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向日葵扇了鸡米花一巴掌爬起来点燃了东京

“咳咳...”

嗓子眼被堵住了,伏黑惠抓着栏杆把嗓子里的东西抠了出来,一块肉团沾着唾液掉了出来,他盯着手心吐出的鸡米花陷入了沉思。

花吐症,因为单恋而积郁成疾,人体一旦患病剩余的生命只剩下三天到一个月不等,而治愈的方法只有得到对方两情相悦后的吻,或者放弃这段感情。

但是为什么...他的是鸡米花?

伏黑惠神色凝重,鸡米花平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他嘴角抽搐着,狠狠地把手中的鸡米花碾成肉沫。

奶奶的....逗他玩呢!

“叮咚”

兜里的手机传来了提示音,伏黑惠洗了把脸,拿起手机看见五条悟发来的短信:

惠,你在哪里?

伏黑惠回复:抱歉五条老师,今天有事,请假半天

收到

他关上手机长长出了一口气,平静望天,回应他的只有“滋滋啦啦”漏电的天花板。

“很难想象啊,你居然会得这种病。”

钉崎野蔷薇坐在操场的躺椅上,一边说一边揶揄地盯着盒子里的鸡米花,虎杖悠仁问:

“可是伏黑的为什么是鸡米花?好奇怪哦。”

伏黑惠略显烦躁地回答:“不知道。”

虎杖悠仁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伏黑惠蹲下来郁闷地抓了一把头发,阳光筛过枝叶照到脖子的皮肤上热得发烫,虫鸣鸟鸣“叽叽喳喳”的,仿佛在枝叶上兵荒马乱,他无奈地说:

“我应该去表白吧。”

虎杖悠仁问:“那伏黑喜欢的人是谁啊?”

钉崎野蔷薇笑道:“还能有谁?是那个傻里傻气的白发教师吧,毕竟‘喜欢’这种东西,遮住了嘴巴也会从眼睛里漏出来的。”

太阳的余晖慢慢消散,仲夏的蝉鸣愈发响亮,暑气闷热,轻飘飘的风怎么也吹不散沉闷的热气,伏黑惠低头思忖着,眼角的伤口针扎似的疼,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酸酸的难受。

“惠,你在这里啊。”

钉崎野蔷薇往后瞥了一眼声音的来源,她迅速起身抓起虎杖悠仁的手扯着走,伏黑惠不满地喊:

“喂!”

“去表白吧,伏黑。”虎杖悠仁踉跄了一下,撂下话就跟钉崎野蔷薇走了,五条悟走过来郁闷地说:

“悠仁和野蔷薇怎么看见我就走了?”

伏黑惠撇撇嘴,烦躁地回答:“不知道。”

五条悟笑嘻嘻地走到伏黑惠身边,搭上他的肩膀低头问:“有烦心事?不如和老师说说看?”

五条悟白发上淡淡的草莓洗发水香味飘过来,不浓郁,但甜滋滋的很好闻,伏黑惠沉默半晌,忽然道:

“我喜欢你,五条老师。”

“我也很喜欢惠哦。”

五条悟低头直面伏黑惠的眼睛,伏黑惠偏过头,轻声说:

“不,请听我讲,我患上了花吐症,而我喜欢的人是你。”

五条悟挑眉,笑问:“那你想怎么解决呢?”

“.......”

老师喜欢学生,养父喜欢养子,怎么听都不合人伦啊...伏黑惠已经到嘴边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沉默半晌,五条悟歪歪头,温和地问:

“你一定不想死吧?”

“当然。”

五条悟说:“那就试试来追求我吧,惠。”

伏黑惠诧异地反问:“什么?”

五条悟嘴角扬起,语调上扬地说:“惠,想要的东西一定要自己去争取哦。”

“.......”

夏日中午的太阳很热,钉崎野蔷薇一边拿小扇子扇风一边疑惑地问:

“他真的让你去追求他?”

伏黑惠点点头,钉崎野蔷薇嗤笑道:“这么不要脸的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真不愧是他。”

虎杖悠仁说:“哎?不应该是伏黑帅气地宣布:‘老师,让我来追求你吧’类似这种话吗?”

