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里的夜晚显得有些寂静,末世里鸟雀大量死亡,今夜的风又大了些,以至于显得有些空寂凄凉。
经受过两次搜查的房子里,一些物什摔摔砸砸,让本就显得过于简朴的内里更加简陋。
风声穿过客厅,沈令岐裹挟着一身冷风回来打开灯光开关时,有些接触不良的白炽灯闪烁两下,发出“嗡嗡”的声音,然后稳定在一个足以称得上明亮的亮度。
他走到沙发边,脱下外套,喝下一杯凉水,刺骨的寒意从喉咙灌进食道,才感到放松一点。
他这段日子总是有些过于疲惫,不过今晚尤甚,过劳和精神压力迫使得他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了半夜喝凉水的习惯,冰水流进胃袋,身体才觉得舒服一点。
把冷水全部灌下去后,沈令岐又坐了一会儿放空自己,才挪着显得沉重的步伐往楼上卧室走。
不过在他绕过沙发转角时,落下的脚步因为视线触及的事物而一顿,乱了节奏落下来。
地毯上的人显然已经睡了有一会儿,长发散在周围,把身体蜷缩成很小的一团,腰腹的衣角因为睡姿而凌乱地往上翻折,露出一点惊心动魄的曲线。
沈令岐差点都忘了自己房子还住着一个人了。
外来的客人藏在沙发的影子下方,深秋的夜里还只穿着实验室里薄薄一层的病号服,蜷成那么小一团,尽力汲取着温暖。
“怎么睡在这里。”
沈令岐伸手想将人唤醒,动作幅度似乎大了一些,指尖还没碰到人,睡得清浅的客人就睁开了眼。
元娥嗓音里还带着点转醒的软,睁着迷蒙的眼,“你回来了。”
沈令岐“嗯”了一声,他看着元娥慢慢从地毯上站起来,伸手扶了一把,手心握上另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时,他还有闲心想,小少爷说的话像个守着空荡房子的人妻,软弱无力需要依附的丈夫才能在这末世里活下去。
他思绪放空,忍不住飞到今天听到几名下属谈起军营里新来的流莺的话头上。
流莺弱小可欺,为了活下去需要辗转在不同人的身下,他们形容起来的时候,面上揶揄。
那属于闺房的荤话了,可沈令岐看着只着一件里衣的客人,他忍不住想,小少爷是怎么在这个末世活下来的?
弱小,迤逦的面容随时勾着人的心魂,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呼吸一滞。
如果没有人可依附,看起来就会轻易地碎裂在绽放到糜烂的年纪。
总让人疑心着一些旖旎的艳色猜想。
沈令岐敛下思绪,把刚脱下的外套盖在元娥身上,在对方疑惑的视线里解释道:“小心感冒。”
他顿了一下,“是不是没有房间睡觉?”
这段时间的相处,足够他发现曾经娇纵跋扈的小少爷,变得过于礼貌了些 。
未经允许不会绕过界限,总是用一双过于平和的眼睛看人,就是被人突然送过来,又被递交了代表使用权的房屋钥匙 也仍然规矩地等着房子的原主人回家。
对于注重**的人来说自然很好,不过也会发生一些不知道让人说什么的事。
比如现在。
元娥点了一下头,盖在他身上的外套很暖和,让他还没清醒的睡意更加昏沉,强迫自己稍微清醒一点,就听刚刚给了他衣服的屋主说:“跟我来吧。”
复试建筑的楼层和沈莫余给他住的别墅构造很像,不过要显得更大些。
元娥保持着一个不算远的距离跟在后面,一路在走廊的最尽头才停下。
“这里是你的房间。”
什么也没有的客卧里只简单铺着被褥,显然收拾得匆忙,转角的柜子上还落着灰。
“你先睡在这里吧。”
沈令岐没说要住多久,不过显然并不是一个很短的数字。
元娥张望了一下就往里走,不过他刚迈出两步,又退回来道:“我没有衣服。”
他来时匆忙,什么也没装,到现在身上的衣服已经穿了两天了。
两天没有洗澡,虽然并没有外出活动,也没有出汗,身上干爽,可总觉得有些不熟服。
不过他又很快想到,沈令岐连房间都是临时准备的,哪有时间给他准备合适的衣服穿。
果不其然,沈令岐面上迟疑:“……穿我的衣服可以吗?”
元娥没有什么要求,便点点头:“都可以。”
沈令岐便折返往回走,他的房间在楼梯口,在另一头,和元娥住的客卧是最远的距离。
他的衣柜里只挂着几件衣服,都是普通又长穿的款式。
元娥看见他手指在这些衣服上顿住,然后在柜子里翻找出来一件宽大的白衬衫。
和无聊偶像剧里烂俗剧情一样的,半透白衬衫。
沈令岐显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盯着衣服看了一会儿,好像在做心里建设,半天才转过头问:“这件可以吗?”
他很快解释道:“其他的衣服我穿得比较多,只有这件没怎么穿过……”
虽然他那弟弟的谎言被另一当事人拆穿,但沈令岐仍然下意识保持着距离,只是没再元娥面前提起过沈莫余。
这件显得有些暧昧了的白衬衫,仿佛男朋友的烙印,不可避免地带来一些旖旎的气氛。
沈令岐无意制造这样的说不清的暧昧,可他空荡的衣柜里除了这件外什么也没有,这让他有些懊悔,怎么当初没多注重些衣物上的需求。
不过这时候再去懊悔也晚了些,这件白衬衫虽然让人难以启齿,不过总好过让元娥穿着他平时穿的衣服。
这更容易制造出一些男友衣柜的暧昧感。
元娥穿什么都可以,白衬衫显然有些大了,穿在身上应该可以到大腿,他点点头:“都行。”
沈令岐明显送出一口气。
不过他还没放心完,又听元娥犹豫着说:“……内裤。”
沈令岐面上空白一瞬,少穿的衣服还能找出来一件,可他哪里有小上两号的内裤?
