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你不能再这样了!”
“嗯——”伏黑惠闷哼一声,钉崎野蔷薇勒紧他手臂上的绷带,恶狠狠地说:
“虎杖你和他废什么话,这次给我告到上面去!”
“喂!”伏黑惠伸手拉住虎杖悠仁的手臂,正在对方左右为难时,身后的门忽然被推开,五条悟慢慢踱步进来,神情惊讶地说:
“哎,这次惠又受了好重的伤喔!”
“......”
钉崎野蔷薇戳了一下伏黑惠的额头,得意地看着他。初夏的天气还有燥热,伏黑惠在五条悟的目光下却感觉凉嗖嗖的。
这次的任务是一个一级任务,伏黑惠和虎杖悠仁、钉崎野蔷薇三个人行动本来没什么问题,谁知道“窗”的任务评估又出了差错,所幸三人有惊无险,作为殿后的伏黑惠却在撤退时受了不轻的伤。
“当当,这个咒具的名字就叫‘共感娃娃’!只要两名佩戴者把它带在身上就会收获共感,是不是很实用呢?”
五条悟兴致勃勃地向三个学生介绍手里的娃娃,虎杖悠仁探过头去看,五条悟手心里躺着两只串成项链的小娃娃,一只黑色的狗,一只白色的猫,钉崎野蔷薇扶额:
“一点也不实用啊,笨蛋。”
“不不不,只要这样——”五条悟把一个娃娃攥在手里,另一个娃娃放在伏黑惠心口的位置,在对方耳边轻声说:
“惠不要拿下来哦,五条老师会伤心的。”他捏住伏黑惠的手腕,在他的手指上轻轻割了一道口子,与此同时五条悟的左手手指也开始泛红。
“喂,快拿开这个东西!”伏黑惠蹙眉,他的手伸向娃娃的一瞬间被握住,五条悟拉长声音说:
“这个东西只有咒具的主人能拿下来,否则两人会同时暴毙而亡。”
“哈?”
“哇哦。”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长大了嘴巴。
五条悟笑眯眯地说:“惠,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试试。现在最强咒术师的生命就在你手里了,从现在开始请好好爱惜自己哦。”
伏黑惠反驳:“没有不爱惜自己。”
钉崎野蔷薇凑到虎杖悠仁的耳边悄悄说:“果然很鸡肋呀。”
五条悟揉了揉伏黑惠的脑袋,被对方一下子拍开,他无奈地说:
“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情的。”
伏黑惠瞪了他一眼,在众人的注视下独自走回宿舍。
五条悟有无下限术式,伏黑惠除了偶尔感受到他身上的冷热变化外并无其他感觉,倒是伏黑惠平时不怎么注意,偶尔踢到石头或者划伤大腿,要么烫到手磕着碰着什么地方,喝黑咖啡提神苦到舌头五条悟都会龇牙咧嘴叫唤半天。
“不要再喝咖啡了,晚上睡不着觉的!”
伏黑惠怒道:“那你就把这个东西解下来。”
钉崎野蔷薇扶额,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接下来该怎么相处,她知道伏黑惠看似听话,其实倔得很,也就五条悟能够治他。
天色昏暗,愁云伴月,微凉月光笼罩着日本,伏黑惠第二天还有一级任务,他洗完澡就准备关灯睡觉。
伏黑惠倒在床上,疲惫感席卷上全身,放松身体任由黑暗裹挟他,被褥上是淡淡的沐浴露味道,忽然一阵凉意扫过脸颊,伏黑惠缓缓睁开眼睛。
脸上凉凉的,感觉是风拂过脸颊,伏黑惠想起来五条悟今晚赶路执行任务,伏黑惠翻了个身,脑海里不自觉浮现五条悟的脸,那个人还在月下赶路,最近他连日奔波,一直开着反转术式和无下限术式,脸色都有些疲惫和苍白。
如果风力急促,那他现在应该倒在伊地知洁高的车上开窗看风景,如果风力缓慢,那他应该在下车买甜品,伏黑惠用被子裹住脸,仿佛能闻到微甜的风,星光斑驳,月色晦暗,今夜他们享受同一束晚风。
伏黑惠抱着被子翻来翻去,耳畔依稀听见风声,过了很久微风渐停,五条悟应该到达目的地了,伏黑惠没有睡意,他瞥向窗外,东方天际已经吐白。
笨蛋,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砰——”
“伏黑,小心!”
