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自从郁蔼回来后,分观处理事务的效率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到了十月十五下元节,水官解厄旸谷帝君解厄之辰。

玄都紫府内,所有人都在忙碌着,为即将到来的拜师大典做准备,虽然道门历来推崇自然素雅之风,但必要的礼节却是不会省的。

拜师这种事情,在各大门派中都是极为郑重的,不仅是整个玄都观的弟子,就连太乙山的其他道门掌教也都被请了过来,宇文邕也知道了这件事情,让太子宇文赟带着清都公主前来道贺,就是为了给沈峤和崔不去做脸。也让天下人看看,周国是会厚待自己人的。

终南派宗门驻地同在这太乙山上,自然也受到了邀请。王掌门带着自己的爱徒长孙晟,来到了玉虚宫:“今日来此的,皆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为师将你带来,就是想让你多认识几个同辈,免得一天天变得跟那些长老一样,看着比我还严肃。”

长孙晟拿自己这个老顽童师傅没办法,只能无奈应道:“弟子遵命。”

王掌门看他答应的不情不愿,叹了口气:“修行之人,心思不要这么重,你如此老成,岂不是少了很多人生乐趣。”

他这弟子哪都好,就是这性格太过稳重,现在的世家教育都太死板了,好像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长孙晟不想再听师父的唠叨,赶紧转移话题,目光一转,看到了身穿黄衣特别显眼的宇文赟,连忙说道:“师父,您看,是太子殿下,还有清都公主,他们怎么也在这里?”

王掌门有心指点他一下武林和朝廷方面的事情:“玄都山这些年来一直在支持陛下,陛下自然要给几分薄面,而且我听闻今日沈掌教要替师父收徒,所以派出的信使必须要有份量。真是让人羡慕,有这天下第一道门的名声,到哪里都会被奉为座上宾的。”

这件事在上层权贵之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长孙晟自然也听说过,近几年来玄都山的存在感,在有心人的眼中特别高,他有心走入仕途,也想着去结交一番皇帝陛下眼前的红人。

没想到却是见了更大的一条鱼,当今的太子。不过他并没有着急去投奔太子,有时候上赶着的可不是买卖。所以他想要迂回一下:“那清都公主怎么来了,这种场合,她来不合适吧。”

现在的女子地位虽然不低,礼教也不是十分严苛,各家娘子外出逛街也不受约束。

只是今天这种仪式,除非是代表江湖门派而来,否则并不适合女子出场。

王掌门的调皮劲儿又上来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压低声音说道:“你这话倒是说对了,要知道,在京畿重地建立宗门,消息不灵通可不行,听说这位玄都山的沈掌教生的那叫一个好看,简直是如仙如魔,让清都公主一见钟情,迷她得当街拦人。

最后,还是浣月宗的那位魔君出手,才解了围。据说清都公主当天就已经进宫了,要向陛下求婚呢。”师傅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他才隐约明白这个消息的意思,只觉得京城的传言是越发的不靠谱了。

但是八卦之心人皆有之,长孙晟毕竟还是个年轻人,就算再成熟,也要听听那些有意思的事情。

于是,他顺着师父的话,问道:“皇上答应了?”

王掌门哼笑道:“想什么呢,那可是冰清玉洁的玄都山掌教,执正道牛耳,号令天下,地位超然,别说皇帝不敢明发诏书,就是他发了,你看沈掌教理不理他。”

终南派也是道门的一支,虽然在道家内部多有竞争,但是在这种时候要是有外部欺压,他们还是会响应玄都紫府的号召,不说惟命是从,却也会声援沈峤的。

二人进入玉虚殿内时吉时还未到,人们稀稀拉拉的站着,三三两两的和相熟的人站在一起,小声闲聊着。长孙晟也看见了自己的好友纯阳观易辟尘的亲传弟子苏樵。

他和自己的师父打了个招呼,便走向了苏樵,那人也看到了他,连忙迎了上去,两人都是世交,年纪相仿,虽然分属不同的宗门,但彼此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长孙晟与苏樵互相抱了抱,激动道:“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这次你母亲大寿,总能多留些日子了吧。”

“我这次回来就打算常驻京城了,母亲毕竟年事已高,我常年在外总是放心不下,再说纯阳观那边我师弟也回去了,有他在足可安心。”