钉崎野蔷薇问:“你觉得这个臭脸男是这种人吗”

虎杖悠仁小声说:“那好吧,也许五条老师有自己的想法吧。”

钉崎野蔷薇激愤地接话:“那是不要脸,伏黑,你真的要喜欢那样的人吗?这种事一般人要是不喜欢就会让你保持距离死心了吧?哪有人主动提出让你追求的?”

伏黑惠沉默不语,钉崎野蔷薇的眼神仿佛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误入歧途,但他无暇思考更多,因为伊地知洁高适时地插入他们之间,派发了今天的任务。

傍晚的暮色已经暗沉,凉风拂面,街头落下了细针般的微雨,和暑气混杂出一点泥土的闷热味道,前往任务地点的路上伏黑惠出神望着车窗外的车流涌动。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摩肩擦踵,每个人神色各异,疲惫的、迷茫的、开心的、麻木的.....

“呃...”

猝然他的喉咙又痛又痒,鼻腔涌上一阵窒息感,他匆忙拿起塑料袋把鸡米花咳出来,油炸的颗粒划过喉咙,把他的眼泪都逼了出来,伊地知洁高微微偏头关心地问:

“伏黑君,你没事吧?”

“没事。”

伏黑惠摇摇头,伊地知洁高继续开车,他忽然开口:

“伏黑君也不用太担心,五条老师会有办法的。”

“嗯。”

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伏黑惠有种不真实感,脑海中的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心尖总是在不安地酸痛,让他忍不住叹气。

直到到达任务地点,五条悟发来一条短信约他今晚一起吃饭:

今晚银座老地方,既然要追求人的话,记得要带鲜花哦?(^_-)(五条大人最喜欢向日葵)

五条悟很喜欢向日葵,以前每次来看他和他的姐姐伏黑津美纪的时候都会带来一朵向日葵,伏黑津美纪也很喜欢,每一次都会拿花瓶好好地装起来,伏黑惠觉得一般,但他很喜欢向日葵的寓意,那是一种向阳而生的花。

今天的任务只是一个二级任务,祓除咒灵的过程很快,只是由扭曲的诅咒实在吵嚷,临死了还在哀嚎着得不到的情感,他怨怼这个世界,怨怼所有伤害过他的人和事,怨怼着一切不公的遭遇。伏黑惠很平静,他利索地解决了现场,看着诅咒被焚烧殆尽,连带着所有扭曲的感情,

“你难道不痛恨这个世界吗?”

痛恨也无法改变事实。伏黑惠想,

“你难道不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吗?为什么我老老实实做人,得到的却全是报应”

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世间唯一平等的,唯有不平等的现实,命运跌宕起伏,不由人力可改。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我!”

地上的受害者哆嗦了一下,很快诅咒尖叫着消失了,伏黑惠安抚好受害者情绪后就离开现场。

细雨濛濛,穿过树枝时染上了清透的绿色,微雨打湿了伏黑惠的衣襟,他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就是五条悟问他买好花了没有。

“去见喜欢的人,一定要带花哦”

刚刚下过雨,花店里的花更加清香娇艳,伏黑惠低头认真挑选着向日葵,十种影法术式神使平日拿来舞刀弄枪、释放咒力的手抚上温暖的向日葵,这种向阳的花和他真的很不搭,倒是更适合伏黑津美纪。

等待店员包装花束的时间伏黑惠买了一包葵花种子,也许是心血来潮,他想在宿舍种下一些植物,想想又觉得算了,纵然能种出芽来,他也是没时间照料的,这种闲情逸致的爱好不适合他。

“先生,您的花包好了。”

“谢谢。”

把向日葵抱在怀里时伏黑惠莫名有些高兴,甚至眼前已经开始浮现五条悟的脸,上车时连伊地知洁高都说他看起来心情很好。

“喏,向日葵。”

等到了饭店伏黑惠把向日葵双手递给五条悟,五条悟心满意足地捧着花,把手机递给伏黑惠:

“快帮我拍照。”

伏黑惠随手按了一下屏幕,然后疑惑地看向五条悟:“你手机密码?”

五条悟一边解开眼罩一边说:“老早就换了,新密码你生日,你要用指纹也行。”

伏黑惠随手给五条悟拍了几张,五条悟立刻发上了社交平台,他小心翼翼地把花放到一边,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朵蒲公英递给伏黑惠,

“送给你。”

伏黑惠打量着手心里的蒲公英,五条悟说:“刚刚做完任务,来不及订花了。”

伏黑惠说:“谢谢老师。”

餐厅里的气氛很好,安静而不至于寂静,有舒缓的音乐和隐隐约约风雨声,五条悟的眼睛一直在注视他,天赐的六眼真的很美,像盛放着一望无际的蓝天,每次伏黑惠看见这双眼睛内心就会变得安心宁静。菜品一道道送上来,五条悟说:

“都是你喜欢的,刚刚的任务怎么样?”

