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快黑屏的桌面里回神,已经逃跑了一周,无病无灾。及川彻带队去东京比赛,没空抓我。
现在仍存的问题还是老话题:我什么时候会回去?
不做作业不听课,我凭着老本虽然是还能考及格,但是算术和化学一塌糊涂,距离下一个学期升入高三不足两个月,我不会还要熬完高考吧,坚决不要。
“日暮桑。”银时站在窗边,忽然指着窗外,扬着他细细的眉,“你的流浪猫又来了哦。”
我眉头一跳,比起最初的茫然,我已经能听懂暗语。
这里待着的人不免有桃花债,而录入后会进入门禁黑名单,然后成为徘徊楼下的流浪猫。
我最开始是没有流浪猫的。
直到及川彻上次来抓我,事后我在校园论坛找了一张他的照片,郑重其事地交给银时。
然后及川彻就成为底下的所谓流浪猫。
银时和我时时分享,流浪猫站了,流浪猫坐了,开始颠球了,又往上看了一眼,啊外面快下雨了哦,流浪猫没带伞呢,又看了一眼——日暮桑,备用伞在出门右拐的柜子里,地上滑别跑太快。
我边穿鞋边朝他挥手,对他的揶揄尽力无视,心心念念晒出阳台还未收起的被子,那已经是我没及时收而湿掉的第三床被子了,要没有被子盖了!
下楼时已经有了小雨,站在树下的及川彻已经看到我,动作敏捷地钻进我伞下,手掌连伞柄带着我的手一齐包住,眼睛泛着鳄鱼的泪花:“好久不见,我好想——”
“闭嘴,快跟我回家收被子。”
……啊?喂喂!!
及川彻怀里抱着我塞给他的电脑包,一头雾水的开启雨里的负重跑。
后来的雨大的像天上倒水。
我和及川彻跻身在不大的伞里只得蜷缩,他还在尽力维持男女间只剩一厘米的安全距离,我直接把他的手臂抱在怀里,让他能缩进伞下空间。
到家开了门我径直冲去阳台,站在湿透的被子前沉默了一会儿,彻底放弃要挽回的想法。
出来时,及川彻尚站在玄关外。应该是往后抓了湿发,露出方正光洁的额头,眉毛和嘴角都是下撇的,和湿衣物的水珠一起下落,他本人无助地低头看着湿掉的周围地板,全然没意识现在他才是最湿漉漉的一个。
我返屋找出干毛巾,出来后及川彻仍没有动,犹豫道:“家父家母……”
我反应过来,和他解释我目前独居的生活,顺手把展开的毛巾盖到他头上,刚要转身,他闷在毛巾里的声音急着叫住我:“你拿下包,我没有手。”
“反正都是湿的,放地上吧。”
“才没湿呢,我护在怀里的。”
我接过他递来的包,愣愣地发现除了最外层有些潮气,其余都是干燥的,及川彻从毛巾里冒出头,对自己湿透但护送到位的事十分骄傲,不过立马就苦下脸,着急地在外套的内袋翻找。
他拿出一个湿了封皮的本子,快速查看了内页,边角湿得粘在一起,但字没有糊,及川彻长舒一气。
“你的情书吗?”
“这是给你的。”
异口同声撞在一起的话让我和他都愣了一下。
及川彻难得流露出囧色:“不是情书啦,这是我整理的队伍资料,对你应该有用。”
把热水和电吹风递给他,处理了湿掉的衣服和地板,我才翻开他的本子。我最初漫不经心,以为是像基础信息的记录,但从第一页起就详细记录了排球部每个人的饮食习惯、用水习惯、运动饮料偏爱的口味和需要的能量棒类型,除了鞋码还有三围、体检信息和详细医嘱,还有训练提出过的个人要求,也批注在旁。个人的联络方式写完,从社团负责老师、啦啦队队长、到每样运动补给的惯用店和备用店联系方式,可以集训和友谊赛的队伍信息和备注记在最后,密密麻麻的字记完整个本子。
我端着这一本小册子,手里却觉得沉重。
及川彻揉着他的头发,说这是他自己做经理工作时候的记录本,我用的话应该能省下再搜集资料的功夫。
这既是诚意又是负担,他故意摆低姿态,也尽心尽力地作出真诚的事,这是我已经观察到的伎俩,到当落在我头上时,我却也做不出无视掉这份诚意的举动,更何况他实实在在做了这样的事。
就像他把真切的关注给了球场上的每一位一样,这些细节也装进了这个本子,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会有所触动,我不例外。
“怎么样,留下来吧?”及川彻小心翼翼地煽风点火。
我盘腿坐在地上,仰头望着沙发上的及川彻。仅看外表或是dk形态,很难让人想象出他会在球场上是怎样的狼狈,先用汗浸泡一遍,再去土里搓一圈,累的只能趴在地上喘气,我经常想采取开门放迷妹进来看一次的一绝后患措施。
躺在地上的死尸包袱很重,宁死不从:“……坚决不要!”