他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苏樵有一个师弟叫李青鱼,几年前他奉师命去参加试剑大会,李青鱼则去了西域昆仑一带游历,今年后者正好回返宗门,虽然脸上不可避免的带着一丝风霜,但是剑道修为更上一层楼,只要再遇良机就能进入剑意之境,当可力压这一代的青年俊杰。

“就是你常在信中提起的师弟李青鱼,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与沈掌教相比怎么样。”苏樵总在信中炫耀自己的师弟,把长孙晟的好奇心也勾出来了,想要见上一见,看看是否真如这人夸得那般好。

沈峤与他们的年龄相差也不是很大,却早已是一宗之主,年轻人的好胜心总想论一论高下。

“青鱼是我师傅的关门弟子,成熟稳重、天纵之资、骨骼清奇,他这次回来与我切磋,已经能打败我了。”

苏樵性情疏阔,并不会因为自己输给了师弟就心中记恨,反而还会与有荣焉,易辟尘也欣赏他的心胸宽广,尤其是再出了谭元春叛逃这档事,他看苏樵的这徒弟就更顺眼了,人嘛,就怕对比。

“至于我师弟能不能比得上沈掌教,我和你说”苏樵搂住长孙晟的脖子,把头凑过去,悄声说道:“我听师父说过,沈峤十二岁就进入剑心境界,是这天下间第三名有望飞升的人物,我等凡人如何能比。”

“这是真的吗?”消息来得太让人震惊了,长孙晟对此半信半疑。

“千真万确,沈掌教突破时,师父正在玄都山上与祁道尊论道,当时我也在场。知道这事的人都受了不小得刺激,师傅回到纯阳观后,更是心心念念要收一位资质上佳的徒弟,就是后来的青鱼师弟。”

长孙晟诧异了,按照易辟尘的评判,还能再找一个沈掌教?“这么说李青鱼达到你师傅的标准了?”

“怎有可能,师傅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沈峤,但我师弟也有成为宗师的资质。”听到了这么有趣的秘闻,长孙晟有些意犹未尽。“你可知道,今日的拜师是谁,场面怎会如此隆重,难不成是王谢子弟?

“侯景之乱”之后,士族的声望已经大不如前。但他们仍然是这个时代的中流砥柱,影响力依旧无处不在。

苏樵:“此事我倒是略有耳闻,我与郁长老相识已久,早就问过他,听说此人并非世家嫡系,与沈掌教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

“能做沈掌教的师弟,此人必定惊才绝艳。”长孙晟羡慕起了这人的好运,他对自己的师傅也是尊敬、爱重的,只是祁凤阁的光环太耀眼,让他不免心生向往。

“这你可就说错了,郁长老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还是透露了一些消息,据说沈掌教不是替祁道尊收徒,是代他授业之师找寻衣钵传人。”苏樵虽然知道了一些内情,但并不完整,现在也是半懂不懂,无法推测出所有的内容。

长孙晟不解道:“沈峤的经历清清楚楚,谁也没听说过他还有一个师傅啊,你听说吗?”

苏樵摇摇头:“一点风声都没有,也不知谁能做他的师傅。”

八卦的时间很是短暂,没过多久,就到了吉时,钟声敲响,沈峤、郁蔼、崔不去三人从大殿中走了出来,三人都是这一代的翘楚。品貌也让众人赞叹。

郁蔼英英玉立、风采俊逸,崔不去清秀如霜、列松如翠。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沈峤,一袭银白色的道袍,将他衬得纤尘不染,他仅仅站在那里,就有瑶林琼树,月射寒江之感。

众人皆是一怔,清都公主更是两眼放光,看向沈峤的目光充满了痴迷,自从第一眼看到此人时,她就对他倾心不已,纠缠父皇许久,如今终于能够再见,本以为能一解相思之情,却不想是更加无法自拔。

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是武道高手,五感都极为敏锐,清都公主身上的异状,自然瞒不过众人的眼睛,很多人都听过最近的传言,原本还觉得有些荒诞,没想到却是事实。

宇文赟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他的姐姐几天前就进入了皇宫,和自己的父皇闹了一场,还执意要跟他一起来参加典礼,没想到今日却是这样,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一点脸面都不顾了。