“不怎么样,二级任务而已。”

街道的雨“滴滴答答”,透过窗隙飘来一点湿漉漉的味道,五条悟帮伏黑惠挑出菜里的红辣椒,伏黑惠低头回钉崎野蔷薇的消息:

约会喔,有进展吗?

没有

什么追求人什么的,完全不会啊...伏黑惠在心里腹诽,五条悟一边把米饭推过伏黑惠面前一边说:

“我知道惠很能干,明年就可以升特级咒术师了。”

“嗯。”

“不过我想问问,你要在这条路一条路走到黑吗?”

这种关于未来的事情伏黑惠没有细想过,五条悟向他平静地笑着,伏黑惠怔愣片刻,然后回答:

“无所谓了。”

“为什么?”

伏黑惠沉默了,为什么吗?其实自从死灭回游结束,他还没有想过未来的日子,直到身体出现了花吐症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伏黑津美纪已经死了,两面宿傩也被消灭了,死灭回游已经结束了,五条悟和钉崎野蔷薇安全了,虎杖悠仁也只能在咒术师这条路上一条路走到黑了,颠沛流离了这么久,其实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始终有点遗憾罢了。

他突然又犯起恶心来,喉咙瘙痒着,他踉跄地扑向隔壁吐出一块鸡米花,碟子“乒乒乓乓”地摔在地上,兵荒马乱里他似乎听见五条悟叹了口气。伏黑惠慌张地抽出纸巾捂住嘴,五条悟走过来拍拍他的脊背,温和地问:

“没事吧。”

“没事。”

伏黑惠摇摇头,他大概是真的有些背运气的,好不容易祓除了两面宿傩,又得了这个病。五条悟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

“没事的,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嗯。”

反正他运气一向不行,命运总爱和他开玩笑,他相信五条悟大概是关爱他的学生们的,自己和他也有点情分,可他是学生、是养子、是家人,是说不清的某某感情,每次触碰到内心这种感情就觉得痛,很痛,像耽溺在大海里得不到救赎的遇难者。

也不是为了五条悟吧,与其说是痛五条悟,不如说是痛自己,五条悟只是他毕生求而不得的其中之一而已。他无声呼喊,应该不是为了所谓的爱情,不是为了五条悟,不是为了任何一个人,是心头苦闷,控诉理想与世界的参差,是永远无法得到改变的现实,是一直在推动巨石的西西弗斯与永远向下坠落的巨石,他与西西弗斯一起站在山脚,仰望站在山顶的上帝发出荒谬的嘲弄。

善有善报是理想,得过且过是现实。

五条悟把他扶起来,语气无奈地说:“惠啊,难过的时候就想想,想清楚自己想做什么事,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伏黑惠捡起地上碎掉的盘子,他说:“我想做的事....我只是想要善人获得更公平的待遇而已,别的都无所谓了。”

只是他终于学会接受“事与愿违”。五条悟问:“那你会放弃吗?”

“.......”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一时他们之间只剩下雨声,五条悟摊手道: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就要承担一切,哪怕再多的痛苦都要想办法活下去,替那些死去的人享受生命。”

伏黑惠皱眉,“啊?享受?”

五条悟说:“是的,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他眨眨眼把草莓蛋糕推到伏黑惠面前,笑道:“试试,看看蛋糕好不好吃?”

伏黑惠尝了一口,奶油甜得发腻,草莓酸得发苦,蛋糕胚湿漉漉的,真的很符合五条悟的口味,但他却说:

“好吃。”

五条悟揉了一把他骄傲不羁的头发,认真地说:“生命没有那么沉重的远方,再不开心的日子也要好好爱自己哦。”

接下来的日子五条悟总是在骚扰伏黑惠,大早上踩着熹微的阳光来摇他起床,美名其曰“既然要追求人就要给人家**心早餐啊” “我要吃你做的蛋挞” “今天要喝粥”,面对这等无理的叫门,伏黑惠一开始忍了三天,最后没忍住把人轰出了宿舍,被刚好起床的钉崎野蔷薇看见之后拍照发上了社交平台,她揶揄道:

“你像一只流浪小狗。”

五条悟拍拍衣服,正色道:“野蔷薇同学,请你尊师重道。”

钉崎野蔷薇耸耸肩道:“好好好,‘您’像一只流浪小狗。”

“......”