但就是这样的人,狼狈又从容。
我忍不住问他,究竟排球有什么样的魅力呢?
欸?及川彻像是童话里包头巾的狼外婆一样笑:“这种臣民崇拜大王的感觉意外得好呢。”
说完欠扁的话,他的眼神却逐渐温和,“你信不信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使命啊?我信呢,在第一次看排球赛的时候,我就觉得为攻手托起合乎心意的一球是我的终生使命了,虽然很辛苦,但又会让人一往无前呢。”
这又是我的一个疑问:“为什么是帮别人托球?”像他这样的人,看上去像是享受被注视、被聚焦的样子。
“当时注意到的就是二传手吧,而且能一己之力调动全部队员而获得成功,听起来才最酷呢。”及川彻哼了一声,像是翘起了尾巴,“这才能最大发挥出我的才能嘛。”
我摸着干燥纸页皱皱的质感,这是反复翻动才会产生的变化,曾经还是手写剧本的时候,我的箱子里堆着很多这样的稿纸,厚厚的,拖去收废品的话,连稿纸的钱都收不回来,但如果能发表,还能买上十几个箱子。
这些看似无用的,平凡的,微乎其微的努力,人要么是一根筋轴到底的笨蛋才无畏坚持,要么是尝到甜头才会想尽力前往。
文田说青叶城西没有拿过冠军,刚结束的春高输给了白鸟泽,因此没能进入全国大赛,好像就是我来的那天。在这之前呢,我只是无意地追问,文田却有些尴尬地说及川学长之前在北川第一好像也没赢过。
即使他没有赢过也非常崇拜他的学弟,在提起他打排球以来的败绩都有些难堪,那对于及川彻本人来说,应该也算不上甜头吧。
那么,就是一根筋想要坚持到底的笨蛋了?
及川彻本还在俏皮地嘟囔,我这样深情地盯他会以为对他有意思,听完我的话,笑容僵在唇角,半天才撇了下去:“好无情。”他把毛巾蒙在头上,垂下眼睫的脸晦暗不明,半晌后说,自己想喝水。
我把水递给他,他喝完半杯,把半杯握在手里,好像才有力气继续说:“其实笨蛋也分两种,一种是有天赋的笨蛋,只要坚持就能到达终点,这种叫丑小鸭,还有一种是没有天赋的笨蛋,是普通的鸭子,却努力去跑天鹅的赛道,水下的鸭蹼要拼命地扇动,才能维持从容。”
“我超级讨厌丑小鸭,也讨厌天鹅。”及川彻很孩子气地说,忽然很凶地瞪过来,“像你这样一路顺风顺水的人是无法理解的,讨厌你们!”
呀呀,我伸手掐住他的脸,像是姐姐面对青春期弟弟耍赖的无奈。
而我不能辩白内心因他的话带来的触动。总感觉那是他无意识捧出来的一颗真心,赤诚的热忱就摆在眼前,耀眼得难以忽视。
及川彻身子俯得很低,像是我养的那只大型金毛没能出门散步的懊丧,原本掐他脸的手只好改为托着,而他似乎还沉浸在某种情绪里:“……不过,我最讨厌的倒不是你这种人,而是那种有绝佳的天赋,轻易达到别人目标的人。”
“喂喂,你自己不是也说自己有优于别人的长处吗,那就去发挥出来啊,少这么苛责自己了,很少人能做到全能,但勤能补拙。”我顺手揉揉他的脸,“小孩少故作深沉了。”
“你才是一直故作深沉好不好!”及川彻像被揉回了灵魂,脸腾得一下变红,嘟囔我吃他豆腐的欠扁话,却忘了手里还拿着杯子这件事。
我记得他惊恐得从沙发上跌落,整个人不受控地朝我扑过来。
被重物压倒的感觉真实存在,我艰难地起身,凌乱地看着坐在我身上的大金毛,被它舔了一脸口水。
我突然回来了。
是梦吗?我确实睡着了,并且一觉睡到了中午。
但我不必说服自己那是一个梦,因为我拥有接受这种超出科学之外的事情的强大神经。
而且那一个月太过真实,不太可能是梦。
我试探地找灵媒时空的井下说起这件事,她从埋着她的一堆书稿里起身,抬了抬眼镜,兴奋又冷静地说,可能也许真的存在这样的事呢,我们怎么知道现在的是现实世界,我们不是npc呢?