大厦里的群众大部分已经撤离,但咒灵依然在源源不断地涌进来,窗户和逃生通道都已经被堵死,伏黑惠险险擦过诅咒释放的咒力,他握紧手中的咒具用力朝诅咒的面门打去,钉崎野蔷薇扔出手中的钉子与他配合,大喊一声:
“刍灵咒法·簪”
巨大的咒力因为碰撞翻涌出气浪,伏黑惠退后一步,拉住钉崎野蔷薇的手臂一边躲开咒灵的反扑一边大喊:
“虎杖,你先带里面的人出去!”
咒灵们的怒吼声贯穿大厦,虎杖悠仁的声音模模糊糊从远方传来,
“伏黑,钉崎,你们要小心啊!”
伏黑惠撇了一眼怀里的娃娃,咬牙道:“钉崎,拜托你帮我应对门口了。”
“不用你说,放心吧。”
伏黑惠收回咒具,冷冷盯着冲上来的咒灵双手结印,
“领域展开——嵌合暗翳庭”
地上的影子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不断蔓延,漆黑的咒灵包裹了整座大楼,伏黑惠召唤出式神,在玉犬·浑的吼声中冲向张牙舞爪的咒灵,血液和咒灵身上的液体混合在一起,漆黑的咒力翻涌成浪。
咒术师要时刻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也要有战死的勇气,上天赋予他们咒力,是恩惠,也是诅咒,为了保护无辜的人不再受到伤害,他们们早已有了赴死的决心。
哪怕生命结束前有一点点遗憾,那也是无关痛痒的事情。
天色昏暗时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才回到咒术高专,他们互相搀扶着,伏黑惠的肩膀被咒灵的爪牙贯穿,虎杖悠仁和伊地知洁高给受害者善后。他们走到医务室,看见五条悟躺在床上,手臂上的衣服不断渗出血,家入硝子在给他消毒包扎,准备接受反转术式治疗。家入硝子看见他们来了,一边动手一边说:
“哟,回来了,伏黑,自从五条毕业以来还没看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时候呢,说起来还挺有缘分。”
家入硝子意味深长地看向五条悟,后者嚷嚷:“喂,硝子,这里还有一处伤口快给我治治。”
“你自己也会反转术式吧?”
“快点,很痛的啊。”
五条悟手臂上的血刺痛了伏黑惠的眼睛,他捏紧手中的共感娃娃沉默地走过去,踢了五条悟的病床一脚,阴戾地说:
“喂,够了,快拿开这个娃娃。”
钉崎野蔷薇见他面色不好,识趣地和家入硝子一起退到门口看戏,五条悟笑着望向他,摇了摇头,伏黑惠生气又不解地问:
“为什么啊?你这样我战斗都无法放开手脚。”
“没关系啊,惠,等到你学会珍惜自己再说吧。”
伏黑惠的目光落到五条悟身上,看见他的肩膀和自己一样的贯穿伤口,伏黑惠烦躁地说: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没有不爱惜自己,但是战斗就应该全力以赴啊。”
大概是小孩长大,少年老去,长大之后他们不怎么吵架了,伏黑惠很少会这么激动地和别人说话,五条悟扯住他破损的衣角,语气淡淡地说:
“惠总是把自己弄得破破烂烂的,这次任务【窗】的情报出错了,你完全可以在市民离开后撤退,而不是硬抗。”
伏黑惠解释:“那种情况不能完全保证市民的安全,当场祓除是最好的结果,而且我让虎杖先护送市民了,钉崎负责接应我,哪怕失败了他们大概也能无恙,这是损失最小的方案了。”
“哼哼,损失最少?惠,你真的很自大。”
五条悟平日笑意盈盈的嘴角拉了下来,伏黑惠一愣,听见对方说:
“你一直在说别人如何,难道你觉得你能解决一切问题,承担一切责任和后果吗?因为有那个术式?”
伏黑惠低声说:“老师自己有反转术式,何必故意跑到这里让我看到呢?”
