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在沈峤修整的这几日,晏无师也没闲着,来到长安的第二天,他便进入皇宫见了宇文邕一面。

浣月宗和周帝的关系还要追溯到二十年前,那时起晏无师就开始支持还是鲁国公的宇文邕,据说当年后者能够成功诛杀宇文护、夺回大权,浣月宗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后来,边沿梅奉了晏无师的命令,在朝政上辅佐他多年。再加上宇文邕不允许宗教插手国政,所以他更加倚重浣月宗。

晏无师虽然没有在朝中担任实职,但宇文邕为了表示诚意,还是封了一个太子少师的职衔,更赐下宅邸以便晏无师在京中居住。

二人虽然君臣相称,实际上却是合作关系,是以两人相处时,气氛更加自在随意。

早朝过后,周帝遣退了所有内侍,等待晏无师的到来。多年为君宇文邕的养气功夫了得,早已变得深沉内敛,不过这样的淡然截止在他见到晏无师的那一刻,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

无他,只因晏无师的面容真的是太年轻了,就好像是二人初见时一样。比对方闭关之前还要年轻一些。

“晏少师这是神功大成了?”宇文邕也有一身武功,放在江湖上也是二流好手,自然明白真正的武道高人,甚至可以让自己的时间,停留在成为宗师的那一刻。

据他所知,晏无师三十岁成为宗师,在江湖上少有人能及。如今看他才刚刚及冠,究竟是何种方法,才能让人去老还少。

思及此处,宇文邕心中一片火热,长生不老是所有皇帝的梦想,无论是想要永掌大权,还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去完成霸业。对于长生的追求是人类刻在本能里的。

晏无师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看见宇文邕眼中的那抹激动,立时明白了对方的痴心妄想,心里不住地冷笑,面上却依旧慵懒散漫:“与沈掌教同行数月,在武道交流中略有心得,有此变化不足为奇。陛下现在便诧异了,恐怕等陛下见到沈峤时,会更加惊讶。”

宇文邕奇道:“少师此言何意?”

“沈峤如今已到了而立之年,却还如刚束发的少年一般。”晏无师微微笑着,像是说到了有趣的玩具。

宇文邕果真被勾起了好奇心:“可朕看郁道长和那些长老并没如此,却不知其中的差异为何这样大。”

晏无师漫不经心的解释道:“当然是差在武道修为上,玄都山除了沈峤,其他人都不值一提。像祁凤阁和陶弘景这样可以飞升的人物,生命长度是凡夫俗子所不能比的。”

把宇文邕的注意力又拉到境界修为上,便是要杜绝他寻求长生之法的心思,有些东西世间没有,你并不会寻他,可要是亲眼所见,人性之恶会比你想的更疯狂。

眼见宇文邕面露失望的神色,晏无师没有去安慰对方。他没去踩上一脚,就已是在给这位合伙人加皇帝的面子了。

有些事非人力可及,以宇文邕的学武资质,想要青春永驻,还是再投一次胎来的比较快。周帝到底是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很快就收起了不切实际的心思,谈起正事来。

“少师与沈道长共处多日,感觉其人如何。”以玄都山和北周的关系,沈峤来了长安皇帝势必要举行接见仪式的,在与沈峤会面之前,宇文邕想要听听晏无师的看法,他知道对方的眼光一向毒辣,自己可以根据这个评价去调整对待沈峤的态度。

高高的台阶上,二人相对而坐,晏无师的坐姿懒散中带着霸气:“沈峤是一位真正的君子,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这些他比儒家那群人做得更好。”

“沈峤竟得少师如此看重。”宇文邕可是知道这人挑剔的眼光,能得晏无师这么一句评价,可见其不凡。

晏无师笑得意味深长:“君子嘛,总是令人欣赏的。”

