔茜的信息面板会显示着那样一个独特的数值。
喀迈拉:“这是我第一次想夸你能干,小子。”
赫利欧看向丝塔茜笑笑,“能够帮到大人是我的荣幸。”
“……这不可能,”莱纳斯下意识反驳,“我是与父亲血脉相连的孩子——”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了丝塔茜的平静表情。
“……”所有声音都卡在喉咙中无法吐出。
是啊,她也是父亲的孩子。
那么她所体验过的那些苦难待遇,为什么不会轮到他呢。
在丝塔茜没被送进高塔之前,其实莱纳斯一直都很嫉妒她。
当然,她并不受父亲宠爱,也不被其他人重视。在莱纳斯只需要用几句撒娇恳请就能换取大量无价赏赐的时候,她甚至连几件像样的珠宝首饰都没有。
可她却从小受到父亲与教皇大人的亲自教导。
那时候莱纳斯还不理解父亲是在试图培养一个多强大的武器,他只是不满自己得到的关注竟然会被他人分走。
而且还是一个没有任何魔力的废物。
所以当发现丝塔茜突然消失,就连存在痕迹也被强行抹去的时候,莱纳斯绝对是最为之开心的人。
莱纳斯从来没想过,他曾经大肆嘲笑的凄惨待遇,有一天竟然会轮到自己。
莱纳斯还没从恍惚中回神,马格努斯的声音突然远远从大厅外传来,“丝塔茜!诺雅他们——”
马格努斯急匆匆闯进来想传达消息,看到莱纳斯后忍不住一愣,“嗯?他们人类还在用这种笨方法啊?”
“什么办法?”丝塔茜立刻抓住重点追问。
“就是——”马格努斯疑惑地看向她,“炼制灵魂容器啊。像这个男人一样。”
“在我还没沉睡的时候,人类世界很流行这种办法的。他们认为人类的□□仅仅是一种器皿,只要保证灵魂不消散,然后定时寻找合适器皿进行更换,就能够达成永生。”
丝塔茜抬头紧紧盯着对方,瞬间意识到自己终于摸到了这最后一片拼图,“然后呢?”
“哪有什么然后……”马格努斯边抱怨边努力回想起来,“等我醒来之后他们那些人早就死光了啊?”
虽然这个例子简单粗暴,但也直观反应了这种方法确实像马格努斯所评价的那样“笨”,根本不会生效。
亡灵法师想要留下亡灵打造永生,于是酿成了一具具骷髅与一个个永世囚禁无法脱离的灵魂。
充满野心的法师们想要更迭身躯容器维持永生,却导致了灵魂被强行抽离之后□□瞬间**——别说更换容器了,取出来的灵魂连原路塞回去都做不到。
马格努斯惊奇地打量着莱纳斯,“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有人会用这种办法。”
这算不算是另类怀旧?他差点以为时代还没过去。
“啊,”在人们惊骇的死寂气氛中,丝塔茜轻声叹息,“原来我少猜到了这一点。”
她一直觉得那位国王陛下在对待莱纳斯的时候,态度纵容得过分。
一个野心勃勃到可以杀父弑兄的阴谋家,竟然能够放任继承者肆意染指王权,在没有得到正式册封的情况下便以经常王储自居还运用这种身份谋取私利;早早便直接敲定了对方地位。
这种溺爱方式,并不像是在培养继承者。
原来本就不是在培养继承者,而是新容器。
因为知道掌握莱纳斯身体的灵魂终有一日会变成自己,所以无所谓莱纳斯都做了什么都随意纵容,所以急于确定对方的地位稳固。
但当国王更换计划之后——莱纳斯命运中的转折点便降临了。
莱纳斯的重病与失宠同时爆发。
不是重病导致了国王失望厌弃。相反,他的疾病爆发象征了诅咒成功转移,国王扎克利脱离诅咒,或许也从此认为自己拥有了更好的长生方法,终于可以放心地丢掉这颗棋子。
可他曾经默许莱纳斯拿走的权力实在太多,亲手培养出了自己王座旁最大的威胁。
所以莱纳斯生病期间被严重苛待,所有特权都立刻收回,王储仪式取消,不断打压甚至希望他自生自灭。
而国王扎克利则在这一段时间内开始一改往日的低调风格,在各个典礼仪式上疯狂露面刷存在感,试图抹去莱纳斯在民众心中的地位。
没有直接谋杀对方,大概是在担忧好不容易转移的诅咒再次反噬——总不可能是因为父子情吧。
至于教皇德文对莱纳斯的治疗帮助——
通过莱纳斯食用人肉后的反应观察效果或许只是原因之一,他还可能想要掌控莱纳斯。
如果他真的可以治好莱纳斯,就算莱纳斯做不到‘言听计从’的感激程度,也肯定会和德文统一战线。
能与扎克利王位最大的威胁统一战线…德文怎么会放弃这个机会。
终于握住最后一块拼图,丝塔茜的表情却看不到任何轻松痕迹。她沉默着靠在椅背上注视了莱纳斯片刻,“恭喜你。竟然还能亲耳聆听到事情的真相,。”
“……”莱纳斯想反驳这些荒诞言论,想怒斥丝塔茜竟然编造出这些阴谋来诋毁他与父亲的感情,诋毁他曾享受过的所有荣耀——
但他无法出声。无法开口。
微弱的理智在潜意识中提醒莱纳斯,这就是他一直被欺骗的真相。
那些他曾经隐隐怀疑过、却又拒绝相信的……真相。
严重病症快速抽离着莱纳斯的体力,让他不受控地吐出一串癫狂大笑声。
他笑得比任何人都更用力更高昂,甚至高兴到笑出了眼泪。
“带下去单独隔离,他以后还会有用,”知道这就是最终答案,丝塔茜不再看对方留在地板上的涕泪,追问刚才没有说完的马格努斯,“你想说什么?”