五条悟揉揉伏黑惠的脑袋,温和地说:“你猜猜?人对第一个和最后一个的事物总是情有独钟,惠是我第一个学生,也是我最后一个家人,我可不希望你出事,好好想想吧,别看轻别人,更别看轻自己。”
晚霞褪去,余下残月,伏黑惠的目光看向窗外,依稀记得他们相遇那天,天空也是半边夕阳半边早月,也是同样清澈漂亮的六眼,伏黑惠握紧手中的娃娃。
他明白五条悟的心情,在看到五条悟的伤口时他有那么一点懊悔,这点懊悔是建立在对方受伤的情况下,他从未见过五条悟受伤,以至于有点惶恐。
回到宿舍,伏黑惠狠狠捏住手中的娃娃,颓废地躺在床上,空调时不时发出噪音,他睡得不安稳,翻来覆去地在梦境里起起落落,睁开眼是透着月色的窗户,闭上眼不知又落到哪个梦境里。
小时候遇到五条悟,伏黑惠觉得对方就是个无聊又幼稚的大人,没有课程的周末他会在巷子里帮蚂蚁搬家,把自己弄得一身泥,没有任务的夜晚会给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纪讲睡前故事。
“惠,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生活,每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哦。”
这是五条悟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他看起来笑嘻嘻的,和伏黑惠从小的臭脸形成鲜明对比。他春天会带伏黑惠去采花摘草,做成花环戴在伏黑津美纪手上,夏天就把对方扔下河水游泳,或者在暴雨里痛痛快快地淋一场雨,回到家后用脸颊埋在伏黑惠脖子里闷笑,秋天去各地旅游,摘下枫叶做成书签夹在喜欢的书里,冬天在高楼看雪,把雪球糊在伏黑惠脸上,和伏黑津美纪一起哈哈大笑。
五条悟是讨厌的大人,他明明不会修电灯,会故作聪明地一边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一边偷偷拿手机查,会在做饭的时候分不清糖和盐,在外面学习之后回到家故作轻松地展示他的厨艺,还强硬要求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纪夸他。
五条悟是多事的大人,他会为了伏黑惠的术式从禅院家弄来记载十种影法术的书籍,会在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纪生病时,风尘仆仆地深夜赶到医院,然后继续执行任务,无论多忙都会去学校给两个孩子开家长会。
“您不累么。”伏黑惠问他,五条悟摇摇头,俯身搓搓两个孩子的脸。
“你们俩快乐长大就行,小朋友可以依赖大人哦,这是没关系的。”
其实伏黑惠知道五条悟有自己的家,但还是一直陪他住在琦玉的小房子,五条悟也想给他们搬到五条家,只是伏黑津美纪不愿搬离,总觉得伏黑甚尔和母亲还会回来。
“惠,你说到时候我们怎么和爸爸妈妈介绍五条先生呢?”
“不知道。”
五条悟说:“就说我是你们临时监护人就好,我有法律证明的。”
伏黑惠知道他们不会回来了,只是伏黑津美纪还在期待,五条悟也尊重女孩的心思。
五条悟总是很晚回家,总是念叨陪伴小朋友的时间太少,但还是会定期和两个小朋友一起大扫除,给家里换上鲜花,伏黑津美纪会在家里的冰箱准备很多甜牛奶,五条悟在偶尔的睡前故事末尾总是会说:
“我像你们的家人一样深爱着你们。”
伏黑惠心中觉得讽刺,他的母亲爱不爱他尚未可知,但父亲和继母大概是不爱的,他心尖有点酸涩,他不明白五条悟为什么要这样说,大概是无心之失,他不知道他有一个不爱他的亲生父亲。
再一次睁开眼睛,伏黑惠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断断续续地梦到已经模糊的往事,他翻身起床,出门闲逛。
东京咒术高专建在山林,晚上有不少蚊子,伏黑惠跺跺脚赶蚊子,林风沙沙筛过叶梢,他走上教学楼和练习场,昏暗的孤灯投下暗黄色的光影,他一路绕到顶层,遇到了五条悟,伏黑惠喊了一声:
“五条老师。”
五条悟回头,挠挠脖子皱眉道:“啧,过来。”
伏黑惠凑过去,五条悟拿出驱蚊水抹在他脖子上。
“干什么?”
五条悟舌头卷着糖,含糊道:“这么大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你弄得我也很痒啊。”
伏黑惠目光投向五条悟胸口的共感娃娃:“那你把这个拿开。”
清凉的味道在他们之间散开,五条悟挑眉,他收起驱蚊水,笑嘻嘻地说:
“睡不着,看看月亮,惠要陪我一起看吗。”
“晚上少吃点糖,对牙不好。”
清澈的月色泼洒在远处的城市,五条悟的白发被晚风掀起,隐约闻到一点树木的清爽味道,伏黑惠问他:
“为什么难过?”
“嗯?”