晏无师和宇文邕都不是什么好人,自然对沈峤这样的君子敬谢不敏,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所以玄都山、浣月宗、北周三方合作,但实际上浣月宗和周国的联系更加紧密,虽然该给玄都山的那一份不会少,不过有许多谋算都是绕过他们的。这点玄都山也察觉到了,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是默许的,非是故作矜持,不愿自己染黑,实在是玄都山就不是玩政治的那块料。

更何况,三家的目的不同。宇文邕希望北周能够发展壮大,一统天下,沈峤看见的是民生多艰,想要给百姓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而晏无师,他觉得天下争霸很有意思······

“沈道长为何会来到长安?”宇文邕至今还不清楚沈峤的目的。

“金花戒指,北牧圣物。应悔峰一战,沈峤从昆邪口中问出了北牧那边的目标,他来长安是要取回戒指,以免让他人受到牵连。”说到后边晏无师嗤笑了一声,显然是看不惯沈峤的行事风格。

金花戒指的事情周帝很清楚,秦双含二十年前就把她过往的经历和盘托出,否则他也不会派一名在野的女子作为代表。

“这枚戒指当年是秦凝从玄都山那边取回的,知道的人很少。应该不会走漏风声吧。”

晏无师摇摇头:“不见得,前段时间雪印和尚和北牧交易,浣月宗收到的消息,用朱阳策来换取金花戒指的下落,由此看来雪印是知道金花戒指在谁手上的。”

“佛门,哼!”宇文邕冷哼,和晏无师一样他也不待见那群和尚,怨不得两人能惺惺相惜,都是怼人怼出来的默契。

“这件事雪印是从何处得知的,谁给他泄露的消息,又或者在知情者中还有佛门的暗桩。”

顺着晏无师的思路分析,宇文邕觉得自己身边还是不太干净,顿感芒刺在背。他面色沉郁:“这些人毁我周国之心不死,必须彻查。”

晏无师淡淡道:“是该好好查查了,北齐和北牧都信奉佛教,难保他们不会被有心人串联,到时北周就会被这二国夹击,西面更有吐谷浑虎视眈眈,加上首鼠两端的陈国,周国可要被包围了,是该想想办法了。”

看见晏无师那跃跃欲试的神情,宇文邕又想起了对方搞事的能耐:“少师可是有计划了?”

晏无师:“没错,最近本座得到了几件物事,足以作为分裂多方势力之用,只是不嫌肃清身边的眼线,消息泄露,这利器便会反噬自身。”

“少师放心,这次无论是谁朕都不会轻饶。”宇文邕对晏无师保证道。

“既然陛下有此决心,本座便拭目以待。事情谈完,就不打扰陛下处理政务了。”

“少师不用完膳再离开吗?”宇文邕挽留。他性格强势,能这样随意与人说话的情形并不多见,只因晏无师同样是强者,宇文邕自觉与对方志同道合,比对寻常朝臣还要尊重几分。

“不了,有人需要我亲自去会一会。”听见晏无师这么说,周帝知道来人不简单,恐怕又是一场对决博弈,便不再强留。

晏无师出了皇宫,直奔城外而去。

时间回转半个时辰前,边沿梅难得的放下公务,来城外凉亭,沏上好茶,坐在一旁等候。

浣月宗昨天就接到消息,合欢宗的宗主元秀秀进入了周国境内,晏无师就知道她是来找自己的。

如今下场的势力,别的可以不清楚,但各家宗师的动向一定要知道,不然这能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的人物,真要是打到家门口才反应过来,就等着团灭吧。

元秀秀虽然还不是宗师,但是也差不了太多,天下十大中只有广陵散、郁蔼、元秀秀未入宗师之境,但他们三人差的也只是临门一脚。

等了许久也不见师尊前来,知道他肯定是被宇文帝给绊住了,边沿梅也只能泡茶来打发时间。

忽然空中传来阵阵香风,伴随着片片花瓣落下,耳边也传来了靡靡之音:“边郎君好久不见了,可有想念奴家。”