中午如果两个人都有空,五条悟就抓着伏黑惠陪他吃饭,但常常是两个人错开时间执行任务,五条悟要求伏黑惠必须把中午吃了什么发给他看。

“要有分享欲!我是你喜欢的人!你应该和我分享!这样你也能顺便监督自己好好吃饭啊!”

伏黑惠认命地给五条悟拍照,然后被对方认真回复了。

“这个看起来好好吃。”

“我也想吃这个,下次我们一起去吃。”

“惠,你真好。”

伏黑惠的目光飘忽了一下,他在心中反问了一句:

我真的很好吗?

也许是巧合,屏幕另一头的五条悟发过来一句:“惠真的很好。”

......

“五条老师,有空吗?”

难得闲暇的午后,虎杖悠仁敲开了教师办公室的门,五条悟语调上扬地问:

“悠仁难得来找老师,是有什么事吗?”

五条悟给他抛过去一瓶可可,虎杖悠仁坐到五条悟对面,微笑道:

“只是有些事想请问老师。”

“关于惠的?”

虎杖悠仁说:“算是吧,我想知道五条老师为什么要这样对伏黑,如果您真的不喜欢他,应该叫他早点放弃才对。”

五条悟问:“担心他?”

虎杖悠仁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伏黑可是我的同伴。”

五条悟挑挑眉,他对虎杖悠仁的疑问不置可否,反而问非所答道:“一个咒术师如果失去了方向,那生命对于他而言就会过分沉重,那这个咒术师的结局一定会走向灭亡。”

虎杖悠仁说:“伏黑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但他一直很在意你和津美纪的事。”

“伏黑是很坚强的人,这些事情不会击败他。”

“哈哈哈,”五条悟大笑起来,他问:“悠仁,你信这个世界上有命运吗?”

虎杖悠仁摇摇头,五条悟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淡淡笑道:“我个人觉得,命运就像就是一座又一座的大山,翻过一座还有一座,当你终于疲惫时,你就会明白,什么叫‘力所不能及之时’。”

“五条老师说这话真让人丧气啊。”

五条悟笑了笑,“我以前不信咒术师没有无悔的死亡,我也不信咒术师的生命只有黑暗。”

于是他决定与命运对弈,走过十年蹉跎,始终是最有风度的输家。

虎杖悠仁沉默了,五条悟说:“其实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认命,悠仁,一个人想要好好活着,那就何时何地何境遇都不要放弃。”

虎杖悠仁执着地说:“五条老师,您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五条悟也笑了,他说:“啊,我只是觉得,惠啊...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认真对待自己的生命呢。”

虎杖悠仁看了一眼手机,匆忙道:“对了,五条老师,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五条悟忽然正色叫住他:“等等。”

看见五条悟难得认真的神情,虎杖悠仁也严肃地问:“怎么了?”

五条悟忽然换了一副面孔,对着虎杖悠仁凶恶地指责:“我真是受不了你了,为什么你总是不听我的话?从小到大总是这么倔,你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吗?每次一生气就生闷气,一天天能不能好好审视一下自己的能力?你可以再自信一点,再贪心一点啊!混蛋!”

虎杖悠仁大骇:“老师?这...这是对伏黑说的吧?”

五条悟说得口干舌燥,他抿了一口桌上的热可可,淡定地说:“是啊,但我不舍得真的骂他。”

“那我呢?”

五条悟挠了挠连,悠然道:“老师知道悠仁一直是个好孩子。”

虎杖悠仁释怀地笑了,他说:“一开始我还担心伏黑,现在看来不用担心了。”

他在桌上拿了一把樱桃,转身往门外走去,五条悟大喊:“你干嘛拿走我的樱桃。”

虎杖悠仁把樱桃放在鼻尖,“老师啊,这是我落下的鼻子。”

............

这次的任务是个一级咒灵,由一个丧女的父亲衍生出的咒灵,他挟持了无数的孩童并把他们全部吞噬,化成肉泥。伏黑惠赶到的时候受害者已经肢解了一地,而咒灵在空中叫嚣,叫嚣着数不清的怨念。

“我要这个世界偿还我的痛苦.....”

