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和他是朋友？”袁峰的声音都变了调，“他们是朋友？”
“我姐姐手法甚好，她那几位的好友，也个个都身怀绝技。”司雨石摇头叹息道，“只可惜。杨九天战死，荼蘼隐退，唐飞羽下落不明，裴羽也远走他乡。最后只剩下我姐姐一个还在江湖。她从来不与我感慨什么，但我知道她心里大约难受得紧。”
司雨石说着，走上前，轻轻拂去那五副画上的灰尘。画上那天策抱着一筐马草，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转头浅笑，画卷一动，他就仿佛活过来一般栩栩如生。
“大师也认识这个人吗？”司雨石问，“我姐姐看似活泼，其实有事都闷在心里。若是大师也是旧相识，倒不如替我开导开导她，免得她老是抑郁不乐。”
“怕是我也无能为力。”袁峰轻声道，“只怕需要开导的人……是我啊……”
“大师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袁峰回过神来，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走为上，“多谢施主，贫僧还有要事，就——”
“司姐姐！”门外传来一个急慌慌的声音，打断了袁峰的话，“司姐姐，不好了，柔姐姐怕是一时半会赶不回来了，她——她——”
“她怎么了？”司雨石一下子急了，“她是不是又去惹事了？”
“她不知怎的，惹上了一个军爷！好像是打起来了！”
惹上一个军爷打起来了？袁峰心里一沉，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在他旁边，司雨石气得直跺脚，眼泪都急了出来。
“家门不幸！这夭寿的女人，他们在哪，你快带我去！”
“就在码头！”
码头？！袁峰大惊。我的哥，难道她真是是对上了阿九？这可了不得！他顾不上跟司雨石解释，一个箭步跑出去门去，运起大轻功直接赶向秀坊码头。
“九哥！”他也顾不上许多，一边跑一边大喊，“手下留情！”
就在他大轻功跃到最高点的时候，码头的一幕也清晰地出现在他面前。只见阿九骑着一辆独轮车，双臂伸平，儒风铠甲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在他上面，一个穿着蓝色小旗袍的秀萝骑在他脖颈上，正吃着一串糖葫芦。
二人相处和谐，除了阿九神色淡得像水以外，看不出他们有任何不和睦的地方。
袁峰一口气没上来，气力值瞬间抽空。他高空下坠，啪地一声摔在他们面前。
对于他的突然摔死，那两个人都没表现出特别惊慌的样子。阿九冷漠如斯，司柔影吃着手里的糖葫芦。只是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垂下了眼睛，看着趴在地上的袁峰。
袁峰捂着鼻子踉跄着爬了起来。
“说好的打架呢？你们联合起来诈骗我的感情。”
“我向来不对有糖串儿的人出手。”司柔影道，“这位大军爷很有先见之明。”
袁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在这时司雨石也赶了过来，看到眼前场景，先是一愣，继而松了口气。她大喘几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我的好姐姐，你可安分点吧。”
司柔影咬着糖葫芦，一个翻身跳了下来。她转过身对着阿九行礼道谢。
“谢过这位军爷。”
“不客气。”阿九翻身下来，收起了独轮车。
远处响起了浮水声响，一艘竹筏徐徐而来，似要做接引。阿九收拾好行李，伫立在码头上静心等待船来。袁峰转过头，起手对司柔影致谢。
“这几日，有劳你多加照拂了。”袁峰道，“贫僧在此谢过。”
“大师客气了。”司柔影笑道，“船来了，大师莫耽搁了自己的事。”
“不敢当不敢当，还有这个。”袁峰把银子交给司雨石，“这个是赔你的衣服。”
“不用了不用了，如今你我是姐妹，还这么客气干什么。”司雨石却婉拒了，“没关系的，也算不打不相识。往后有事需要我帮忙，只管来找我。”
姐妹？！袁峰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先把银子给他。司雨石和他推来搡去，执意不收，于是袁峰干脆把银子全塞给了司柔影那个小秀秀。
“那就给你吧，多买点糖葫芦吃！”
其实……他想问问司柔影关于杨九天的事，但看了看阿九，想想还是作罢。如果那真是她心里的结，就还是不要去撕人伤疤了，再者……大约阿九在旁边，也不好开口问。最后袁峰行礼道别，转头朝着已经靠岸的竹筏走了过去。
“玄寂大师。”
走了几步后，袁峰听到司柔影喊住了他。
“怎么了？”袁峰回头问。
“[何离何弃，莫失莫忘。]”那小秀秀道。