边沿梅抬头一看,就见白茸身穿一身红色的清凉衣裙坐在树上,两条白皙的长腿一晃一晃,诱惑力十足。

“白茸你来这里做什么?”边沿梅可不敢小看这个妖女,魔门三宗的人,随便拿出哪一个都不是善茬,合欢宗的人尤是,这一切都是因为在合欢宗门内,宗主与长老不和,派系斗争十分激烈。能够活下来的,都是心狠手辣之辈,白茸能活的如此滋润,手上的人命自然不少。

“奴家奉师尊桑景行之命,特来拜会晏宗主。顺便问一问我师兄霍西京的事。”白茸缓缓的从树上飘下。脚步轻快的来到边沿梅身边,一副要挑逗的样子,手上却是真力涌动。

边沿梅躲开对方伸出来的手,后退一步,并指为刀朝着白茸划来,真气犹如实质,森森寒气当头劈下。前不久这人还暗算过他,此时相见,当然不会对她客气。: “霍西京撞上了我师尊,已经死了。”

白茸闻言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霍西京作为桑景行最宠爱的徒弟,白茸自是讨厌的,可是今天既然知道了这个消息,要是不拿下边沿梅,她自己回去也无法和桑景行交代,免不了受罚。

手上的青莲印加催,花苞层层绽放,真气激荡,花影纷纷甚是美丽,可惜这些花中夹带着森然杀机,令人心惊肉跳。

边沿梅更不是什么好捏的白菜,晏无师在闭关前就把改进后的春水指法传给了自己的两位徒弟,边沿梅善练刀法,把两者相结合,攻势凌厉非常,血光开道,尸骨填川,四面八方,无一丝遗漏!

加上有郁蔼这个天下十大常年陪练,他早已今非昔比。交手数十招,白茸就落了下风。

她小觑了对方,以为边沿梅要常年打理诸多事务,会疏于练武,没想到这人竟如此难缠,白茸暗感不妙,抽身想退,边沿梅那里容得她随意来去,指尖锋芒越发凌厉,毫无怜香惜玉之心,逼得前者险象环生,就在生死一瞬之际,忽闻空中传来吟吟笑声,动人心神。

边沿梅一听这笑声,就知道了来者是谁,手上的攻势像是被一只无形之手紧紧攥住,再也无法前进分毫!他飞身后退,与对方拉开了一段距离。

看着满天飞舞的花雨,边沿梅心中腹诽,合欢宗就不能换个出场方式吗,花都要被你们给撸秃了,而且一个两个怎么都一个套路,你不尴尬,我都替你尴尬,事实上白茸现在确实很羞耻,她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删减版的元秀秀。

[这女子生得极美,白衣飘扬,襟带迎风而动,活生生从前朝画像走下来的神仙人物,只是那双眼睛并不清冷,相反顾盼流波,妩媚惑人,连声音也缠缠绵绵,甜腻入骨,令人不由自主骨头都跟着轻了好几斤。]

边沿梅勉强收回目光,不去看元秀秀。可惜元秀秀是个人,她能自己移动,只见对方玉足轻点,宛若步步生莲,眨眼间就来到边沿梅的身前。

就在元秀秀要碰到他时,忽然一道横霸气劲席卷全场,直接震开了那双饱含杀机的纤纤玉手,不知何时晏无师已站在亭中,一身紫衣,负手而立,顿时,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元秀秀和白茸齐齐后退数步。只是白茸略显狼狈,元秀秀却是轻飘飘的,宛如一片落叶。嘴上还笑吟吟的:“想不到十年倏然一过,晏郎风采更胜往昔,真真令奴家心折不已!