“偿命...偿命....”

咒灵一手抓着一个女人,伸出另一只手把她的孩子丢下了大楼,他开心地笑着,观赏着手中母亲目眦欲裂的神情,见对方试图扑出去却被他扭断了脖子,临死了眼珠还在盯着下坠的孩童,孩子摔过顶棚,伏黑惠跑过去试图接住他。

“啪”孩子摔成一个扭曲的姿势,水泥地上淌出刺目的血。

玉犬·浑冲上去咬断咒灵的脖子,紫色的汁液喷溅开来,鵺冲上去挠他的血肉,咒灵还在呼喊:

“惠子!惠子!我的孩子!”

他的孩子也叫惠啊,底下正在擦刀的伏黑惠想,他看见咒灵把手中掠夺来的孩子们掐出血肉,眼珠从眼眶里掉出来,他疯狂嘶吼着“惠子”的名字,玉犬·浑趁机咬断了咒灵的腰,紫色红色黄色的液体混合在一起,他在阳光中消散,伏黑惠收起刀刃上前问:

“为什么叫‘惠’这个名字呢?”

恶臭的液体中隐约有一张男人的脸,咒灵虚弱地回答:“因为...因为惠子是上帝赐与我的恩惠。”

“那你也不该伤害别人的孩子,别人的孩子也是恩惠。”

“你懂什么,是这个世界的错,都是他们逼我的!都是他们逼.....”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始终盯着天空,嘴里喃喃着:“都是他们逼我的.....”

不远处的父母们撞开咒术师跌跌撞撞地跑来,迎接他们的是孩子们残破的肢体,

“女士,请你们不要进去!”伊地知洁高无力的劝阻,他被人群撞倒在地上,伏黑惠及时扶住了他。

哭着跑过来的人群有一位伏黑惠认识的女士,电视上报道过她,那是一个经常救助孤儿的中年女士,她没什么金钱,但她信佛,她相信坚持行善便会有业报偿还到她孩子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偏偏是我儿子!他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到底是谁害死了他!!”

她声泪俱下地趴在血泊里,现在哪怕是散尽家财也无法挽回她儿子的性命,路过的人发出琐碎的感慨:

“可怜啊,是不是那个经常做慈善的女的?听说她老公也死了。”

“都说积德积德,你说这有什么用呢?”

痛苦衍生出痛苦,诅咒生产出更多的诅咒,人来人往地指指点点血泊中的母亲,父母们的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都是抱着孩子们的尸体哭诉命运的不公,可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去他妈的。伏黑惠心里充斥着这四个字。

“你回来了?”

回到宿舍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伏黑惠打开门就有凉爽的空调扑面而来,映入眼帘就看见五条悟在阳台上布置秋千,他坐在上面一晃一晃的,还能看星星,伏黑惠问:

“你在我宿舍干嘛?”

“如你所见啊,要不要一起过来看星星,我准备了夜宵哦。”

伏黑惠走过去从包里拿出一朵新鲜的白色野花递给五条悟,

“刚出完任务,来不及买...”

五条悟惊喜地说:“谢谢惠,好漂亮!”

“嗯。”

五条悟小心地收起来,伏黑惠看见宿舍的柜子放着一束新的向日葵,应该是五条悟买的,他刚坐下就听见五条悟问他:

“今天的任务怎么样?哎,不许敷衍我,这可不是追求人的态度。”

伏黑惠想了想,他说:“之前上过新闻的那个慈善家,她儿子因为诅咒暴毙了,她自己也想轻生。”

五条悟一边做着手头的事情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那她太倒霉了。”

他们的对话轻飘飘的,仿佛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伏黑惠说:“也许死亡对她而言确实是解脱吧。”

五条悟问:“那你呢?”

身为咒术师,注定与负面情绪的诅咒相伴,从踏上这条路开始,死亡变得轻飘飘的,反而活着变得沉重起来,死亡仿佛是一颗待摘的果实,只要吃下去,就能医治太多活着的病症。

伏黑惠平静地看着天上稀疏的繁星依偎于高楼,夜云雾霭如轻纱般笼罩着天空,他说:

“我不怕死,只是咒术师不存在没有悔恨的死亡,我想...我大概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宿命吧。”

五条悟注视着伏黑惠的绿色眼睛,他轻声说:“惠,不要死。”

“您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了,会变成诅咒的。”

五条悟认真地问:“我问你,惠,为什么是我呢?”

