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峰看到此人，心里已是吃了一惊。待要再仔细看，那个孤魂却不见了。
他正左右望着，冷不防一只冰凉的手按在他肩膀上。袁峰吓得大叫，猛地回头，却看到一个冒着重重黑气的鬼影站在他身后，眼窝位置是两道红光。
那鬼满身血气，阴森至极，那手寒气迫人，骨骼僵硬，分明一具腐尸。
“啊啊啊啊——”
袁峰差点心肌梗塞。他当即从魂墟出定，浑身冷汗，再转头却发现背后之人是杨九天。
“你干什么！”他暴跳如雷，“好端端的吓唬我干什么！你吓死我了！”
杨九天百口莫辩，而袁峰气不过，竟一把夺过那山石道人手里的拂尘，把杨九天打了好几下。
他打了就打了，虽然有些疼，但杨九天还是忍了下来。
“抱歉。”
“谁要你的道歉！”
袁峰在气头上，没心思再管魂墟的事了，把拂尘扔给山石道人，起身就走了。杨九天跟过去，试着安抚，却又被他推开。
“怎么了？”杨九天却紧跟着他不放，“真的生气了？”
“生气了！”
袁峰气他吓自己，那一瞬间甚至起了杀心。但他在沙漠里大步走了十几里，渐渐冷静下来，又有点后悔对九哥太凶了。
但他拉不下脸去道歉，只能硬撑着继续走，不理会九哥。
但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身边没了动静。回头一看，哪还有杨九天身影。四周茫茫黄沙，残垣断壁，连个鬼影都没有。
“哥哥？”这回袁峰有点慌了，“哥哥！哥哥！”
他喊了半天，没人回应。袁峰这下心凉了半截，心说他肯定生气了，一时委屈，一下子坐在一处断壁残垣外，抱着膝盖开始烦恼。
袁峰很伤心，甚至有点想哭。但这时候旁边却想起笑声，只见杨九天从上方低下头，站在袁峰背后的破败城墙上看他。
“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他跳下来道，“阴历七月，不可在魂墟停留太久，恐怕遇见不好的东西。”
袁峰一听就笑了。他抬起手，指了指杨九天。
“[不好的东西]。”
杨九天啧了一声，他拉过袁峰的手，缓缓向下，盖在某处地方……
“这才是[不好的东西]。”
“色鬼。”
“别说你不受用？”
“你去平康坊吧。”袁峰甩开他，“我给你拿钱，别打我的主意。”
“好啊。”
杨九天倒是欣然同意。袁峰一愣，盯着他看，心里莫名又觉得不舒服起来。
他觉得杨九天好像变了，又好像没有变化。他说不出那种感觉，但似乎他不再那么牢牢抓着自己了。
袁峰想赌气一走了之，可又觉得这样太幼稚。他在那皱着眉想对策，杨九天就盯着他看，之后慢慢把手伸向了他的腰。
其实盯着他后背看了好久了。那金色的梵文就刺在他未着片缕的脊背上，看着很清凉。
袁峰正在纠结，冷不防被他一把揽住腰，猛地拽进了怀里。
“哥……”
“换身衣服吧，好吗？”杨九天贴了下他的脸。
袁峰本能地觉得，见好就要收，给台阶就要下，太作不见得是件好事。
“好，我换。”
九哥比他高，也比他壮，看着他笑，又微微低头亲了他一下。
“乖乖跟好友在一起待着，”他叮嘱道，“这个月我不是时常能过来，好好照顾自己。”
袁峰点点头。他抱住了杨九天，这回才慢慢觉得安心。
*********
第二天一早，唐糠裳推门出来，看到那个和尚正端着杯子，咬着沙棘枝在刷牙。他换了一身白色的烛天，斜挎着一串超大的佛珠，看着神色有点沉重。
“你咋个突然换衣服了？”
“太晒了。”袁峰含糊道，“穿着防晒。”
唐糠裳有些怀疑。他皱着眉，心说该不会那个“鬼”又来了，成天缠着他，还对他动手动脚的，把他咬了吧。
袁峰刷完了牙，却突然叹了口气。他环顾左右，除了唐糠裳，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唐前辈呢？”
“出去闲逛了。怎么，你想他了？”
“不是。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袁峰说着，走过来靠近唐糠裳，在他耳边小声地说话。
“我昨天去了魂墟，看到鬼了。”他道，“但我感觉……我好像看到了……”
“谁？”
“我好像看到[唐凰冀]了……你说，我要告诉你师父吗？”
“你确定？”
“不太确定……”
“那就别说。”唐糠裳心里一沉，“你会被他缠上，然后剥皮抽筋的。”
袁峰吓出了一身冷汗，乖乖闭嘴了。
其实他也觉得不说为好，说了的话，恐怕会徒增烦恼无穷。所以他就装作不知道，努力若无其事地吃瓜。
吃西瓜哈密瓜甜瓜。
大漠的瓜是真的甜，他特意多买了几个，差人给伊斯莱送了几只，剩下的用网兜装了，带回来给唐糠裳。
袁峰手里拿着一牙西瓜，边走边吃。他穿过长廊去找糖糖，打算待会开了瓜再吃几牙。
“[愿前路安稳]……”他哼唱道，“[不再为旧事执念深]……”
咔嚓。
就在他马上转过拐角时，却忽然听到机扩声响。随后一道蓝色的身影缓慢地从前方现身，如同一具傀儡一样，看着远方不动。
袁峰一下子就停在了原地。随后，那“傀儡”头颅动了，微微一转，盯住了他的眼睛。
“哟。”唐魈对他笑道，“小师傅，你好。”
一股寒气从袁峰的脚底心冒到头顶。他后退了两步，手里的瓜也险些掉在地上。
唐魈却笑着，朝他一步步走了过来。他的脚步很轻，却很有气势，加上他那瘦高的身材，莫名有种诡异的压迫感。
