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109章

晏无师一路运着上乘轻功,如流星赶月般,远远地甩开了身后众人。崔府此时没什么高手,晏无师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便到了西院。

沈峤临行前用阵法护住此地,是想要保护崔不去和范元白,此时却把晏无师拦在了外面。

晏无师对阵法不算是一窍不通,只能说略有涉猎,勉强可辨得方位,若要破阵却是难为他。但晏无师明白何为一力破万法,天南山上比此处更复杂更凶险,他也只手可破,此时更不在话下。

晏无师左手搂着沈峤,右掌当空压下,周遭空气像是鱼泡般遭外力压迫,原本平静的气场忽然开始鼓荡,似是将房屋压入纸面,被人来回拉扯,风中夹杂着呜咽声,场景极其骇人。

现在这个情况,只要晏无师再加一分力,不单阵法会破,就连房子也保不住,更别说里面的人了,以崔不去和范元白那点功力,血肉之躯还能比得过砖石瓦块?

只见晏无师信手翻覆,像是揉面团一般,把那道气劲收拢成一团,随即狠狠一捏,顿时尖锐的爆鸣声传遍四野,周围草木尽皆摧折,所有门窗轰然洞开,崔不去从里面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险些被门槛绊倒。

他瞧见沈峤被晏无师扶着,马上前来询问:“阿峤怎么了?”

方才他就感应到外面有人在破阵,普天之下会用此法破阵者,非晏无师莫属。怕事情有变,崔不去赶紧撤了里面的阵法,一出门就看到令他方寸大乱的一幕。

好在晏无师还有理智,没失了分寸,几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了:“他忽然晕倒,应该是情蛊发作了,你去把崔咏绑来,本座今天一定要拿到随侯珠!”

他没回谢府,就是为了找崔咏,今天审了萧瑟和陈恭,随侯珠既然不在萧履手里,便数崔咏嫌疑最大,即便不是,他也应该有线索。无论如何,找崔咏总是没错的。

崔不去得了吩咐,没有丝毫迟疑,急运轻功向前厅跑。出院门时正好撞上凤霄,后者才被那道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两耳嗡鸣,好不容易缓过来又差点被崔不去掀翻在地,他今天是不是水逆,怎么所有倒霉事都聚在了一起。

崔不去可不管他心中如何抱怨,直接拉住他的手腕一起跑,凤霄连院子都没进,又被带了出去。高七和小十一远远望着不明所以,只能跟在二人后面跑。

院内此时只剩下晏无师和沈峤,还有一个存在感越发稀薄的范元白。

花盆倒地,水缸爆裂,院内一片狼藉,晏无师嫌范元白碍眼,直接吩咐给他一堆差事:“你把这里收拾一下,免得阿峤醒来看见不欢喜。”

范元白连连点头,能为沈道尊做点事,他求之不得。目送晏宗主小心翼翼抱着沈掌教回屋,范元白老老实实地收拾起院子来。他没看到的是,在他转身之际,有道身影一闪而过。

晏无师把沈峤放在榻上,为他脱下靴子,盖上一层薄被。

随即眼皮一抬,冷言道:“东西呢?”

“在这儿!”声音里没了往日的娇俏,除了面对桑景行,白茸很少有这么气弱的时候。此时她手里捧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明珠,眼巴巴地看着晏无师,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晏无师手指一抬,气劲吞吐间那颗明珠就被摄了过来,手指轻捻,明珠在手中转了一圈,这东西他没见过,无法辨明真假,晏无师抬头看向白茸,终于给了她一个正眼:“这东西你从何处得来的?”

“这是奴家潜入崔府密室偷的,事先并不知道这是沈掌教所需之物,否则早就送来了?”

白茸这说的可是实话,不说沈峤对她几番照拂,让她感念在心,就说现在她正是有求于晏无师的时候,事情更该办得妥帖漂亮,像今天这种局面绝不是她乐意见到的。

“事先不知道?”晏无师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想来是打着奇货可居的主意,来找本座谈条件吧?”

小心思被毫不留情地戳穿,白茸脸上顿时露出了讪讪的神色。天地良心,她可真不是故意的。

天南山一役,合欢宗内老一辈的高手几乎死伤殆尽,他们这些弟子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其中以白茸和萧瑟斗得最凶,二人都想要压服对方自己当宗主。

只是桑景行死得太早,他的班底都被元秀秀拔了个干净,白茸这边没有顶尖高手坐镇,渐渐落入下风,而萧瑟却拉到了外援。此消彼长之下似乎败局已定。

但白茸却不死心,桑景行和元秀秀好不容易都死了,她再也不想受人压制,过那些身不由己的日子。她在暗中监视着萧瑟的一举一动,掌握对方的动向,当她知晓萧瑟和萧履接头,要谋夺随侯珠时,白茸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那日崔府文会,白茸扮成侍女给崔咏奉茶,趁后者去凉亭给晏无师低头认错时,直接入密室拿走了随侯珠,神不知鬼不觉,让后面三人都扑了个空。