伏黑惠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无奈地回答:“不知道啊。”

五条悟好笑道:“不知道?”

“五条老师,'情难自禁'这个词你听过吧?这种事又不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谁能说得清楚?”

“是啊,说不清楚,那就让我们遵循本心去做吧,就咒术师这个身份来说,我认为感觉会比理性更准确,不过话说回来,这一点似乎在你身上总是不灵验。”

伏黑惠突然掐住喉咙,他用力咳嗽着,五条悟拍拍他的脊背,他捏住鼻子,吐出一块带血的鸡米花,结实的血块黏在油炸的面包糠上,五条悟微微皱眉,听见伏黑惠叹了口气。

“惠,你有没有....”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伏黑惠接起电话,另一头传来了伊地知洁高的声音:

“抱歉深夜打扰了,伏黑君,紧急任务。”

刀刃斩杀过咒灵的腰腹,溅射出紫色的粘稠液体,伏黑惠踏过地上残余的咒灵残肢,恶心的肉块和受害人的鲜血混在一起发出腥臭的味道,屋子里还停留着诅咒尖叫的回音,月光照进高楼大厦,整座日本都浸泡在月光里。

好累,好痛苦,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诅咒,为什么人要经历折磨,疲惫感席卷了伏黑惠的身体,连骨头的缝隙都在叫嚣着疲倦。

以前五条悟带着他出任务的时候一边祓除咒灵一边闲聊,他忽然想逗逗伏黑惠于是他问:

“你说只要还活着就有家可归,可如果死了,那还有谁会在彼岸等我呢。”

当时伏黑惠年幼,他认真思考了一会,指向天空:“看谁先死吧!如果有一天我先走了,我就在那里等你和津美纪。”

五条悟蹲下来拉住伏黑惠的小手,故作认真地说:“那约好了,如果有一天我老了,老死了,我也在那里等你和津美纪。”

结果命运无常,伏黑津美纪先走一步了,是两面宿傩用他的身体杀死的。伏黑惠蹲下来捂着脸,他真的很想知道,到了彼岸的人,真的可以获得解脱吗?

清澈的月光映照在窗台,和血腥味一同萦绕在伏黑惠的身边,他的手沾满了鲜血,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发亮。他背负着拯救善人的理想,拥有拯救别人的力量,却要亲眼看着最想拯救的人陷入痛苦,他无法拯救所有人,这是他刻入血肉的诅咒。

月牙不懂咒术师的心事,它只会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拥抱每一个孤独的人。

“五条老师,找我有什么事?”

翌日伏黑惠正在教学楼整理教学资料,他马上毕业了,本来想申请留在东京咒术高专任教,一开始觉得时间很长可以慢慢挥霍,死到临头了才后知后觉地有些遗憾,如果以后还有时间的话,他其实想做更多的事情。

五条悟走上前,他拉住伏黑惠的手把一朵蒲公英放在他的手心,喊他的名字:

“惠。”

“怎么了?”

这几年似乎五条悟也变了,说不清是哪里变了,只是眼角多了一点细纹,光鲜的白发似乎有些灰败了,早些年他总喜欢穿花里胡哨的衣服,大冬天里“要风度不要温度”,最近也开始喜欢穿宽松舒适的衣服,靠在伏黑惠身上暖洋洋地晒太阳。

“明天休息日,过两天是津美纪的祭日,要不回琦玉看看?”

伏黑惠手下的笔一顿,淡淡回答:“嗯,好。”

在琦玉的老屋子,他第一次遇到伏黑津美纪,在琦玉的拐角小巷子,他第一次遇到五条悟琦玉并不是伏黑惠的家乡,但是是他遇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的地方。

两年前的平安夜,夏油杰东京发动了百鬼夜行,五条悟的任务是保护群众并击杀夏油杰,临出门前伏黑惠问他:

“我要跟你一起去吗?”