伏黑惠指了指胸口的共感娃娃,然后平静地与他对望,五条悟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伏黑惠眯上眼睛,语调轻松地说:“不说,那我就不问了。”
五条悟靠上栏杆,淡淡地说:“没什么,只是想起很多事情,有一点点不高兴而已,一想到惠会安慰我,就还好了。”
伏黑惠说:“那请您给我一个安慰你的机会。”
夜色弯月如钩,碎银般落在五条悟的头发上,落进他的眼里,伏黑惠感到一股莫名的淡淡愁绪,不多,却如月光洒满了心底。
“我坚持了很多年我的梦想,有时候我觉得我已经改变了很多了,我培养了很多志同道合的同伴,比如你、比如悠仁。”五条悟没有起伏地叙述,伏黑惠说:
“那挺好的。”
“不过我还是没有办法改变很多根深蒂固的东西,不过我是最强嘛,不可以说丧气话,只是....偶尔有点累而已。”
五条悟的语调又上扬起来,嘴角带起笑意,伏黑惠说:
“您又不是麻花,到底在拧巴什么?最强咒术师说丧气话也不犯法,没有人能一直保持高精力。”
“哼。”五条悟哼笑一声,他趴在栏杆上盯伏黑惠,忽然道:
“惠长大了。”
伏黑惠毫不客气地说:“嗯,您也老了。”
五条悟爽朗地大笑起来,他轻松地说:“还行吧,还能当很久的咒术师。”
伏黑惠问:“一出生就注定要当咒术师,您没有想过走别的路吗?”
五条悟想了想,含糊道:“没有,毕竟我是最强嘛,做别的岂不是暴殄天物,做咒术师就很好。”
伏黑惠忽然感到心脏抽痛起来,但看五条悟神色惬意平静地吹着晚风,伏黑惠问:
“您幸福吗?”
“幸福或者痛苦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无所谓了。”
无所谓了。他说得很轻,伏黑惠打量着五条悟的神色,他看起来淡定得像蟑螂,有着下一刻被人一巴掌拍死也无所谓的从容感,伏黑惠沉默了,和五条悟一起淡淡地吹着仲夏的晚风。
九年来伏黑惠望着五条悟身边的人走了又散,或离开,或死亡,他明白五条悟的心情,也不明白五条悟的心情,他只能陪着五条悟。
最强咒术师,是命运的馈赠,也是命运的诅咒。
“啧。”伏黑惠感到眼睛一阵火辣,他侧头看见五条悟的手搭在眼睛上,指尖还闪烁着驱蚊水清亮的反光。
“五条老师!!”
“惠,我错了!”
在东京咒术高专的某个夜晚,最强咒术师和他的学生两个人在顶楼抱头痛哭。
这几天伏黑惠出任务行动依旧很大胆,但平时生活开始小心翼翼起来,买了一堆速食产品回来,起码保证三餐都有着落,走路也不会看手机写报告,五条悟心中开始得意起来。
“看,惠还是很爱我的嘛。”
家入硝子翻了个白眼。
最近诅咒活动频繁,出现了尚未登记的特级,五条悟最近加班加点地查清诅咒的动向以及咒术高专内的奸细,加上两面宿傩的问题,五条悟被咒术高层施压很大压力,连带着伏黑惠的心情也有点堵。
“最近任务怎么样,还顺利吗?”
五条悟一边祓除咒灵一边给车上的伏黑惠打电话,伏黑惠应了几句,五条悟说:
“最近随时都可能会出紧急任务,惠,注意安全,多留意一下悠仁。”
“好。”
“我最近没空,你有空记得去看看津美纪,过几天是她生日,我尽量抽时间出来,我们也很久没有好好陪她了。”
“好。”
聊了几句,五条悟心里放松下来,开始唠叨一些有的没的,昨天吃到了一个好吃的点心,喝到一杯好喝的奶茶,最近高层又如何压力他,五条悟哀怨一声,满足地听伏黑惠一句一句认真回答。
“我真的好喜欢你,惠。”
胸腔里的心脏忽然飞速跳动,分不清是谁的心跳,伏黑惠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回答,口袋里另一只手机响起,是伊地知洁高打来的,伏黑惠说:
“回来再说吧。路上小心。”
“好。”
盖上手机之后五条悟的笑意还没下去,他把身上的共感娃娃取下妥帖地放在口袋里,无奈地笑叹一声。
刚刚心跳得很快,五条悟勾唇。但他最近总有点不祥的预感,五条悟心里正奇怪着,还是解下了娃娃。
涩谷突发咒灵暴动,四大特级咒灵集体行动,由地铁站开始进行屠杀,五条悟一人前去执行任务,却不慎在消灭一只特级咒灵后被封印,整个日本沦陷成地狱。
一场针对五条悟的行动“涩谷事变”,让整个涩谷变成了血腥的地狱,到处都是新鲜的肉块与死人,甜腥的血液横流交织成漂亮的罗网,咒术师只能竭尽全力保护平民撤退,羂索开启了“死灭回游”召唤千年前的术师降临,开始了人类与咒灵的大屠杀游戏。
“死灭回游”发生后,伏黑惠和虎杖悠仁想尽办法解封五条悟,他们遭到一路追杀和陷阱,但始终没有放弃,功败垂成之时伏黑惠亲眼目睹了伏黑津美纪被千年前的咒术师受肉,自己也不慎被两面宿傩利用成为了受□□,亲手毁掉了伏黑津美纪,也被两面宿傩操控着身体杀死了刚刚解封的五条悟。
他眼睁睁看着五条悟曾经鲜亮的白发变得灰败,身体断成两截倒在血泊里,昔日明亮的六眼失去了光彩,细小的碎肉掉了一地,两面宿傩把手举到面前,语气轻蔑地对身体里的伏黑惠说:
“伏黑惠,你看到了吗,你的老师、你的姐姐都被你亲手杀死了。”
“.......”