袁峰停下脚步，过了一会后，他转过身，朝着司柔影淡淡一笑。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就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她既然是杨九天的好友，大概……在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就已经认出了自己是谁吧。如今袁峰已经深信不疑，自己的情缘就是杨九天，而且或许这地方很多人都知道。
大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那小秀秀才出手相助，处处照顾。大约对她而言，那不过是替故人尽一份情谊。
但是袁峰却觉得心头很重。重得一直到他上了船，一路顺风直达扬州时，都没有缓过劲来。阿九去兽医处牵马，袁峰就一个人站在大街上，默默等待着他回来。
过了一会，远处响起马蹄声，阿九牵着那匹里飞沙走了过来。[厢妆]马饰已经装在了马匹上，小风筝斜斜而挂。他还配了一套[血烟金风]的马具。有了匹好马的他，看上去更有气势了。
“走吧。”他对袁峰道，“我们坐船去长安。”
袁峰点点头。他郁郁寡欢地跟着阿九，亦步亦趋地去找船夫。这一次，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轻易弄到了一艘小船。阿九将马匹牵到船上，和袁峰一起坐在船舱里，由着船夫吹着哨子载着他们驶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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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阴了，不似去七秀时那样万里晴空。乌云将至，整个水面都被映成了灰色。袁峰无心去看江边美景，他只是垂头坐着，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阿九淡淡地问，“舍不得秀坊？”
“九哥，你就别打趣我了。”袁峰抬起头，勉强对他一笑，“我只是心情不好。”
阿九没有回应，也没有再问。袁峰觉得如果自己不说，大概他永远都不会关心原因。一切事情在他眼里，都不是那么重要，也勾不起他一丝好奇心。
于是袁峰移开了视线。他看了看船舱外面的天空。
“哥哥，你是不是有很多事骗了我？”他问。
阿九有些惊讶。
“何出此言？”
“那个小秀秀，其实是杀榜第三，司柔影。”袁峰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不但知道……甚至你还认识她。所以你先前才对我说那些话。”
“……”
果然啊。袁峰忍不住叹息，九哥其实看着就不太擅长撒谎。一旦有隐瞒或是模棱两可的话，他就会有点手足无措。
只是他躲来躲去，藏来藏去，大概怎么都没有料到自己会去找那个小秀秀，也大概不知道她房间内居然有那几幅画。
杨九天、裴羽、司柔影……他们是认识的。那么……裴羽和司柔影到底知不知道阿九是谁呢？
袁峰想着，逐渐皱起了眉。他看着阿九，神色渐渐冷了下来。因为他在怀疑阿九的动机，也突然开始怀疑那些人是否在联合起来演戏坑骗自己。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你隐瞒了很多事，我知道。但是，我想知道你有骗我吗？”袁峰问他，“你有没有？”
“玄寂……”阿九喃喃着，腮颊动了动。
“我信任你，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什么都不问。”袁峰叹道，“因为我总觉得，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我相信你。但是……”
“玄寂……”
“但是你……瞒着我的事，是不是太多了？”袁峰苦笑道，“哥哥，你实话说，我跟你……是不是……是不是发生过什么覆水难收的事情？”
阿九没有说话。但袁峰很清晰地看到他的喉结动了一下。
“没有。”阿九突然道。
“你撒谎。”
“真的没有。”
“你撒谎，”袁峰看着他道，“哥哥，不……九哥，你在洛道战死，这件事是不是和我有关系？”
“没有。”阿九望着他的眼睛道，“我发誓。”
袁峰看着他，一直一直盯着他看。过了一会，他忽然靠过去，贴近阿九的面颊和嘴唇。
“你说我是只螳螂，会在相配的时候吃人，”他贴着阿九道，“哥哥，该不会，是我把你杀了吧？”
阿九忽然咬紧了牙关。他猛地抬手，二指在袁峰的后脖颈两道穴位上一点，立刻袁峰就眼前一黑，一下子栽倒在他身上失去了意识。
他抱着袁峰，紧紧抱着，手臂居然有些发抖。
“妖孽，妖孽。”阿九低声念着，“我应该提防你的。我真的应该提防你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低下头去，狠狠咬在袁峰脖颈上。牙齿嵌进肉里，留下了一排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