五条悟说:“这次不用,你和津美纪在这里,我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少把我当孩子哄。”

伏黑惠内心感到很不安,却什么都没问出口。

五条悟出门没多久楼下的街道就爆发了尖叫声,咒灵发散来琦玉的街道,虽然已经在咒术师赶到,但他还是在地下听见了很多人类的哀嚎,有老人妇孺的尖叫,有青年中年的悲嚎,咒灵和诅咒横穿街头,把一个又一个□□撕成碎片,伏黑惠想开门救人,却被五条悟用【帐】反锁在门内。

“惠,发生什么事了吗?”

伏黑津美纪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伏黑惠镇静地说:“没什么事,别管我,你回去睡觉吧。”

伏黑津美纪喊他:“惠。”

“怎么了?”

“之前我一直很想问,你是不是在和五条先生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没有,你别管我了。”

他习惯这样背对着敷衍伏黑津美纪,这样就看不见对方受伤的眼神,而且伏黑津美纪很快就会因为他的冷淡转身离开。挺好的,伏黑惠想,她这样柔弱的善人本就不应该掺和进这些事情,只要跟在他身后就好了。

那年平安夜,漫天风雪,伏黑惠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客厅里,风雪呼啸过一阵又一阵,时钟一秒一秒地走过,伏黑津美纪再一次走出来,自从上了初中以后他们的交流变少了,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惠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我会担心的,我是你姐姐啊。”

屋外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伏黑津美纪是普通人,她听不见【帐】外的声音,她眼中只有这个弟弟,伏黑惠张了张唇,他听到了咒灵撕碎□□的声音,以及骨头被诅咒师敲碎,被踩成一滩肉泥,他偏头回答:

“没什么好说的。”

伏黑津美纪伸出手,很快又缩了回来,撂下一句“早点休息”就离开了。

为什么总是言不由衷?为什么总是词不达意?没关系,伏黑惠想,以后总有机会解释清楚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五条悟把一盒冷掉的快餐抱在怀里迎着风雪推开了家门,他风尘仆仆,身上还有残留的诅咒气息,风雪的味道萦绕在他身上,

“看,买了炸鸡哦,哦...还有一个大~苹果!惠,圣诞快乐,快叫津美纪出来吧。”他把冻得通红的手用来捏伏黑惠的脸颊,听见对方说:

“津美纪已经睡了。”

他瞄了一眼墙上的闹钟,抱歉地说:“是...原来这么晚了。”

五条悟拆开炸鸡的包装盒,招呼伏黑惠一起挤在沙发上啃已经冷掉的炸鸡,鸡米花很辣,于是五条悟一个人“吧唧吧唧”全部吃完了。客厅没有开灯,屋子里也没有暖气,窗户坏得彻底还漏风,五条悟用风衣和围巾裹住他们两个人,他问伏黑惠:

“惠,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声音有些沙哑,伏黑惠冷淡地回答:“如你所想,是个大英雄。”

五条悟说:“其实我觉得我不是,因为我没有救到我想救的人。”

伏黑惠依然平静地回答:“那姑且算我的恩人吧,你帮了我和津美纪。”

“嗯...我还是觉得不是,我觉得不只是恩人了,我还是你们的家人。”

“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

五条悟拉起他的手,认真地说:“谁规定没有血缘关系就不是家人了,从今天起,我们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就是家人了。”

伏黑惠无奈地点点头,五条悟又说:“今天我杀了我唯一的挚友。”

“那个很有名的诅咒师吗?你说过他叫夏油杰。”

“是,我其实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道路,我真的知道,惠,正因如此我才觉得....我才觉得....”五条悟忽然说不出话了,伏黑惠平静地注视他的眼睛,他们一起蜷缩在宽大的风衣里,静静聆听窗外风雪呼啸的声音。

寒风裹挟着街道血锈的气息,负责善后的咒术师传来些许抱怨的声音,雪压垮了枝叶,血迹和雪花一起迎接圣诞的钟声。

“我觉得,拥有力量可以改变很多事,唯独改变不了人心。”

五条悟刚睡醒,这两天是难得的休息日,他和伏黑惠一起回到琦玉,死灭回游结束之后他们寻回了伏黑津美纪的旧衣服,带回琦玉立了衣冠冢,今天他们打算去给她扫墓。

初秋的阳光还好,只是树叶泛黄,连风都带着有些萧索,伏黑惠一早起床买好了早餐,收拾好背包之后五条悟正好洗漱完,他们出发去给伏黑津美纪扫墓,然后去吃饭,之后漫无目的地散步,一路走到商场开始买今晚晚饭需要的菜品。