他承认沈峤生的确实好看,但作为这个时代少见的直男,宇文赟理解不了清都公主为何如此痴迷,他偷偷地拉了拉后者的衣袖,让她收敛些,不要失态。

场面渐渐的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不再出声,只是看着上面的一举一动,大殿正门对着的石壁上有一幅画卷,众人进来时便看见了,他们都知道这就是沈峤所代的师傅,沈峤素手一挥,一缕真气在锁链上轻轻一点,画卷展开,滚滚而下,一道遗世独立的身影展现众人面前。

画中之人英俊潇洒,栩栩如生,饱含作者的思念之情。当大家看到右下角陶弘景三个字时,心中具是一惊,盖因这三个字代表的就是传奇,就和祁凤阁一样,人虽离去,却还是会不停地被人提起。

崔不去走到画像前双膝跪下,神情肃穆,端端正正,三叩首行礼,之后郁蔼递给他一杯茶,崔不去举起茶盏,恭敬奉上,因为陶弘景本人不在,沈峤代为接过此茶,供在案上。

“自今日起,崔不去拜入上清派陶弘景真人门下,望你能修身养性,不愧于己身所长。”沈峤说了寄语之后,郁蔼便宣布了仪式结束。

他上前扶起了崔不去,对他微微一笑唤了一声:“师弟。”

崔不去在外面不好直接称他阿峤,只道:“多谢师兄厚爱,我必不会让你失望。”

他们二人其乐融融,宾客们却是一头雾水,不仅是他们,就连连善长老和门下弟子也不知道,陶弘景与自己掌教还有这层渊源,郁蔼只好站出来解释,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然一些关于武功传承上面的事,并没有向外人交代的义务。

不过这也让前来观礼的人吃了好大的一个瓜。茅山派虽然早已烟消云散,可他毕竟曾和各大世家都有联系,谁也不知道这些关系还在不在,如果在,那这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更何况陶弘景在道门中的地位极高,任何人都要礼让三分。

总之,经过这次典礼,崔不去这个幸运的家伙确实让人羡慕,沈峤的光环更是让人望而生畏。

世间之事,只要你愿意,自然会被有心人关注。

玄都观刚刚举办了一场隆重的拜师仪式,沈峤是陶弘景的徒弟的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一般,在诸国之间流传开来。

崔不去现在还看不出来会如何,沈峤却早已站在这个群雄争霸的舞台上,让人无法忽视。

这样的结果并非沈峤所愿,但他必须要昭告天下,沈峤不能让崔不去受委屈,隐瞒自己的师承。陶弘景的心愿,他一定要做到。但这次的事情,却把沈峤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南陈的凌川学宫,又是一个让人无法入睡的夜晚,汝嫣克惠和范耘坐在同一个地点,计划着同一件事。

“沈峤与陶弘景的关系如此密切,难道朱阳策也在他的手里?所以他才会在小小年纪有如此成就。”汝嫣克惠虽然是儒家的掌门人,但他毕竟是一位大宗师,对武学的重视程度,远超常人。

范耘却不这么认为,武功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就算真在他手里又能怎样,你还能下手去抢不成,如今有了陶弘景的余荫蔽护,沈峤在道门的影响是越来越大了。”

须知,道门有众多分支,影响遍及天下。

他真后悔没在应悔峰下守株待兔,早知沈峤如此麻烦,他就该不惜一切代价的杀了他。

对着范耘的呛声,汝嫣克惠可不惯着他:“你当初派的好人手,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怎么办,当初的计划是,先从最为弱势的沈峤下手,如今看来他们三方又团结起来了。”

范耘心中有数,沈峤和晏无师是很难对付,不然也不会逼得他与汝嫣克惠合作。但他们二人毕竟分属道魔两派,思想和观念的差别犹如鸿沟,而人心是经不起试探的。

“崔不去本就是一步闲棋,他能顺利拖住沈峤和晏无师的进程,就已经完成了他的作用,我确实没想到沈峤会让崔不去折服。不过,我的计划也很快就要收尾了。”

“他会不会将你的事情,告诉沈峤和晏无师。” 汝嫣克惠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崔不去作为这次事件最大的赢家,江湖地位已是水涨船高,范耘恐怕再也无法掌控他了。