“诺雅他们怎么了?”
直到莱纳斯被赫利欧拖走,马格努斯才回答:“他们返回了小镇,还带来了一瓶生命之泉的泉水。”
丝塔茜一怔,“……生命之泉的泉水?”
所有听过精灵吟游诗的人都会记住那汪泉水有多伟大的功效。
传说在远古时代,光明神就是以生命之泉的泉水灌溉农田,才在王都周围留下了万亩良田。
就连莱纳斯与扎克利去精灵族求救的时候,虽然都以‘希望能借用有效草木药材’做借口;但他们其实真正想要的,都是那汪可以大幅度提升魔药作用的生命泉水。
当然,被精灵女王拒绝了。
……两位小精灵还真是带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是母亲大人允许我们这么做的,”面对丝塔茜的感激,诺雅很乖地拼命摆手,“生命之树也同意了。”、
“而且这些泉水只是能起到一点放大药效的作用而已,真正救下那些病人的,依旧是你们啊。”
“生命之树说,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巴泽尔伸长手臂尝试比划着这个时间跨度,“精灵们就会这么帮助其他种族的!”
“我们之前都不知道还会有这种事情呢!”
那时候各个种族间的联系都更紧密,也更友善。
但很可惜,即便是对于寿命漫长的精灵族来说,也没有什么事情是永恒不变的。
当发现给自己给出的善意不但无法得到回报,反而会带来灾祸之后,精灵们就非常果断地中止了与外界的联系。
——不过就像生命之树曾经对精灵女王传达的那句评价一样。
丝塔茜,是它所认为的重燃星火之人。
珍贵泉水立刻交给了医师们进行分析。
至于同样重病的莱纳斯……
赫利欧非常礼帽地将他带到了城堡最深处的房间单独隔离。
在刺耳狂笑声中,他也对莱纳斯笑了笑自我介绍,“我是光明教廷派遣到欧兰城辅佐丝塔茜大人的治安官。”、
莱纳斯的混沌大脑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回想‘光明教廷有派遣过官员给那个恶魔之女吗?’
但求生本能让他能够理解对方的下一句补充。
赫利欧的笑容得体,“所以——如果我杀了你,那就是光明教廷犯下的错误,与丝塔茜大人无关。懂吗?”
谋害兄长的骂名?
哪怕丝塔茜大人不会介意,但这怎么可能沾染在她身上呢。
她该未来光明,没有任何阻挡。
“……”莱纳斯很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清醒过。
=
有精灵族赠予的生命之泉做辅助,艾尔小镇内这批病人们的好转速度立刻变快了不少。
效果最明显的患者是年龄最小的安娜。
当遍布全身的红疹终于消退时,全程照顾她的伊芙几乎激动到要扯破自己的病历本。
如果对方的病情不出现反复,就意味着他们彻底掌握了克服这场瘟疫的方法。
她在口罩的遮挡下咬咬牙,努力压下心情开口,“今天没有继续发热,也没咳嗽过,那有没有头晕或者口干?”
乖乖回答着伊芙的各类询问,安娜忍不住探头看了看对方手里的厚厚本子,用带着稚气的声音问,“姐姐,那上面真的记了我吗?”
“嗯,”面对小孩子,伊芙总会变得稍微耐心一些,“我照顾过的所有病人都有记录。”
“哇——”看着巨厚一摞的记事本,安娜张大嘴巴惊叹,“那么那么多人!”
太厉害了吧!
这个激动反应让伊芙有些想笑,但没等她开口打趣,就听到安娜说,“我在圣城祷告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她之前遇到的一位医师也有这种记录病人情况的习惯呢!”
“她说那是名特别厉害的医师,可惜后来被王都的人赶出去了,她再也没能见到对方……所以她母亲与父亲的咳疾一直没能治好,最后只能想办法来到海松城恳求神明庇护。”
但父母还是去世了。
“她还在祈祷时,祝愿那位医师可以平安呢。”
“……”伊芙瞬间意识到这是自己曾经救治过的病人。
那个她在王都行医时曾使用过的病历本早就被烧成灰烬,但记忆还在,她甚至还能够回想起来那是记录在哪一页哪个位置的名字。
伊芙突然想起来丝塔茜对她描述过的一个画面。
好像是个四字词语,一颗火星可以点燃更多火星,然后不断传递,成为火焰。
她一直以为这是对方难得的一点美好想象。
她没想过自己还能听到曾经病人的消息。
沉默片刻,伊芙回神笑笑反问,“那你们离开的时候,海松城怎么样?”
安娜描述的海松城,一定与现在的海松城完全不一样。
现在的圣城。
比恶魔深渊更接近失控。
曾经充满圣歌的教廷大厅,充斥着野兽般的呜咽、悲鸣与抽泣。
人们无法从高热中苏醒,无法从昏厥中恢复神智——就算难得醒来,看着周围的可怕景象,他们也觉得自己像是还处在噩梦中。
在哭泣声几乎蔓延整座城市的时候,封闭已久的海松城城门被敲响了。
今天姥爷终于想起来我的小名了!!虽然感觉还是没认出来我,但还是非常激动——所以评论区发红包,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1章 第 1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