伏黑惠麻木地看着尸山血海的一切,他的身体在不断地杀戮,杀死五条悟,杀死鹿紫云一,砍伤日车宽见和猪野琢真,他的身体被一个千年诅咒利用为行凶的工具,却只是因为他的分神,甚至是因为他最初任务失败把虎杖悠仁卷入其中。
为什么多管闲事的命运不能眷顾他一回呢,为什么命运总是戏弄他要夺走他珍惜的一切?为什么从出生起他的命运就如此坎坷,母亲早亡,父亲不爱,继母也忍受不了一切离他而去,他卷进被诅咒的命运,卷进两面宿傩和诅咒师的阴谋,害苦了虎杖悠仁,害死了涉谷的平民,害死了姐姐,害死了恩师,害死了他最后的家人。
也许命运早就让他死了,只是不知何时才能下葬。在他出生的一刻就带来不幸,却被赋予了“恩惠”的名字,在他遇到五条悟时误以为是新生,可以走出痛苦的泥沼,只是走进了更深的痛苦。
他挣扎过,努力过,但一切都是顽隅抵抗,他在苦海中沉浮、窒息,在生命的终点,他只想回到当初相遇的午后。
入学咒术高专那天,盛夏的骄阳热烈,远山深绿,蝉鸣吵闹,风扇扇叶“吱呀吱呀”地响,他和五条悟坐在教室,伏黑惠在填入学申请表,五条悟摇着椅子玩手机,两人出了点薄汗,五条悟忽然问:
“你明白人类文明最重要的意义是什么吗?”
“.......”
“这是刷到哪条营销号了?”伏黑惠头也不抬地问,五条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嚷嚷道:
“你快问。”
伏黑惠无奈地问:“是什么?”
五条悟拉长了声音回答:“答案是——薪火相传。”
伏黑惠平静道:“哇哦。”
五条悟嬉皮笑脸地说:“哪怕柴火被烧尽了,火种也不会熄灭,前人也许会死亡,但永远有后来者会继承他的意志,我觉得这很有意思啊,这不正是当老师的意义。”
伏黑惠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五条悟倒扣手机在桌面,眼睛隔着墨镜深深盯着伏黑惠,托着腮懒懒地说:
“今天你入学,按照我们当初的约定成为了咒术师,我很早就在想,我希望惠能继承我的梦想,和我一起把世界变得更好,哪怕一点点。”
夏天的林风热烈而缱绻,从窗户筛入吹拂他们的额发,光影打在他们脸上,五条悟漂亮的六眼盯着伏黑惠,让人觉得宁静,伏黑惠问:
“在这个世界上,善人会因为别人的痛苦而痛苦,恶人只有伏法才能得到制裁,它真的会变得更好吗?”
五条悟吊儿郎当地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难道不是很有意思吗?”
伏黑惠似乎在认真思考,五条悟淡淡笑道:“不用着急想明白,成长的路上总会遇到很多事情,它们会改变你的想法,也许会更乐观,也许会更悲观,事与愿违也很正常,不过我们只要能改变一点点东西,那就是意义了。”
“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令人惊讶。”
五条悟笑眯眯地说:“惠啊,无论遇到什么事,要有面对的勇气,去承担,去改变,身为五条悟的学生,津美纪的弟弟,身为咒术师,永远不要放弃。”
永远不要放弃吗?太难了五条老师,活着好痛苦,是否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伏黑惠在自己的身体里无声呐喊,他发不出声音,流不出眼泪,只能在血海里起起伏伏,看着伏黑津美纪死前还只能被一个古怪的千年术师操控,用来做出恶心的动作和表情贴上来,看着五条悟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得解脱的是他!为什么害死了所有人的是他!