“我想吃黄油土豆,家里没黄油了。”五条悟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把黄油扫进购物车,伏黑惠一声不吭地买了很多糖果和巧克力,五条悟眉飞色舞地说:

“太好了,你终于想起来要给我做甜品了。”

伏黑惠无奈地摇摇头,出来的时候刚好开始下雨,五条悟把外套披在伏黑惠身上,两个人一起挤一把雨伞,伞面微微朝另一方倾斜。

“喂,你会感冒的。”伏黑惠掰回来他的手,五条悟说:

“没事,我有无下限。”

他们像寻常街头巷尾的家人,回到家后五条悟做饭,晚饭之后伏黑惠洗碗,五条悟躺在又长又软的沙发上看电视,旧沙发放在杂物间里,伏黑惠在厨房说过几天要把它卖掉,五条悟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水声停下了,客厅一时之间只有电视剧播放的声音,伏黑惠走到五条悟身边坐下,他们安静地看了许久电视剧,直到女主角坠崖,故事戛然而止然后插播广告,伏黑惠忽然说:

“今天是第三个星期了,我感觉我也许要死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追求您。”

广告里在卖净水器,主持人还在念口播,五条悟懒洋洋地问:“那你想?”

伏黑惠正色道:“我喜欢您,五条老师,如果您也喜欢我,可以亲我一下吗?”

五条悟笑出声:“惠好耿直喔。”

伏黑惠抿唇,轻声说:“你以前说过我们是家人。”

“是啊,以前只要回到琦玉,看见惠和津美纪,我就觉得那帮烂橘子都没这么讨厌了,我会想到津美纪会来给我开门,惠坐在客厅看书。”

他从不避讳提起这位亡故的养女,每每想起对方温柔的笑颜还是会觉得开心,然后就泛起细细麻麻的遗憾。

曾经这座房子的阳台上种了小小的葡萄架子和伏黑津美纪喜欢的红色蔷薇花,五条悟会打包好外卖来找他们吃饭,偶尔心血来潮自己下厨。窗户总是修了又坏掉,伏黑津美纪不舍得换新的,总是拿报纸糊了一次又一次,灯泡和书架一开始是五条悟在换新,后来是伏黑惠帮忙,最令人期待的时候是在某个夜晚或中午一起在客厅小小的桌子上一起吃饭,隔着香喷喷的热气聊一些温暖的废话。

五条悟坐起来靠在伏黑惠的肩膀上,笑眯眯地回忆:“我记得津美纪一直很想养一只猫,本来我都挑好了,我觉得她适合养一只橘猫。”

“嗯。”

伏黑惠忽然觉得如果这就是他的终点,那结局也不重要了,他一生的苦难与难过都已经稀释在了此刻,他抓住五条悟的手,自言自语:

“我今天早上起来我把我能想到的神都拜了一遍,什么上帝、耶稣、佛祖....什么的,其实我向来不信命运,也没有求过什么神拜过什么佛,但我没办法决定别人的心意,我又不想死,这没办法,我只能试着...别的办法什么的...但大概神明也不会庇佑我吧,毕竟我平时也不虔诚,临时抱佛脚应该不会有用吧?”

“惠,你要放弃了吗?”

放弃什么呢?追求五条悟还是放弃他的理想?伏黑惠内心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的命运总爱和他开玩笑,年幼丧母,父亲在他还没出生不知男女的时候就给他取名“惠”,养父是个奇怪的白发男子,最想保护的重要之人偏偏中了诅咒而亡,连花吐症吐出来的花都是鸡米花!这是命运在嘲笑他吗?伏黑惠苦笑道:

“我不想放弃,不....哪怕死我也不会放弃,这不是出于理性的考虑,而是我想这样。”

五条悟又问:“为什么呢,如果努力也得不到结果的话这件事不就没有意义了?”

伏黑惠一字一句认真回答:“做出出于我良心的选择,并努力实现它,这本身已经是意义了。”

五条悟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挑眉道:“那你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伏黑惠说:“我会尽力的,直到我死,无论生命的长短。”

五条悟笑了起来,无奈地说:“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了,惠啊,你是笨蛋吗。”

“什么?”

五条悟捂住伏黑惠的嘴,低头吻上了他的嘴唇,嘀咕道:

“你就没有想过,从一开始我就可以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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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伏】短篇合集
连载中北小桐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