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跟罗裕成掰扯了半天，给他诌了个感天动地的谎话，最后让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回去了，顺便还把阿花塞给了他。
“那你下个学期一定要回去上课，把缺考的全补考上，”罗裕成跟老妈妈一样叮嘱，“缺钱了千万别和我客气。”
“我知道了，”其实秦玉已经决定下学期开始休学，等张老师家里的情况好点了，他再回去上学，“阿花脾气不好，你多担待。”
罗裕成给了他一拳，“少说废话了，你的猫就是我的猫！”
秦玉隔着猫包和阿花对视，心酸得差点掉下眼泪，“谢谢你。”
阿花发觉这个人类好像又要消失很久，在猫包里疯狂闹腾。它有二十多斤重，属于大胖猫，一动起来整个猫包都在罗裕成背上摇摇欲坠。
秦玉隔着猫包摸了摸它，“等我处理好了，就去接你回来。”
在东市，他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三年，而这些美好有一大半都是阿花给他的。
秦玉原本想去陪着陈越，却接到张老师的电话，要他先去医院一趟。
他到医院的时候张老师坐在病房外面，手里拿着一个空空的保温杯。
“张老师，”秦玉没坐下，而是顺手拿过了保温杯，“我先去打个热水。”保温杯应该是被摔过，杯底有两块难看的凹陷，秦玉把买新保温杯这件事记下。
张纪芸张了张嘴，没说出话，看着秦玉包都没放下就往热水房跑的背影出神。
秦玉没看出张纪芸的异样，只以为她是累了，打完水放下背包，立刻进病房收拾了一圈。
张纪芸始终坐在外面，透过房门没关死的缝隙看着秦玉的身影。
她觉得很累，身体和心都很累。-
“秦玉，”她终于推开了门，叫了秦玉的名字，“别忙了，来跟我坐一会儿吧。”
自从那天的心照不宣之后，秦玉就有意识地避免和张老师的单独交流。因为他从没有试图为自己开脱或者辩解，所以始终无法坦然站在张老师面前。
但现在张老师提出了这个要求，他也不能拒绝。
“好，”秦玉抓着衣服的手紧了紧，“我马上出去。”
秦玉的所有动作都被无意识放慢了，连关门都格外小心。他隔着一个座位和张老师并排坐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纪芸主动靠过来，拉过他的手，摸着上面的冻疮问：“秦玉，你是不是没去参加期末考试。”
一时间，秦玉仿佛回到了高中，他只是张老师的学生，而张老师也只是在关心他的学习。
秦玉恍惚了一瞬后，说：“没事的，我以后补考就行。”他干脆趁着这个机会说出自己的打算，“张老师，我准备下学期先休学，现在家里的事情太多了，您一个人忙不过来，唔——”
张纪芸一把捂住了秦玉的嘴。
秦玉没敢动，眼看着女人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一手捶打着膝盖，毫无征兆地掉起了眼泪。
“你这是什么话，”张纪芸颤声说，“你应该好好上大学的，你成绩那么好，又肯努力，一定能再考个好学校的研究生，以后，以后……”
秦玉的眼睛也渐渐朦胧，隔着两个人的眼泪，他依旧看清了张老师眼神中的心痛。
她在为自己心痛，就好像自己从未伤害过她一样。
“秦玉，”张纪芸擦了擦泪水，挤出一个笑脸，“我是想跟你说，你陈叔叔的□□找到了。”
“真的？”巨大的惊喜几乎从天砸到秦玉耳中，一瞬间便冲走了那些复杂沉重的情绪，“什么时候可以手术？”
“很快了，”张纪芸说，“所以啊，你回去上学吧。越越本来也不需要别人一直看顾，医院这边有我。”
“我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秦玉脸上泪都没干又忍不住露出笑容，学校关于休学的规定他都查清楚了，不会真的没有学上的，“等陈叔叔彻底好了我再回去上学。”
张纪芸扯出的笑却慢慢没了，“秦玉，你不能再来我们家了。”
秦玉沉浸在找到□□的好消息里，没意识到张纪芸已经变得严肃，“张老师，我可以和您两班倒，这样您也可以……”
“我说你以后不能来我们家了，”张纪芸声音忽然提高，“也不要再出现在我们家人面前。”
秦玉的笑容僵在脸上，“为什么？”
“老陈知道以前的事情了，”张纪芸沉静地说，“他不想再看到你，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她站起来背对着秦玉，直白又残酷地戳破了两人共同维持着的表象，“秦玉，你现在做再多事情，也没办法弥补我们受到的伤害。不管是来帮忙干活，还是休学，你都只是在减轻自己的负罪感而已。”
“你以为我真的关心你的学业？我不过是想找个体面的理由，让大家都不用这么难堪，谁知道你不知好歹，这么点眼力见都没有，怪不得当初班里没人愿意跟你做朋友。”
“秦玉，我真后悔当初为你做得一切。”
不知在哪一刻，秦玉的魂魄飞出了身体，只剩下一个躯壳坐在那里。他的灵魂仿佛飘在半空中，冷眼旁观着终于将心底的话倾泻而出的张老师和麻木的他。
秦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等他的思绪恢复正常，人已经走到了医院门口。大门外有一个小超市，秦玉光顾过好几次。他记得里面也卖保温杯，不假思索地进去买了两个，然后给店长塞了一百块跑腿费。
东市又开始下雪，秦玉却没有丝毫欣赏的心情，他只觉得很冷。
在医院对面的木凳上坐了许久后，他忽然想，应该把阿花接回来。他以后不用去医院了，也不用去张老师家，那阿花也不应该麻烦别人照顾。
可他拿出手机才看到罗裕成发的照片——他已经带着阿花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这一刻，秦玉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想起刚刚回过的家。
家里的所有角落都是暖烘烘的，地上还有他去年买的很柔软的毯子，以前他喜欢光脚在上面走，或者坐在上面抱着阿花看电影。
可他升不起一点回去的念头，好像回去享受家里的一切都是不对的。秦玉脑袋里不由回想起张老师那句话：你只是在减轻自己的负罪感而已。
或许，张老师说得根本就是对的吧。
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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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你不能再来我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