“惠,津美纪,我像你们的家人一样深爱着你们。”
“我也深爱着惠和五条先生,还有爸爸妈妈能回来找我们,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对不起,津美纪,对不起,五条老师,活着好痛苦,但事已至此,我连求死的选项都没有。
“学会珍惜自己吧,惠。”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你可以成长为比肩我的咒术师。”
我做不到!
“我希望惠能继承我的梦想。”
对不起,老师。
“身为五条悟的学生,津美纪的弟弟,身为咒术师,永远不要放弃。”
伏黑惠被冰冷的黑暗裹挟,周围是血腥的味道,他看不到光亮,看不到远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记得他是五条悟的学生,津美纪的弟弟,他是咒术师,他必须拼尽一切不能放弃,他要反抗他的命运,反抗既定的结果。伏黑惠轻声说:
“两面宿傩,我的老师告诉我,我能成为比肩他的术师,所以我暂时还不想在这里倒下。”
不可一世的诅咒之王嘲笑他:“什么意思,你做不到的。”
“那我做给你看看。”
哪怕是一株无人在意的野草也有自己的意义,生长在砖缝里也要生长,要呐喊,要冲出压迫,哪怕燃尽所有也要挣扎,哪怕结局是泯于尘埃也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因为那个人说过,哪怕改变一点点也是意义,人怎么能屈服于既定的结局呢?
黑暗中,有人向他伸出了手,有人紧紧抱住了他,在痛苦中匍匐许久,觅得一丝温暖。
五条悟再次睁开了眼睛。
“五条老师,醒了?真的醒了?”
眼睛暂时看不见东西,听见虎杖悠仁在耳边大声说话,身边似乎有个东西被拍了一下,然后听见伏黑惠沙哑的声音,
“家入小姐,五条老师醒了,您快来看看。”
五条悟的喉咙发出一丝沙哑的音节,白光仿佛要弄瞎他一样刺穿他的眼帘,一双冰冷的手盖住他的眼睛,熟悉的味道传进他的鼻子里。
“惠啊,我居然还活着哎。”
“对,托我的福。”钉崎野蔷薇在旁边揶揄,空调有点冷,学生们的声音在身边七嘴八舌地说话,家入硝子过来在他身上插管子打点滴,五条悟伴着熟悉的吵闹声,又沉沉睡去。
他梦见了两面宿傩,梦见了很多曾经被他祓除的咒灵,他们面容可怖,不过五条悟并不害怕,他从来没有害怕过,哪怕生死一线的时候也十分坦然。
只是有点遗憾,没有保护好悠仁、野蔷薇和忧太,没有看到养女的苏醒,没有把惠成功救回来,没有实现自己经年的梦想,多少有点遗憾,身为最强咒术师,还是问心有愧。
“惠、悠仁、真希、野蔷薇、忧太....”
五条悟睡得太久了,醒来发现学生都在身边,他一个个名字念过去,他释然道:
“大家都没事,太好了。”
钉崎野蔷薇怒道:“我们是没事,你事大了。”
五条悟薄唇微微上扬,“没事啦,现在我不也好好的,我可是最强。”
伏黑惠走上前,趁机五条悟还在和钉崎野蔷薇插科打诨的时在他脖子上绑了一串东西,
五条悟讶然,“哎?惠这是?”
“您以前留下的咒具共感娃娃。”
“又是那个鸡肋的咒具啊。”钉崎野蔷薇小声在虎杖悠仁耳边说,后者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伏黑惠接着说:
“请您不要拿下来,否则我们俩都会暴毙而亡。”
五条悟迷茫,“啊?”
“如果您这里再被砍一刀,像这样——”伏黑惠在他腰上比划一下,淡淡地说:
“不用治,我们一起死。”
“.......”
