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唐凰冀点燃了烛火,默默坐下来,躺在了软塌上。
“好好看着我。”他对乌罗刹道,“看到你满意为止。想做什么就做。”
乌罗刹缓缓露出了十分兴奋的表情。他嘴里的虎牙在烛火下闪着锋利的光。
“云归……你很会啊。”
这是唐凰冀第一次称赞他。烛火照亮他微醺的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摸着乌罗刹的手臂,第一次感受他如此真切。
你越来越像个人,我知道你其实并不习惯。我越来越没有心,我知道我其实并不喜欢。
“没人要你了,小凤凰。”乌罗刹在他耳边说,“你也不年轻了,也不会有人爱你了。只有我啊。”
“是。”
唐凰冀很顺从。看起来他已经完全被乌罗刹套上了枷锁,成了只会依赖他的独属之物。
在烛火摇曳的时候,乌罗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睛是明亮而清醒的。自己放松了警惕,一味地索取着,肆意享受快乐。
他并不知道,他其实在逐渐失去对唐凰冀的掌控。
就这样活着吧。等到某日再度引爆争端,就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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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凰冀忽然邀请乌罗刹一同去打名剑大会。
他说得很突然,但又很合清理。乌罗刹对此虽然意外,却也很兴致勃勃。
“怎么忽然有心情?”
“为了赚钱啊。”唐凰冀冷淡道,“用你的话说,留着给唐魈娶媳妇。”
小凤凰忽然又恢复了冷脸。没有好脸色,也没有好听的话。可乌罗刹就是喜欢他那副样子,总让自己想起当年将他吊在地牢的时候,那张脸除了愤怒就是疏离。
他半点都不再讨好自己。甚至相反,需要讨好他才能有好果子吃。
唐凰冀做了一身新的破军,打算穿着去打名剑,但乌罗刹不许。
“不许穿破军,太暴露了。不许穿定国,太显身材了。不许穿烛天,太丑了。都不许穿。”
“那光着去吧!”唐凰冀不耐烦道,“反正也没人要我,我不年轻了,也没人爱我,光着也无所谓的!”
乌罗刹竟接不上话。唐魈已经为父亲拿来了一套定国,见此情况,也不知如何是好。唐凰冀直接拿了过来,就当着乌罗刹的面换上了。
“有这废话的功夫,已经打了好几场了。”他道,“少说话,多做事。”
说着,就把千机匣朝腰后一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家门。
乌罗刹跟了上去。他一边走一边在后面盘算小凤凰。他越是冷硬,他就越兴奋。
近来的街道上很热闹,陆陆续续地,出现了许多西域面孔。有不少明教自大漠而来,进驻中原,领略那万国来贺的盛会。那些人都很年轻,背着双刀,在那里用他们的语言侃侃而谈。
两个人并肩走着,唐凰冀却先去交易行,取了一块新的唐门面具。他将那半扇鬼面戴在脸上,那模样看得乌罗刹喜欢的不得了。
“今晚给我吃嘛?”
“你如果能打赢五十场,别说今晚,明晚都给你吃。”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唐凰冀一边走,一边抬手拍了拍乌罗刹的腰。
“毕竟这么好的猫腰子,不享用享用可惜了。”
回头弄点补肾的,别委屈了他。
乌罗刹简直迫不及待了。他甩出背后的弯刀,兴冲冲地赶向了会场。
唐凰冀打名剑的目的是为了恢复武学。虽说荒废多年,但几场下来就找回了手感。乌罗刹配合着他冲锋陷阵,必要时再回身去救他。两个人除了前几次不太利落以外,配合得就越来越好了。
他的小凤凰着实是厉害,反应和判断力都是一流的,脸上几乎没表情,只是一味地要赢。做对手的时候很难缠,做搭档无人可及。那身姿如游龙一样穿梭,架着连弩瞬发箭矢,暴雨梨花铺天盖地,看得乌罗刹心痒难耐。
五十场赢过之后,他就把唐凰冀拽到没人的巷子里,迫不及待地提要求。
“去客栈。”
“在这嘛……”
“去客栈。”唐凰冀冷冷道,“行就去,不行的话你就挨到今晚。在这,不可能。”
他说得斩钉截铁。乌罗刹想硬来,他竟直接隐身不见了。
“真是馋人啊。”
