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醒来的秦玉又恢复了“正常”。
他轻盈地在这间小房子里东奔西走，寻找应该被带走却没被装进行李箱的小物件，最后实在找不到什么东西了，才满足地提起阿花的猫包跟着宁岁出门。
这天的东市天气和他们来时一样糟糕，秦玉围着那条红色围巾，被风吹得睁不开眼。
宁岁要去还车，所以秦玉又被安排到上次丢过人的麦当劳。他恶狠狠地点了一份双人套餐，另外多加了一份大薯。虽然早上吃过饭了，但保不准他们俩路上又饿了——秦玉自我安慰地想。
站在取餐台前等待的时候，他听到后面有人喊“哥哥”。秦玉对这个词格外敏感，所以这句呼喊穿过了层层嘈杂进了他的耳朵。
陌生的喊叫越来越近，秦玉每一声都听见了，却没有放在心里更没想回头看一眼。他长这么大，只喊过别人“哥哥”，还没给人当过哥哥。
直到秦玉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下意识回头，撞上一张充满惊喜的脸。
拂去表面的情绪，这张脸让秦玉感到无比熟悉，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哥哥，好久不见！”喊他的人兴奋地手舞足蹈，“没想到在这里就见到你了。”
“你好。”不知道为什么，秦玉没有立刻否认自己的身份。
“哥哥，我爸手术很成功，我的病也好了，妈妈说多亏了你给我们家的帮助，”男孩忍不住抱了抱秦玉，外溢的热情和亲切让秦玉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应，“我这次回东市，就是想来找你。”
“找我？”秦玉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所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么苍白。眼前男孩的面容钻进脑海，终于在记忆中找到了契合的模样——是那张画。
雪天、手里冒着热气的地瓜、做鬼脸的男孩。
原来这个男孩是真实存在的。
“A579请取餐。”
“是我，”秦玉直愣愣转过身向服务生展示自己手机屏幕上的取餐号，“我是打包带走的。”
服务生忘记给他打包。
“哥哥，你要回家吗？带我一起回去吧？”男孩理所当然地要求。
“您这边选的是堂食。”服务生确定了一下订单。
“我想打包。”秦玉慢条斯理地说，“刚才选错了。”
“哥哥，你点的双人餐啊，是跟朋友一起吗？”
“我……”秦玉扶着取餐柜，眼神落在金黄的薯条上，服务生的话语和男孩的问题重叠在一起，让他的大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知道应该先分析那一句，也不知道该先回应谁。
“玉玉！”熟悉的声音从天而落，劈开了他混沌的大脑。
“哥哥，他是你的同学吗？”
“先生，您的餐品打包好了，祝您用餐愉快。”
“玉玉。”
秦玉没能按照计划离开东市。
他又一次在医院睁开眼，这次他没有惊讶，反而有一种周而复始的淡淡厌倦。
“玉玉，”宁岁注意到他醒了，连忙凑到眼前，“感觉怎么样？”
秦玉看着他眨了眨眼。
“我去叫医生。”
秦玉轻轻抓住他的袖子，问：“陈越呢？”
宁岁僵住，病房陷入落针可闻的诡异中，而秦玉依旧平静地看着宁岁，好像并没意识到自己透露了什么信息。
“我让他走了。”宁岁没问他是不是想起来了，“你想见他？”
秦玉垂下眼眸，“他看起来好了很多。”
宁岁忙接道：“我帮他们找了最好的医生，不仅他好了，他爸爸的病也好了。”
作为交换或者说威胁，张纪芸答应他们一家人永远不会再出现在秦玉面前，可是今天陈越又毫无预兆的出现了。
“别怪他，”秦玉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嗯。”宁岁给他掖了掖被角，“你先休息，我找医生来看看，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们立刻回北京。”
秦玉忽然抓住宁岁的手，拉到脸前蹭了蹭，用无比依赖的眼神看着他说：“好。”
宁岁忍住想亲吻他的**，逼着自己快速离开了病房。他在走廊拐角看到躲躲藏藏的陈越，眼中的温度瞬间消散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陈越抬了抬手里的袋子，“我给哥哥带了点水果，我想……”
“他不需要，”宁岁冷硬地说，“谢谢你的好意，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陈越的年龄在十四、五岁停滞了好多年，神情中依旧带着少年人的倔强和执拗，他不服气地问：“凭什么？”
宁岁懒得和他废话，“如果你非要见他，我保证，你见跟他见面的下一秒，现在帮你爸治病的医生就会拒绝再见他。”
他阴冷的话语中带着狠意，陈越不仅往后退了一步，“你、你以为自己是谁？”
“不信，你就去问你妈。”
陈越看着他的背影咽了咽口水，双手下意识地撑到身边的墙上，两条腿竟然有些发软，这个男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气势却骇人得很，这让陈越不得不认真考虑他刚才的话。
陈越苦着脸开机，手机屏幕立刻被未接来电提示淹没。
“陈越，你跑去哪里了？”张纪芸做过十几年老师，严肃起来很有威严，吓得陈越隔着电话低头罚站，“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
“我，我来东市了，”陈越底气不足地说，“我来……”
“你去东市做什么？马上给我滚回来！立刻！”张纪芸反应大得超乎了陈越的想象，从他生病开始，他妈就再也没跟他说过一句重话。
“我来找哥哥，”陈越解释，“我已经找到他了。”
张纪芸在那边失手打落了什么，隔着手机能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她声音慌乱，颤着问：“你跟他见面了？”
“嗯，”陈越这才有种做了错事的感觉，“我……”
“陈越，你要是还想让我多活两年，就马上回来，别再见他！也别再想着找他！”
陈越想知道为什么，但张纪芸已经挂了电话，唯有熄灭的屏幕在替她传达愤怒与惊慌。
宁岁带着医生回来，看他拿着手机杵在这里，问：“需要我帮你订票吗？”
陈越躲开两步，“不，不用了……”
医生对宁岁很有好感，以为陈越是他家亲戚，“这是你弟弟？”
宁岁越过陈越，眼神冷漠地看着前方：“不是，我们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