“另外高层说这两天您好好休息,不用参加任务。”
就这样,五条悟只能待在病房发呆,哪怕几天后他成功出院也被勒令待在家里,只有夜蛾正道来陪他下下棋,聊聊天,晚上就做做饭等伏黑惠回来一起吃饭。
“出院快乐。”这是伏黑惠回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手里还递过一盒草莓蛋糕,五条悟不知道为什么伏黑惠不住宿,而是千里迢迢地赶回琦玉和他住在一起,想来也是担心他,想到这里五条悟又莫名开心起来。
“好嘞,先吃饭。”
桌上都是伏黑惠爱吃的菜色,五条悟非常拿手,吃完饭伏黑惠去洗碗,五条悟把他们的脏衣服拿去洗,然后开启了扫地机器人,最后洗澡钻进被窝里睡觉。
睡不着。
五条悟闭着眼睛胡思乱想,他一会想虎杖悠仁的死刑现在怎么处理,一会想乙骨忧太在国外生活得怎么样?禅院家的后事是交给禅院真希还是伏黑惠处理?夜蛾正道是不是应该退休了?他惋惜这些放假前没有处理好,现在伏黑惠肯定不放他去工作了
过了一会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五条悟紧闭着眼睛躺得板正,伏黑惠走进来,五条悟不着边际地想:
还要睡一张床?不合适吧?
房间充斥着柠檬沐浴露的味道,他正在紧张时,伏黑惠伸手扶上他的脖子,微凉的指尖贴在温热的脖子上感受脉搏跳动,然后低头靠在他胸膛上一起一伏,五条悟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吱声。
“笨蛋....”
五条悟听见伏黑惠嘀咕了一声,随后就被对方抱紧,月光凝固了,风也停滞不动,那一刻五条悟清晰到,他得意学生的心脏在为他跳动。
伏黑惠紧紧抱着他,胸口似乎掉下一点温热的泪水,五条悟的心尖微微发痛,他悄悄睁开眼睛,发现伏黑惠已经睡着了,他把对方抱起来放在隔壁,轻轻擦掉脸颊上的水痕。
少年长大了,不是当初那个任他揉搓的小孩子了,他变得锋利,变得强大,眉宇间隐隐还有些阴郁的戾气,五条悟揉平他的眉头,轻轻抱住他。五条悟明白为什么心脏在发酸发痛,他低头轻轻碰上伏黑惠的鼻尖。
但他什么也不会说。
“我很乖哦,今天哪也没去。”
“..... ”伏黑惠打开门,迎面就看见五条悟躺在沙发上刷手机,他没说话,放下咒具就沉默地回房间躺着了,五条悟跟他到门口,眼睛亮亮地盯着他问:
“惠,今晚吃什么?”
伏黑惠放下超市购物袋平静回答:“黄油土豆、三文鱼盖饭、炸天妇罗、味增汤,你来做。”
五条悟说:“我说,惠,这个东西差不多就能取下来了吧?”
伏黑惠沉默地回到房间,重重地拍上门。
今晚五条悟是一个人吃饭的,他给伏黑惠留好饭菜就出去溜达了,已经是秋天了,天上星星稀疏,愁云漫天,琦玉晚上的街头有点冷,街上只有零星的摊贩,过了没多久伏黑惠拿着衣服追了出来。
“你明天有任务还不去睡觉?”五条悟戳了戳他,伏黑惠说:
“我睡不着,陪您看看月亮。”
今天早上才下了场雨,天上没什么月光,五条悟摸上伏黑惠的肩膀,轻声说:
“瘦了,以前一直叫你好好吃饭,为什么不听?”