袁峰继续后退，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唐魈伸出手拉住了他，轻轻拽着他的手臂，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小师傅，怎么躲着我啊？”他问，“莫非有亏心事，不敢看我？”
”前辈……”
“别怕。”唐魈用一根手指轻轻刮着他的面颊，“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袁峰的牙抖了一下，却被他捏住了下巴。
“你是在哪看到唐凰冀的？”他问，“告诉我。”
唐魈脸上一直笑嘻嘻的，猫一样的眼神，既天真又残忍。
“我没有看到……”袁峰低声道，“我不明白前辈的意思……”
唐魈听罢，点了点头。他将手伸向袁峰的手，摩挲着，取下了他拎瓜的网兜。
下一刻，长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一袋甜瓜搁置在地上，没有一丝破损。
*********
“呃啊！救——”
哗啦，哗啦，哗啦。
袁峰的头被一只手按着，一次又一次浸到水缸里。黑戈壁的风咆哮而来，却无法将他的求救声送去远方。空无一人的破败废墟内，残破的水缸里装着浑水，始作俑者在一边笑意深深。
“凉快吗？”唐魈问。
“前辈——放——”
哗啦。袁峰的头又被他摁进了水缸。他呛了水，咳嗽不已，但接着又被按了进去。
他拼命挣扎，意图反抗，却无济于事。唐魈趁他不备，用毒针偷袭于他，此刻他浑身发软，内力全被封住，根本无力反抗。
就这么被他折磨了有差不多一个时辰。后来袁峰崩溃了，他抓着水缸，求唐魈住手。
“我说……前辈……我说……”
“你在哪看到唐凰冀的？”
“在……在魂墟……”
哗啦。袁峰的头又被按进浑水里，接着再扯起来。
“魂墟什么地方？”唐魈问。
“在映月湖边……”
“你怎么知道是他？”
“我不确定……只是他……长得跟你很像……”
“撒谎。”
哗啦哗啦的声响不绝于耳，袁峰的肺里呛水，咳得他五脏六腑都疼。但唐魈似乎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但袁峰真的快窒息了。于是唐魈把他拉过来，让他弯腰，给他拍着后背，把水都咳出来。
“真软啊。”他捏着袁峰的腰道，“想我父亲惹我义父生气的时候，我义父就会扯着他的头发，像这样把他往水缸里按。一边折磨他，一边撕开他的衣服侵犯他。”
“咳咳咳……”
“其实你比那些明教让我有兴趣多了。可惜你已经给别人了，不然的话，我也想尝尝看。”
袁峰吐出一大口水，神色昏沉地盯着地面，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说吧，告诉我。”唐魈却将他扯了过来，“谁告诉你他是唐凰冀的？”
“咳咳……”
袁峰只想求他放过自己，但下一刻，唐魈猛地将他按在墙上，抬手就扯他的衣领。
“是山石道人！”袁峰大叫，“是映月湖那个道士！”
唐魈这才停手。他满意地看着袁峰，用手指轻轻摸着他的脸。
“早点说，不就不用受这些罪了。你看，还是你自己不乖。”
乖乖的多好，若是乖乖的，就不会受那么多毒打了。
“你要杀人吗？”袁峰害怕道，“你要……要杀那个人吗？”
“不杀。”唐魈摇头，“杀了人，就找不到唐凰冀了。”
后面他似乎又说了什么话，但袁峰已经没力气再听了。他昏沉沉坐在地上，渐渐失去了知觉。
梦中一片愁云惨雾，诡异而惊悚。有人躲在那重重迷瘴中悲号，痛苦万状，无从解脱。
袁峰伸出手，想拉那个人出来。但他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忽然头颅一阵颠簸，他皱着眉，眼睑颤动，竟是幽幽转醒。睁开眼睛时，上方是一道车棚，还有一片湛蓝的天空。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辆马车上，而唐魈就坐在自己旁边，自己的头枕在他的腿上，身上还盖着毯子。
唐魈一只手支着头，像是在看车外风景，另一只手握着袁峰的手腕，估计是用来感知他什么时候醒。
“你……”
“哟，醒了？”唐魈转头笑道，“马上就到映月湖了。”
“我……”
“你也一起去。没有你可不行。”
袁峰想起来，但唐魈却示意他再躺一会。他按着袁峰的肩膀，低头看着他笑，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你要我做什么……”袁峰虚弱道，“我百无一用……”
“要你进魂墟呀。”
“你怎么不自己去……”
“我不是方士啊。”
“什么？”
“我不是方士。”唐魈满不在乎道，“我杀的人太多，怕他们追魂索命。”
所以啊……干脆抓个替死鬼过来，都解决了。
袁峰想起身，却又动弹不得。他看着唐魈，却微微发抖。
“前辈……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君可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唐魈说着，抬起手来，在他脖颈上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然后他继续笑着，好像只是出门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