沈令岐头疼起来,也迟疑了:“你先将就吧,明天我让人送过来几件。”
“好,”元娥之后点头,“谢谢。”
他接过来白衬衫,棉滑的布料搭在手臂上。
现在已经是深夜,外面天色很暗,他看得出来沈令岐神情疲惫,习惯挺直的脊背也松懈了一点,便不好再打扰沈令岐匆匆离开。
被关上的门轻轻阖上,发出一声闷响。
沈令岐站了一会儿,望着闭上的门发呆。
他放空的脑袋里一直到眼睛睁得有些酸了,才缓过神来。
今晚好像发的呆有些多了。沈令岐想。
他把自己摔进被子里,疲惫的身躯被绵软的被褥包裹,他躺了一会儿,突然慢慢蜷缩起身体,仿佛元娥刚才的姿势。
他静静地看着被灯光照得冷白的墙壁,想起昨天自己匆忙下令让杜白负责转移实验室的时候。
他们不可避免地谈及迫使着住在实验室里一段时间了的元娥。
杜白平时总喜欢随意瘫着四肢地坐,头枕在椅背上,不过他却一反常态地坐正了身体。
杜白衬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他,“你自己在那里多愁善感做决定,你看当局的两个人有理你吗?你弟是喜欢元娥,又不是和元娥结婚了,你问过元娥喜欢谁没有?”
他话里有些撺搓的意思。
沈令岐不记得自己当时在干什么,只记得他的第一反应是:杜白误会了。
小少爷掀起粉白的眼皮看人的时候,眼角会有些上扬,他说:“你误会了,我和沈莫余没关系。”
而他的第一反应是给杜白转述元娥的话,可他又反应过来,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想自己一定是什么地方让杜白误会,以为他对元娥有意思。
于是他便摩挲了一下手里的钢笔,沉下嗓子:“我不喜欢元娥。”
他皱着眉毛,好像有些被卷入与自己无关的事之中的烦躁。
杜白看着他,慢慢“哦”了一声。
可在商量具体事宜的时候,沈令岐却自相矛盾地说:“让元娥住进我的房子吧。”
他很快意识到这个安排的不妥,让他刚才的否认有些苍白无力,不过他只是皱起眉,却什么也没说。
沈令岐想自己回来的时候,是真的忘了房子里还有另一个人吗?还是他刻意去忽视,自欺欺人地骗自己。
他做的已经出格了,不能再往前了。沈令岐把视线从惨白的墙壁上收回,疲惫地阖上眼睛。
…………
房子的空旷也会带来一些困扰,比如一些声音很容易在夜里放大,然后环绕在走廊中。
沈令岐被一道闷声惊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被子上睡过去了。
他坐起来,以为是自己做梦,不过走廊又响起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提醒着他:不是睡迷糊了的幻听。
走廊上是真的有异响。
沈令岐打开房门,漆黑一片的走廊里,一些碎裂的瓷片铺在地上,反射出冷光,沈令岐良好的视力,使得他再往前些看,便能看见跌坐在地上的人。
地上的人显然有些惊慌,保持着一个向前探身的动作,两只手胡乱地在地上摸,几次与碎裂的瓷片擦过。
沈令岐眼皮一跳,走过去把人扶起来:“怎么起来了?睡不着吗?”
元娥远远地就听见了沈令岐开门的声音,他满脑子都是自己撞倒的东西,脱口而出就是道歉:“我想出来喝点水……对不起,我好像撞碎了什么东西。”
“没关系,只是一个装饰的花瓶。你想喝水的话,我下去给你倒吧。”
沈令岐打开走廊的灯,黑暗突然变成刺眼的亮白,元娥不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就感觉到扶着他的手突然抽离,接着响起下楼的脚步声。
“白水可以吗?”
元娥看着满地的瓷片,抿了一下唇,“都可以。”
沈令岐很快拿着水杯折返回来,“没有热水了,有些凉,少喝点。”
元娥接过来,他们接手的时候好像有些估错时机,沈令岐提前松了手差点让水杯掉下去。
元娥抿了两口,确实很凉,冷水进入食管他的五脏六腑都有种被冻醒的感觉。
他喝了两口便放下,看着地上的花瓶有些不知道怎么办:“花瓶……”
沈令岐低头看了眼,“没事,明天起来我弄。”
他看了眼腕表,说:“很晚了,去睡吧。”
他们的位置就在元娥放门口附近,元娥听出来他催促的意思,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差点摔碎的水杯。
“你好像一直躲着我。”
沈令岐怔了一瞬,他随着元娥视线看向水杯,杯子里的水面微微漾出波纹。
沈令岐扯着嘴角,漫出一个苦味的笑容:“因为我怕我做出不好的事情。”
走廊的灯光散落在他脸边,好像带着些恶趣味似的,他喊:“小少爷。”
他的声音很低,有些压抑:“元娥,我和你之间的界限是不能打破的,因为小余喜欢你,我不能让小余难过,也不能让你难堪。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越过了这条线,就要万劫不复了。”
元娥淡淡地看着他,好像在问,谁要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沈令岐叹口气,帮忙把留着个缝隙的门打开了些,“去睡觉吧,很晚了,不要熬夜。以后走廊里的灯都会开着,如果不方便可以敲门叫我。”
他站在房门外,月光和灯光一起洒下来,在他与门框之间打下一道界限分明的阴影,沈令岐伸手在虚空摸了一下。
他的声音更低了:“去睡吧,晚安。”
两次说晚安,两次心情都不一样捏,你完蛋啦沈令岐,你要坠入爱河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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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