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禁“嘀”地响了一声，林晚星刚把手指从按钮上收回，门外那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就拎着笔记本走进来了。她既没抬头去看墙上的LOGO，也没打量这间租来的共享工位，脚步径直拐向靠窗那张堆满线材的桌子。
“我用自己的电脑，音质更稳。”她一边拉开椅子，一边从包里抽出电源线，动作麻利得好似已经在这儿工作了三个月。插头精准地卡进墙角的插座，她顺手把多余的线缆绕成一圈，用魔术贴绑好贴在桌腿侧面，“直播最害怕突然断电，线要是乱了容易被踢到，心态可就崩了。”
林晚星站在原地没动。上一秒她还在担心对方看到这间连独立工位都没有的办公室会转身离开，下一秒却被对方反向安排了一番。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一句“你先坐”。
系统弹窗悄无声息地浮现在视野角落：“建议测试即兴脚本能力——她强项不在回答问题，而在创造内容。”
林晚星喉咙动了动。原本准备好的问题还躺在记事本里，像什么“你怎么看我们这个项目”“能接受多久无薪期”。可眼前这个人，根本不像是需要被说服的求职者，反倒像是来验收团队靠谱程度的。
她索性合上笔记本，直视着对方：“咱们不聊那些了。能现场模拟一段直播吗？主题你定。”
张悦抬眼，既没皱眉也没犹豫，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视线扫过桌面，最后落在那瓶印着小熊图案的护手霜上——那是苏晓雨昨天顺手留下的，盖子上还沾着一点巧克力酱。
“那就拿它当道具吧。”她把护手霜转了个方向，让正面朝向“镜头”，调整好坐姿，肩膀放松，眼神一沉，整个人瞬间换了一种气质。
林晚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家人们，这瓶护手霜可是我工位抽屉里的‘救命恩人’。”张悦开口，声音不算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上周写方案写到凌晨两点，手干得跟老树皮似的，打字都卡顿。结果抹了它，第二天键盘上滑得就跟打冰壶一样。”
弹幕仿佛已经在她脑子里刷起来了。她微微侧头，像是听见了什么，随即笑出声来：“有人问，真的不油吗？来，我现在就试！”
她拧开盖子，挤出一粒豌豆大小的乳霜，不紧不慢地揉进手背。然后抬起手对着“镜头”晃了晃：“看到没？三秒就吸收了，现在摸键盘，一点都不粘——你们说，这算不算生产力工具？”
林晚星差点脱口而出“算”。
可张悦没给她反应的时间，话锋一转：“而且它香味很淡，不像某些护手霜，一涂整个办公室都在提醒你‘这人刚护过手’。开会时领导看你一眼，都好像在质疑你摸鱼时间比工作时间还长。”
她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当然了，要是你领导本来就讨厌你，那涂再低调也没用——但至少你的手是滋润的，心理优势直接拉满。”
林晚星忍不住笑了。不是因为段子有多好笑，而是那种节奏——就像一根松紧带，拉一下，放一下，观众的情绪被牵着走，却感觉不到被拉扯。
“还有人问，适合男生用吗？”她突然又“听”到了新问题，点了点头，“当然适合。我前同事，男的，身高一米八五，每天涂两次，还偷偷往包里塞备用的。问他为啥，他说‘手不干，握手时更有底气’。”
她模仿对方的语气，微微挺胸：“‘我握的不是手，是职场尊严。’”
林晚星彻底坐直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卖货话术，而是一整套情绪铺垫、角色代入和节奏控制。她甚至能想象，如果这是一场真实的直播，弹幕肯定早就刷满了“已下单”“求链接”“同事以为我在看脱口秀”。
张悦话音渐渐放缓，轻轻合上护手霜盖子：“这不算广告，算是打工人的互助安利。毕竟，谁还没在深夜□□燥的手背折磨过呢？”
说完，她抬手看了眼手机计时，转向林晚星：“三十七秒。信息密度够吗？”
房间里安静了两秒。
林晚星还没来得及开口，系统弹窗自动浮现：“任务完成概率更新：89%。”
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89%。三天前她还在为63%心跳加速，现在这个数字就像一记闷拳，砸在了她最没防备的地方。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专业点评，结果蹦出来的却是：“你……平时都这么快进入状态？”
“习惯了。”张悦笑了笑，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脑子里随时存着三个脚本，一个在播，一个待机，一个在改。不然等品牌方临时改需求，当场就得卡壳。”
林晚星忽然想起她视频里那个忘词瞬间。不是运气好，而是脑子比嘴快，早就预判了自己的失误。
“你刚才说‘握手是职场尊严’，这句是现编的？”
“嗯。”张悦点了点头，“弹幕问多了，总得给点情绪价值。数据能看转化率，但留人靠的是共鸣——谁不想在职场里，连手都是体面的？”
林晚星沉默了。她原本以为，招人最难的是找到“愿意干”的。可现在她发现，更难的是找到一个能把“愿意”变成“能打”的人。
苏晓雨的头像在会议窗口闪了闪，发来一条仅她可见的消息：“这人别放走，哪怕她要股份，也先答应着。”
林晚星没回。她盯着张悦，忽然问道：“如果我们现在一穷二白，设备就这台旧摄像头，你还能做起来吗？”
张悦环顾四周，视线掠过那扇总关不严的窗户、墙上歪了一点的遮光帘、桌上乱七八糟的线材。最后，她笑了。
“设备差，反倒好。”她说，“观众会觉得真实。谁还没在出租屋直播过？我大学时用手机支架夹在台灯上，背景是室友晾的内衣，照样涨粉。”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而且，越是简陋的地方，越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真想干。设备齐全的团队有很多，但愿意从零开始的，却不多。”
林晚星心头][一震。
这句话就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她这几天一直堵着的某个关卡。她不是在招员工，而是在找能一起把“不可能”说成“试试看”的人。
“你为什么不走捷径？”她问，“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去大公司，或者签MCN。”
张悦摇了摇头：“大公司流程太慢，一句话要过五道审批。MCN？他们只关心GMV，不关心内容。我想要的是——”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能自己决定说什么，怎么说，对谁说。”
林晚星懂了。这不是一个来找工作的，而是来找“主场”的。
她正要再问，系统突然弹出新提示：“检测到核心能力匹配度超标，建议追加‘抗压场景模拟’测试。”
她皱了皱眉。这系统，怎么比她还上头？
“最后一个问题。”她看向张悦，“如果直播到一半，突然断网，你会怎么办？”
张悦没立刻回答。她关掉摄像头，拔掉网线，然后重新面对镜头，语气平静：“家人们，刚刚信号有点问题，但我们没跑。现在我用手机热点继续——虽然画质可能糊点，但我的嘴不糊，内容不糊。”
她停顿了两秒，微笑着说：“而且你们发现没？断网那三秒，没人刷‘拜拜了’。说明你们信我还在。这份信任，我得扛住。”
林晚星彻底说不出话了。
这已经不是控场，而是把危机变成人设加固的神操作。
她低头看了眼倒计时：67小时22分。三天前她还在为凑齐三人发愁，现在却像捡到了一把本不该出现在新手村的神兵。
张悦把笔记本合上，电源线重新收进包里，动作依旧麻利。她抬头，看着林晚星，忽然问道：“我刚刚的表现，离你们想要的‘星悦’还远吗？”
房间陷入短暂的寂静。
系统弹窗悄然浮现，又消失了。
林晚星的手指还悬在会议结束键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