“你放心,崔不去对我的底细一无所知,即使想要泄密,也无话可说。”他和南陈的联系素来隐秘,从来不假他人之手,如此行事,虽说有失光明磊落,但敌明我暗,掌握了不少的先机。

“此计真的可行吗?我这次可是有些对不住子虔了。”想到自己前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汝嫣克惠就觉得自己的老脸无处安放。

“你何时变得这么妇人之仁了,据我所知,自从桑景行在半步峰上见了沈峤一面,就对他念念不忘,这些年来不断找寻替身,只是碍于祁凤阁当年留下的阴影,他才一直没有动手。

现在只要把那幅《仙凡之隔》献给齐主,以高纬那荤素不忌,荒淫无道的作风,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沈峤弄到手,桑景行也必会推波助澜,趁虚而入。”

届时,沈峤在合欢宗和北齐大军的围攻下,根本无处可逃。面对此等阵容,就算祁凤阁在世也唯有一死。”这就是谋士,范耘的眼光不会只局限在江湖上,更把齐国的军队也谋算在内。

“这样对待一位宗师,未免有些卑鄙。”汝嫣克惠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他在朝堂上混迹多年,更没有什么道德洁癖,让他去呼朋引伴的围殴别人,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但是以高纬和桑景行来对付沈峤,出发点又是如此不堪,他却觉得这是在折辱沈峤。

“卑鄙?你是不是忘了陈叔宝如今的模样,只是一幅画就让他神魂颠倒,要是再不送走,这陈家的江山可就要断在他的手中了。”事已至此,范耘绝不许汝嫣克惠讲什么儒门君子的那一套。

“这也是你一时疏忽,不是告诉过你,这幅画是有魔力的,哪怕来了位宗师,都要中招,更何况皇上的意志力本就不强。”汝嫣克惠对于范耘的多疑,也是束手无策。难道,他还指望着从陛下的身上,找到一丝先皇的影子?

范耘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之色,他当时只想看看,这画对皇帝有没有效果,不是说天子受命于天,诸邪避易的吗?

“此画是否有你所说作用,我总要弄清楚,没想到啊···”没想到陈叔宝如此不济,就像磕了五石散,亢奋异常,整天喊着要随画中人修仙。

皇帝的荒诞言行汝嫣克惠并不知道,他虽然经常进宫,更陈叔宝的师傅,但他代表的毕竟是儒门的利益,所以太后和范耘不约而同的瞒下了陛下倾向道门的事情。

汝嫣克惠自从被画中的剑意所伤,就知道自己打不过沈峤和晏无师,所以才联系上了范耘,就是想要借助对方的计谋和武力来铲除这两名大敌,现在沈峤已经落入彀中,只差魔君了: “晏无师行事毫无顾忌,更为难缠,你可想好对策?”

范耘胸有成竹的笑了:“沈峤、晏无师、宇文邕,对付这三人我已有全盘的计划,你就拭目以待吧,倒是传国玉玺可是有眉目了。”

“已探的大概位置,我会奏请太后,派大军去处理那些机关暗道,虽然会损失不少人,但只要有这和氏璧在手,就能证明陈国的正统地位。到时,只要皇帝登高一呼,中原大地上的汉人,必会归于陈国。”作为儒门领袖,他的思想上带着些迂腐,认为只有陈国才是汉人正统。

对于汝嫣克惠的这番言论,范耘并没有保持着乐观的态度,他是一个谋士,所以更能看到那些利益关系,上层人民不会在意谁做皇帝,只要这个人能给他们更多的利益,下面百姓也不在意,龙椅上的那个人是不是汉人,他们只在乎谁能让他们活下去。

只有他们这些真正有理想,有远见的人,才不会人云亦云。

范耘只能提醒他一句:“就算皇上手握和氏璧,也需要天时地利来配合。”

“这我当然知道。”汝嫣克惠知道对方的意思,又问起另一件事:”天南山那地方改建好了吗?”

范耘:“万事具被,只欠东风。”这一生一次的惊天大局,他一定会成功。

汝嫣克惠摸着胡子叹息道:“唉······都是他们将我们逼得太紧了。希望通过这次的牺牲,能够尽早结束这场无止境的战争,为了陈国的未来,为了汉人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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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不朽
连载中情殉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