白茸拿到随侯珠后便销声匿迹,她打算找个适当的时机,与晏无师谈条件,没想到沈峤那么好说话,此事便不了了之。但也因此,沈峤身上的情蛊迟迟无法解开。

“今天在溧阳楼,我偷听到萧履和另一人在谈话,这才知道沈掌教中了蛊,奴家本想将随侯珠交给沈掌教的,但他忧心你的安危直接出了城,沈掌教轻功卓绝,奴家便是想追也追不上啊,便想着不差这一天,熟料……”白茸把前因后果解释得明明白白,这事本就是阴差阳错,希望晏无师不要迁怒到她身上。

晏无师一路行来毫不掩饰,就是为了让手握随侯珠之人来找他谈条件,白茸会出现在这里,也在他预测之中,云平城内多方势力云集高手却不多,文会那天来了不少江湖人,要想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拿到随侯珠,除了监守自盗,便至少要出动一流高手,其余人等都排除后,便只剩阮海楼和白茸了。

这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听声音来了不少人,晏无师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他对白茸道:“你可以走了。”

白茸不敢触他霉头,乖乖听话直接从偏窗翻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向床上瞟一眼,心说,武力不够果真处处受制于人,竟然要把讨好沈郎的机会让给别人。若有一天,我也能正大光明地站在他身边,该多好。

晏无师收起随侯珠,回望了一眼沈峤,几步便来到了门口。

远远就见到崔不去一马当先,凤霄拎着崔咏紧随在后,后面稀稀拉拉跟着不少人,除了那两名兰陵卫,还有崔珮和一干中了蛊的江湖人。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带这群乌合之众来干什么,嫌阿峤睡得太舒服吗?”待凤崔二人来到近前,晏无师当头就是一句,若换成边沿梅和玉生烟,绝不会这么轻易便失了分寸,阿峤就是素日里待他们太好,他们才迟迟不能独当一面,这点小事都办不利索。

凤霄和崔不去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凤霄撂下崔咏,开始驱赶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院子里哀声哉道,吵吵嚷嚷声不绝于耳,晏无师越发不耐,直接真气外放,向前方碾压而去,连凤霄和崔不去都被震退了几步。

院内瞬间一静,紧接着便有人出声道:“听说沈掌教晕倒了,我们只是来关心一下。”

“免了,一身臭气再熏到阿峤,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别让我说第二遍!”众人摄于他往日的恶名,只能把这口气吞下,唯唯诺诺地离开了,私下里都说魔君霸道,沈掌教会昏倒没准就是跟他有关。

这群人中唯有一人没离开,崔珮见人走得差不多才出声:“家父他……”

“我们找他有事,放心,人会完好无损地还给你们,若不放心便在外面等着。”晏无师一点没有当客人的自觉,连屋子都不让主人家进。

他又看向凤霄:“崔咏就交给你了,崔不去你跟我来。”

凤霄冲崔珮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是听令行事,抓起崔咏,随便挑了一间屋子进去了。

高七和小十一互相看了一眼,一左一右站在屋外,他们常年在战场上厮杀,一身凶煞之气十分唬人,实则二人都在神游天外,祈祷那位沈掌教早日醒来,他们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崔不去跟晏无师进了正屋,后者一挥手,门窗尽皆封闭,此时太阳已经挪到了西面,屋内的光线也暗淡了不少。晏无师拿出明珠递给崔不去:“这颗是真品吗?”

崔不去接过明珠详细检查,室内昏暗更显得明珠光辉盈润,珠内有一道白痕,弧度如灵蛇般优美,伴随手指拨动,那蛇好像真的活了过来。事关沈峤,崔不去不敢有一丝轻忽,一点一点与记忆作对比,半刻钟的时间须臾而过,晏无师蹙着眉,静待崔不去的结果。

“是真的!”反复对比了两次,崔不去才断言道。

晏无师又问:“这东西怎么用?”

“普通的蛊虫泡水便可,阿峤的情况需要随身携带。”崔咏亲口所说,错不了。

晏无师接过随侯珠,直接扔到茶壶里,用内力震颤了半晌才捞出来:“这东西是白茸送来的,都被腌入味了,洗干净才能放阿峤身边,这壶茶你拿去,早点把那些人解决掉,是杀是留你自己看着办。”

崔不去看着那壶茶出了会神,随即便拎起茶壶出了房门。

晏无师将随侯珠放在沈峤的手心里却没离开,而是把自己的五指插进沈峤的指缝中,两人十指纠缠,随侯珠在他们手心里静静地散发着微光。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晏无师却觉得为了沈峤,他可以等到天荒地老。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沈峤醒来时有些耳鸣,总感觉有人在他耳边喊着什么,虚虚实实听不真切,当他想要起身时,才发觉手正被人握着。沈峤抬头见是晏无师,便笑着打招呼:“晏宗主。”

晏无师慢慢松开了他的手,沈峤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有一颗明珠,他忽而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我身上的蛊毒?”