被轻易接受也能带来很大的心理冲击啊,我捂着心脏正在接受。
井下接着说了另一个猜测:“也许现实中也存在同样的人呢?”
我抱着侥幸心理,去搜索了印象中的地点,没有青叶城西;那会有及川彻吗?我迟疑了一秒,按下搜索键,下一秒却被满屏的新闻冲击到。
国家队排球运动员及川彻。
及川彻……存在?
我看着新闻里成熟多了的脸,头发偏短,却和当时他抓起刘海时的模样很像,虽然没有在笑,气质也显得冷淡许多,但就是及川彻。
我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存在,更没想到在我这个世界他已经成为了国家排球队的成员,所以自己才是妄自菲薄的丑小鸭嘛,嘴上数落,但我却真的为他高兴着。
只是我多想了想,还是觉得逻辑有漏洞,那为什么没有青叶城西呢,还是改名了?
我打开他的百科资料,看编录在案的简单资料。
国中到高中至入选国家队,国青队的常驻选手,带领队伍蝉联夺冠,多次获得最佳二传手荣誉,被日本青年报评为“当之无愧的天赋型选手”。我读到这里,陌生感达到了顶峰,可是……及川说他不是天才呀,也没有蝉联夺冠啊。
我一时分不清是被骗了还是资料有误,上网调阅当时的报纸,从下午翻到天黑,才从电子报纸堆里找到了写及川彻的那一篇。上面写得很清楚,确实是胜利了,但不存在青叶城西,及川彻高中所在的学校叫江上梢,在东京而不在宫城。而他的履历,从无败绩。
这不是及川彻?
周例会改来的方案堆满邮箱,甲方的最最最最后修稿提议催命般发来,我暂且搁置相关的思考和困惑,一头扎进真正属于我的世界——属于天马行空和文字创作的,也属于熬夜鬼和卑微乙方的。
等完成了手头的待办,两张及川彻的脸仿佛又在面前,我不喜欢有问题悬而未决,还是决定去寻找答案。
这位运动员的消息铺天盖地,简单搜索我就能知道他明天的去向,最新的动向是一场国排的公开发布会会在奥体中心,他会出席。
第二日出发去奥体中心时,我犹豫片刻还是在楼下花店买了花,抛下那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如果那人真的是及川彻呢,没带花出席这次会面他估计会闹吧,说什么不重视他好可恶之类的。
现场很热闹,我排了很久的队,在这样的拥挤里护住娇嫩的花是件难事,我只希望如果他真是及川彻也能够体谅我的辛苦,不责怪我护花无方,毕竟想一瞻奥运新星的人真的太多。等排入场馆,我站在观众席往前面已经坐定的采访席看去。
我远远地看到了那位天才及川彻。
他的神色冷静自若,队服穿得平直端正,双手环胸坐着,在人群中十分耀眼,却又说不出的不合群。我正想着,他忽然抬起头来,就碰巧落在正前方的我身上,我和他空气中遥遥对视。
一秒后,他轻轻收回目光,我也把怀里的花放下来。
天才及川彻,不是及川彻。
努力推推节奏,天才及川彻是正面角色,是比小飞雄幸运但远远不如小飞雄幸福的天才。
写这章写得好痛,一些事无论是旁观者叙述,还是让他本人叙述都好痛,但是小彻就是经历了这样的生长痛才走到世界面前的,想到这里我总会坚定一点。虽然我不想歌颂苦难,但我想歌颂他。
以及某流浪猫很会讨可怜(内心只有表达出来的一半脆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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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2 及川彻三天两头来抓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