伏黑惠冷冷回答:“您没有资格说我。”
“好好好,不许生我的气。”
伏黑惠无奈叹了口气,“..... 没有生您的气。”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伏黑惠深深看进五条悟墨镜下的六眼,心尖莫名一酸,五条悟拉住他的手认真端详着他。
自从涩谷事变后五条悟还没机会和伏黑惠多相处一阵,自从伏黑惠成为咒术师之后他们也是聚少离多,他的孩子,高了、瘦了、似乎终于长大了。
为人师长总是希望学生快点成长,可是身为家人却希望孩子可以慢点长大,五条悟垂眸握住伏黑惠骨节分明的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你这个样子,伏黑甚尔和伏黑津美纪,以及那位你素未谋面的妈妈都会心疼你吧。
初秋的天气有些干燥,五条悟过了一段休闲日子,他痊愈后终于回到东京咒术高专,游荡到家入硝子的办公室在里面拿种花的花洒喷水。家入硝子冷冷地说:
“你再捣乱就滚出去。”
“哎,天气这么干燥,我帮硝子保湿嘛,你好无情。”
“想要有情找你的好学生去。”
“切。”
五条悟大摇大摆地坐在家入硝子的办公椅上,长腿一伸,骂骂咧咧地说:
“我知道那帮臭橘子哪有这么好心,我的任务都是惠和忧太、悠仁他们在做吧?真希和野蔷薇出差了,不过她们应该知情,都在瞒着我呢。”
家入硝子揶揄:“你既然知道还这么心安理得地休息啊。”
五条悟翘着二郎腿,晒着一点从窗户漏进来的太阳,慢悠悠地说:“偶尔也要享受人生,而且我不想惠担心,自从我醒过来,惠一直都绷得很紧啊。”
“哦,那个东西。”
家入硝子的眼睛转到五条悟胸口的娃娃上,五条悟轻笑一声,食指放在嘴唇上摇了摇头。
晚上伏黑惠如常回到家,五条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饭桌上保温着饭菜,伏黑惠看见他正在暴躁地换台,无奈地说:
“实在不行就看手机电视。”
“切,别管我。”
伏黑惠扶额,五条悟又问:“我在想,万一有人暗杀我,你不怕我死了连累你吗,惠。”
伏黑惠说:“您问的问题好奇怪,算了,您以前都不怕,我怕什么。”
伏黑惠一边脱下外套一边去浴室放洗澡水,漫不经心地想,
毕竟真正能将您困住,将您杀死的,绝不会是某个咒具,某个诅咒,而是人们的想法。
弱小的人会理所应当地捆绑他人,发泄命运的不公,强大的人会理所应当地运用他们的权力与能力谋取利益,享受生活,善人们天然受到道德的压迫,掉入名为“善良”的陷阱,这个世界是如此糟糕。
伏黑惠知道五条悟心中的难过,淡淡的,如同风刀雪剑,他坦然接受了自己与诅咒纠缠一生的命运,他必须接受志同道合者的死亡亦或分道扬镳,无能为力救助的生命在手中流逝,哪怕是最强也无法改变越来越糟糕的世界。伏黑惠走近他,感受他身上的雪花落在白发上,落到白骨青苔上,落到血肉模糊上,落到无能为力的梦想上。
六眼中的天空藏着皑皑白雪,朔风一吹就弥漫得无边无际,雪花诉说着你的悲伤、你的难过,你不为人知的痛苦,我想有一天把它们消融于嫩草,消融于细雨,消融于春天。
他知道五条悟看似乖张,却从来没有反抗过对抗诅咒的责任,哪怕很多人离他而去,哪怕腐朽的御三家和咒术高层利用他,陷害他,他都没有放弃他的梦想,结合志同道合的同伴改变咒术界,推翻腐朽的制度,去拯救更多的人,在伏黑惠心中,五条悟就是坚定又善良的好人。
正因如此,他想保护他的老师,他的家人。
晚上他们如常吃饭,客厅的电视机还在响,放着伏黑惠爱看的新闻频道,五条悟选择刷手机,伏黑惠往五条悟碗里夹菜,淡淡地说:
“五条老师,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哪怕休息几天也不会有事,诅咒在您出生以前就存在了,地球没了‘最强’也照样能转。”
五条悟眼睛没有离开手机屏幕,脸上撇嘴道:“什么意思嘛,惠好伤人喔。”
伏黑惠说:“我的意思是,别做‘最强’了。”
五条悟的手顿了一下,他没抬头,头发掉下来遮住眼睛,他嘴里塞着饭,手指反复在手机屏幕上滑动进度条,
“做五条悟吧,您在我眼里只是五条悟而已。”
五条悟....是什么意思?背负着“五条”的姓氏,生来就是天命之子,注定背负着别人的诅咒,仿佛人生只是既定的道路,他想做的,无非就是改变别人的痛苦,保护更多的人。
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五条悟终于抬头了,他对着伏黑惠微微一笑,他的眼神云淡风轻,嘴里继续扒饭,手机里的人物开始终极boss战,主角准备开挂击杀反派,屋子里里回荡着新闻播报和饭菜的飘香。
共感娃娃只能使用一次,他悄悄抚上自己的胸口,听到了来自自己胸腔的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好自私,他有着天赐的六眼与无下限术式,但他的确喜欢普通人的生活,不必强迫自己思考苦大仇深的东西,不必看着同伴离自己远去,可以悠悠闲闲地游荡一整天,看看阳光,看看月亮,每天看见心爱的家人,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他不是讨厌咒术师这份职业,其实他早已习惯了,只是他也想要幸福,想要爱,想要抛下诅咒去痛痛快快地爱一场恨一场逍遥一场,想要一切曾经压抑在心底的东西。
他不想做“最强”了,他只想做五条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