客栈之内,唐凰冀放下千机匣,直接将乌罗刹扑在榻上,按着他的肩膀冲他冷笑。
“其实啊,我越想越觉得你说得没错。”他摸着那个人的脸道,“是啊,没人爱我,也没有容身之所。所以你要多爱我一点,多迁就我一点。不然的话……”
他贴近乌罗刹的耳朵,低声说了句也可以不是只有你一个。
“趁我们都还活着,好好享受享受。”
乌罗刹觉得他变了,像是忽然间的,变得让人捉摸不透。一旦他喜怒不形于色,那原本死寂的眼神逐渐凌厉,就隐约觉得像是那个熟悉的厉害角色回来了。
他说想要小凤凰,唐凰冀表示随时可以。他很痛快,痛快得像是要把乌罗刹榨干。
那段日子两个人经常去打名剑大会。有时候对面的人看见唐凰冀,不但打量他的身段,还有轻浮的会对他吹口哨。唐凰冀不为所动,有时候甚至还会半眯着眼冲对方一笑,伸手指勾对方过来挨打。
不但如此,乌罗刹发现他就算戴着面具,也总是能吸引到其他明教的视线。有时候出了会场,那些小猫崽子们看见他会来搭讪,套套近乎说几句话。不忙的时候,唐凰冀也不会拒人千里之外,他会跟那些年轻人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乌罗刹对此颇有微词。他的暴虐性情压制不住,仍会反复无常。每到这时,唐凰冀就直接将他按在地上,坐着他的腰扯开那些挂饰。
取悦一个人并不是难事。刺激他更容易。
“生什么气呢……”他一边喘着气,一边摸着乌罗刹的脖颈道,“下次不让你看见,免得心烦。”
乌罗刹狠狠地掐住他的手臂,他却既不挣扎也不躲,还会低头冲着他笑。
“再用力点。”
他看着太诱人了。更要命的是,他好像很清楚这一点。
唐凰冀开始频繁地和他一道去镇子上,有时候是去吃饭,有时候是名剑。而且他尤其会特意和那些年轻的明教们打招呼,一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他对乌罗刹很冷淡,对别人却很热情。乌罗刹发现他开始注意穿着,也开始打理自己的头发,总是会收整得很精细。
有时候自己装作有事出门,唐凰冀看起来就异常的开心。乌罗刹隐身悄悄跟踪他,发现他带着唐魈去四处游玩,吃山珍海味,过得很惬意。
但等到他回家,留给他的就只有冷掉的螃蟹腿,小凤凰还要说是省吃俭用特意为他留的。
“明天再一起去打名剑吧,云归。”
秋老虎的天气,热得人心慌。乌罗刹看着他的小凤凰一出战场,就扯着衣领用力扇风。那一大片肌肉都暴露在外,他一点都不在意。
有个红头发的年轻明教正坐在长椅上喝水。唐凰冀渴得受不了了,径直走过去朝那人身边一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他侧着身,礼貌地问那只小猫,水可以给我喝一口么?
那红发明教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珠稍微向下,就刚刚好能看到他的腹肌。
他递过去水囊的手在发抖。唐凰冀接过来,直接仰头灌了下去。一饮而尽后,他惬意地长舒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啊,都喝光了。”他晃了晃水囊,“晚上请你喝酒吧。”
说着,他将水囊丢给那明教,还冲他眨了一只眼睛。
红发明教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已经整个人都酥了。他的同伴报了名回来喊他过去,他抱着水囊,满眼都是飞花。
“他说晚上请我喝酒……”
“谁啊?哪个晚上啊?”
“啊!糟了!忘记问了!”
乌罗刹听着那些年轻人们的交谈,盯着唐凰冀的影子,缓缓抱起了手臂。
起初他冷眼旁观,发现小凤凰爱在广场上插旗切磋,选的对象全是年轻漂亮的小明教。他赢的概率很大,那些猫们就会围过来,听听他这位前辈的指导意见。唐凰冀也不吝啬,想到什么就说,说着说着,还会挨个点点他们的鼻子。
“这么远从西域过来,也是辛苦了。”他懒散地将胳膊搭在一个明教的肩膀上,“回头有空的话,带你们在成都逛逛吧。”
那天他穿的是破军。大开的衣领下,肌理在日头中闪着光。那些无意识的举动,撩得那群小猫面红耳赤。
那些小伙子们离开之后,唐凰冀走到乌罗刹身边,一边看着他们的背影一边啧啧称赞。
“真漂亮啊,你看那腹肌。结实得很。”
乌罗刹却一直在盯着他看。
“喜欢吗?”他问。
“当然。”唐凰冀道,“年轻谁不喜欢。”
“你真的会和那群小鬼试试吗?”