晏无师帮沈峤把被子盖好,才道:“你今日情绪起伏,受了些刺激,现在想来此事早有征兆,随侯珠你贴身放好,这东西需要长时间佩戴才能起效。”

沈峤面露迟疑:“崔府那些人该怎么办?”

晏无师没好气道:“就知道你会担心他们,早早备好了随侯珠的洗澡水,这事交给崔不去去办,你好好养病,少操那份闲心。”

沈峤惊讶地看着晏无师:“晏宗主你怎么……?”

“本座怎么了?”晏无师把头凑过去,眉毛上扬,做气势汹汹状。

沈峤忽然轻笑出声,直言道:“只是你态度忽然强硬,一时间有点不适应,但细细想来以晏宗主的脾气,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晏无师见他笑颜如花,便想要去摸,但手伸到半空中生生忍住了,沈峤心思剔透并没感应错,他醒来之后,自己确实有意拉开两人的距离。晏无师发现阿峤虽然醒了,但情蛊并没被吐出来,不知是死了,或者仅是暂时被压下,他没像往常那般言笑无忌,就是为了不刺激到阿峤。

晏无师很确定沈峤心里有他,不过他本人还没意识到。之前,他千方百计要让阿峤明白,他们二人心中早已有了彼此,但现在,他必须将这一切都压下。既不能让沈峤察觉他的爱意,也不能疏远沈峤让他低落酸楚,只能不远不近克制着自己。

爱,果然无所不能,可以让他晏无师心甘情愿做出改变!

“阿峤如此懂我,怎么还会被萧履骗,我的本事你还不清楚,竟然心神动荡到蛊患爆发。”

沈峤自觉理亏,轻声解释道:“我开始以为萧履请来了狐鹿估,你身上还有雪印所留的残招余劲,所以才急着去找你。”

“傻不傻,竟然自己吓自己,还把自己给吓病了。”

晏无师说着还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脸,觉得手感甚好又上手捏了捏,沈峤无奈只能抓住那只作怪的手,示意自己有话要问。

“我听萧履说,他让人易容成我去刺杀你,此事是否为真?”

晏无师:“是真的,你还记得萧瑟吗,这次就是他扮成了你。”

沈峤好奇:“他扮得像吗?”

“破绽百出,本座一眼就认出来了。”晏无师见他双眸熠熠,显然是十分好奇的,便与他细细分辨:“比如他一见面就称我为晏无师,往日里我百般逗弄,你也只肯叫我晏宗主,生疏得很,旁人哪能料到你如此客气。”

沈峤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追问道:“还有呢?”

“还有他压低声音,故意靠近,你天天恨不得离我八丈远,哪有这个自觉。”其实这都不过是理性分析,用来哄阿峤的而已。

他晏无师,绝不会认错自己的心上人,他爱的是阿峤那善良柔软,历经世事而不改的灵魂。若不是这个人,面皮再美也不过枯骨而已。

只可惜,这番剖白他只能在心里想想,若是说与阿峤听,兴许阿峤会感动到泪眼汪汪也不一定。

“萧履还与你说了什么?”

沈峤想起晌午发生的事,道:“他把离间你我的计划说得明明白白,我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晏无师起身推开窗户,天际此时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一夜未睡头脑却依旧清晰:“有些事能告诉敌人,却不能告诉队友,那些庸人明知道是圈套,也依旧会心生疑窦,忍不住往里钻。疑心生暗鬼,萧履赌的就是这点。”

离间计面世以来,为何屡屡生效,正是因为怀疑是一个人的本能。越是聪明的人越会多思,萧履正是明白这一点,才设下此局。

毕竟,像晏无师这样任性自我的人少之又少。从这一点来看,萧履比雪印、桑景行等人都要来得棘手。

但晏无师却说:“萧履这手挑拨离间只是假象。”见沈峤不解,他便把心中所想娓娓道来。

“萧瑟一身是毒,却只是萧履抱着侥幸的心理派来的,这手离间计被摆在了明面上,暗地里他一定有更深的谋划。这件事本座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

晏无师分析得句句在理,沈峤心中佩服的同时,也想起了早上的疑问:“你此次出城这么急,可有要事?”

晏无师点了点头,道:“边沿梅来信,说和氏璧向着博陵郡而来,我便出城拦截。”

沈峤不明白:“你伤还没好,为何不是我去,而且对付萧履晏宗主岂非比贫道更合适?”

“这些人是高长恭派来的,本座当然要事先看看,阿峤现在越来越恃宠而骄,有了本座不够,还左一个白茸,右一个长恭,这可不是道门中人该有的作风。”晏无师半真半假,却模糊了事情的真相。

边沿梅不仅传来了和氏璧的消息,还传来的兰陵王的死讯,沈峤一直挂念后者,晏无师怕他听到这个消息心神激荡,蛊患爆发。没想到情蛊不愧是情蛊,竟只会应在有情人的身上。

沈峤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只好作罢。

晏无师却说:“护送和氏璧之人,有两个还活着,你要见见吗?”

沈峤当即回道:“要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9章 第109章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千秋]不朽
连载中情殉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