晏无师:“你想打扮成仙女,就不要露出一副□□表情,别的男人也许吃这一套,但我见了恶心,下回再出现,给我换身衣服,免得我吃不下饭。

元秀秀:“······”

白茸:好解气,怎么办······

边沿梅憋笑憋得很辛苦。

元秀秀脸色铁青,看晏无师的眼神犹如看一个死人。

不过片刻,她重新展露笑颜:“晏郎,奴家今日来是有正事,若是浣月宗与合欢宗精诚合作,你说服周帝不伐北齐,我也会设法说服北齐国君,将北面衡、朔二州以北的土地悉数拱手奉上,如何。”

“反正北齐迟早是周国囊中之物,何必舍大就小,眼馋这点好处?”晏无师话锋一转:“你如今为齐主费尽心力,不知最后又会便宜了谁,据我所知桑景行和高纬可是臭味相投,小心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话意有所指,元秀秀立刻会意,她伸手去抚摸晏无师的脸:“只要晏郎肯与我春风一度,奴家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的,哪怕是要对付桑景行。”

晏无师微微一偏,避开了元秀秀的手掌:“本座要杀桑景行,何须他人帮忙,倒是你要拿什么来换取本座出手。”

元秀秀与桑景行之间的矛盾,在江湖上早已不是秘密。连带着合欢宗也分裂成了两派,元秀秀的实力不如桑景行,此时她已经落了下风。

魔门中人,弱肉强食是常态,说不上什么时候自己就会丧命于其手中,能除掉对方的机会,元秀秀当然不会错过,只是桑景行虽然是大敌,晏无师却也未必就是朋友,元秀秀不知对方的目的,自然要问一问:“不知桑长老是哪里得罪了晏郎,让你对他起了杀心?”

晏无师不疾不徐道:“本座想杀谁,就杀谁!”

“凡事总有个理由,晏郎要是不说,奴家可不敢应下,毕竟这事关乎我的性命。”

“这是本座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打压北齐境内的佛门势力,就是交易的条件。”桑景行他是一定要杀的,若能废物利用一下,为何不做。

北齐乃是合欢宗的根基,打压别的宗门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佛门那些道貌岸然的和尚也不是善茬,拉拢人心的手段着实了得,合欢宗往日也吃了不少亏。元秀秀认为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元秀秀靠近晏无师,幽兰气息喷吐扑面而来“那就说定了,晏郎就等着奴家的好消息吧。”

晏无师有些不耐烦了,元秀秀口中的情话和暧昧的动作,让他提不起半点兴趣,只觉得她艳俗聒噪,令人难以忍受,毫不留情的把元秀秀推到一边,警告的睨了一眼,要不是留着她还有用,后者今天绝对是有来无回。

元秀秀被晏无师推得一个踉跄, “晏郎怎的如此心狠,奴家难道不美吗?”

晏无师只淡淡的吐出八个字:“搔首弄姿,庸脂俗粉”

“既然晏郎看不上奴家,奴家走就是了”元秀秀心中怒火中烧,面上却是一副温柔可人的样子,知道再这样下去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转过身,看了一眼一声不吭的白茸,并没有要将她带走的意思。

都说文人相轻,漂亮的女人也会两看相厌,更何况白茸还是桑景行的徒弟,更不需要去救,最好今日她就死在这里,免得走漏风声。

元秀秀一离开,晏无师就用充满杀机的眼神盯着白茸,在巨大的压力下,白茸背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知道,自己今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听见了这样的谋划,魔君肯定会杀她灭口的。

她脑子里念头急转,想着脱身之计,她本就聪明,竟然真的有了主意,不等晏无师有何动作,便抢先说道:“沈道长让我去查的事,我都打听清楚了。

晏无师一听沈峤这个名字,心中的烦躁顿时散了不少。“沈峤就在太乙山上,你去找他吧。”

晏无师倒是不在乎白茸会不会向桑景行通风报信,反正第一个倒霉的会是元秀秀,桑景行要是有勇气来找自己寻仇,还省去了自己赶路的工夫。

“今日所见,奴家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的。”白茸松了一口气,连忙保证道。

晏无师无所谓,挥了挥手,让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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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不朽
连载中情殉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