“不会的哦。”唐凰冀微笑道。
乌罗刹越发的不信。他甚至开始有些莫名的暴躁易怒,情绪也越发反常。
当天夜里,唐凰冀被他捆住了手,不允许他离开房间一步。脖子被对方狠命掐着,但唐凰冀却觉得好笑。
“你吃醋了?”他问,“就这么在乎我?是不信任我吗?”
“你最好别让我抓到把柄。”
“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我跟你可不一样。”
唐凰冀仰着脖子给他掐。他此刻的样子,和当年在大漠的样子大相径庭。
乌罗刹发现他越来越难以控制。即便隐身跟踪他,也会忽然在一个角落丢失。数个时辰之后他才会回家,回来还一副餍足的样子。
“今天累了,睡觉。”
他做什么去了?他跟谁在一起……是不是那些小猫崽子……
乌罗刹开始盯着他看,甚至在想是否自己满足不了他了。但随后他意识到,现在是唐凰冀在掌控他。
“小凤凰……”
他去找唐凰冀,看到他从门外回来,脖子上有一道很明显的青紫。
乌罗刹的疑心和疯狂在那一刻完全爆发了。
锋利的刀架在唐凰冀的脖颈上,杀气弥漫在二人之中。唐凰冀不躲也不反击,只是看着他笑。那笑容看得人发憷。
这时候,唐魈拿着金疮药走了过来,迎面一看便被吓了一跳。
乌罗刹问他来做什么?唐魈说是给唐凰冀送药。
“方才习武,不小心擦破了他的脖颈。害怕破伤风,所以赶快来拿药。”
乌罗刹持着刀的手竟顿住了。唐凰冀用指尖轻轻刮擦他的刀背,那姿态很是居高临下。
“你醋意很大啊,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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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凤凰亲启:
我真的很想卸掉你的羽毛,让你只能停留在我手里。
陆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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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凰冀某日买了件新武器,高高兴兴地穿戴上,打算带回去给唐魈看看。
结果一出来,抬头就看到乌罗刹靠在墙上,戴着兜帽,面前站着一个不知哪来的漂亮小鬼,正和他又说又笑。末了,乌罗刹甚至捏起他的下巴,用拇指摸了摸他的下唇。
唐凰冀朝着他走了过去。乌罗刹感觉到他过来了,手指却更肆意了。那漂亮小鬼的脸都红了。
“本来要喊你去吃个饭,那正好,你先忙着。”唐凰冀直接道,“我去找其它的明教练练手法。今晚先不回去吃了。”
说着,他招呼一声,径直走了。
乌罗刹一把推开那小鬼,手指关节捏得咯吱作响。
唐凰冀傍晚才回来。他疲倦地朝榻上一趴,已经累得快散了架。
“好累,我要歇歇了。”他对乌罗刹道,“你如果想要就随意。但别弄疼我。”
说着,他就趴在对方身边睡着了。
乌罗刹早已被他激怒了。当下直接将他翻过来,狠狠抓着他的肩膀,撕开了他的衣衫。
“在外面吃饱了吗,唐凰冀?”
让我看看你吃的有多饱。
“很饱啊。”唐凰冀拍了拍腹部,“吃得我肚子都鼓了。那老板手艺真不错。”
“住口!”
小凤凰叹着气,觉得这家伙真奇怪。
“你急什么,下次带你去那家酒楼吃就是了。这也值得生气。”
气得像发了疯一样,都开始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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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大会外,一个年轻的红发明教在门口站着,四处张望不停。他已经等了好几天了,想看看能不能再见到那个要请他喝酒的人。
他甚至特意买了一个香囊,想要当做礼物。
当他在人群中看到唐凰冀时,那个唐门打着呵欠,看起来很累。离得近时,只见他身上青青紫紫的,似乎满是伤痕,笑容还在,只是有些苦涩。
“你……你……”
那小明教迎上去,想同他打招呼,又被那些伤痕所惊。唐凰冀认出了他,立刻想起来自己还欠他一顿好酒。
“我请你喝酒,小兄弟。”
“谁……谁弄的……”
“没事,别问了。”
“呜呜呜……”那年轻人却哭了,“是不是有人虐待你……我去喊人把你救出来!”
唐凰冀却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拍对方的肩膀。
“傻瓜。”
眼看着他又要走,那小明教把心一横,再次喊住他。
“前辈……你……你……”他将手里的香囊放在唐凰冀掌心里,“你有情缘吗?”
唐凰冀看着香囊,将它抛起来又接住。
“我儿子都十几岁了。”他道。
那香囊被收下了,那个人转头又给了他一壶酒。之后那道蓝色的背影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乌罗刹一直隐身靠在墙壁上。他盯着那个明教,背后的刀闪着寒光。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