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峰在某山精的胁迫之下,痛苦不堪,在魂墟里待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期间被各路恶鬼追逐折磨,恐吓惊吓,最后哭嚎着出了定。
“没有人跟着你!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
唐魈显然不信。但袁峰赌咒发誓,自己有半句虚言,就万箭穿心而亡。
最后唐魈嫌他哭得太吵,还是放过了他。袁峰一路跑回客房,见了唐糠裳就哭天抹泪,说自己被唐魈——
“非礼了?!”
“不是!是胁迫!”
“胁迫非礼了?”
“没有非礼!非礼你妹夫!”
袁峰扯着他告状,说这日子没法过了,想不到他是这种人。唐糠裳听得唉声叹气,来回踱步,不知如何解决。
“糖糖!你要为我做主啊!”
唐糠裳说我可做不了你的主,你哪回听我的话了,见色忘友,见利忘义,跟一个什么鬼军爷好了就把我三日不见七日不理,我还为你做主,我给你煮个王八汤吧。
袁峰气得七窍生烟,当即写书绝交,要跟唐糠裳恩断义绝!
“糖糖实小人也!”
于是两个人就打起来了,打得鸡犬不宁。一众明教都窃窃私语说唐糠裳此人好斗,见谁都打,果然是个当杀手的,虽然都是过的明路。
可打归打,绝交归绝交,出了事袁峰还是得找他。但唐糠裳去意已决,要袁峰尽快收拾东西,这两天就要回中原。
袁峰一愣,心说这好像又太快。他十分踌躇,不知如何是好。
盼穆威不来,寄信给盛君也不回复。这俩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难不成……阴谋败露,被大唐巡捕给杀了?
这可就惨了!
袁峰一个人对月长叹,叹得心神不宁。叹着叹着,窗边却忽然飞来一只小鸽子,扑棱棱落在了他手边。
这鸽子叫上似乎有东西,袁峰解下来,展开查看,发现是盛君寄过来的信。
“终于回信了……”
信中盛君说自己已经亲自来了明教,请袁峰一个时辰后映月湖相聚,务必要来。
袁峰收起信,在蜡烛上烧了。他沉思着,见今夜九哥不在,就决定过去一趟。
*********
一个时辰后,袁峰独自一人来到了映月湖,四处张望,寻找那老道士的身影。
他找了一会,不见盛君,以为他仙人跳,正在诧异。这时候湖心岛上有人喊他,仔细一看,是个道士,正朝他招手。
袁峰喜上眉梢,当即大轻功飞过去。盛君已经预备了一些小食和美酒,请他吃夜宵。
“你怎么亲自来了?穆威呢?”
“穆威有别的事要做。且事分轻重缓急,这边的事是急事,所以我就过来了。”
盛君先谢过了袁峰寄来的那本“赫托尔观察手册”,说记录得很详细,很厉害。
“这边的那个大唐巡捕,最近没什么动作,估计是被明教的事绊住了脚。”盛君道,“不然就是因为你在这里,他不敢轻举妄动,在暗地里观察你。”
“没有,他最近爱上了一个唐门,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袁峰叹道,“他对我一点兴致都没有,满心思都是别人。”
“大唐巡捕善于伪装,不可尽信。”
盛君说了,又打探了一下赫托尔的近况,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不过,他如果为情所困,倒是个机会。”他道,“趁着他没心思处置我们,我们不去先下手为强,杀他个措手不及。”
袁峰却忽然叹起气来。
“道长……我们汲汲营营的,都只是为了离开这地方是吗?”
“正是。”
“那如果……我不想回去了呢?”
“你说什么?”
盛君脸色一变。袁峰所垂头叹息,心有愧疚,却也不想诓骗自己。
“我有点不想回去了。”他轻声道,“就留在这里……也挺好。”
盛君的神色忽然冷了许多。
“你也被同化了吗?”
“不是……我……”
“脱出此地的关键在你身上,为此不知折了多少人,损失了多少财力物力人力,”盛君冷漠道,“如今你说放弃就要放弃,这些忠义之士,都白死了。”
“可我能做什么?”袁峰急道,“我整日就像个白痴一样闲逛闲荡,你有事不跟我说,有谋划不跟我商议,我说一句想放弃你又生气,我……我又不是愿意这样的!”
“温柔乡待久了,斗志自然会灭。果然你是舍不得自己的那位情缘吧?”
“盛君!”
“你我计划岂同儿戏!何况这里也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盛君怒道,“如今众人已在一条船上,大师,由不得你!”
袁峰的脸色瞬间难看下来。
“怎么,道长,你要杀我?”他冷冷地问。
“我不敢杀你,我是恨铁不成钢。”盛君道,“也不知谁给你灌了什么**汤,这样虚无之地也愿意久待,真是贻笑大方。”
“你有本事,不如你直接杀了赫托尔,省的我在这刺探情报,你又好像用不上。”
两个人聊的有些不愉快,险些不欢而散。最后还是袁峰自觉理亏,缓和下来,说了几句好话给盛君台阶下,才没有一走了之。
“我也只是一时随便说的,还是按计划走吧。”袁峰叹道,“需要我做什么,就跟我说。”
盛君摇了摇头,也长叹起来。
“不怪你心情不好,我不愿意让你涉险,所以许多事没有同你说。所以,我也不指望你全然信我。”
“我……”
“我尊重你的想法,但不急于立刻下决定。”盛君说着,握住了他的手,“好好想想,再说不迟。”
他拍了拍袁峰的肩膀,对他笑了笑,便起身告辞。盛君如此,袁峰反而更加愧疚,心说自己太莽撞,大约伤了他的心。
他慕目送着盛君远去,心里一阵惆怅。而盛君走了一段路还回头同他挥手告别,示意他不必远送。
袁峰更加心里难受了。
他在这边长吁短叹,那边盛君一转过头,就瞬间换上了一副冷酷的神情。
他心说这不好,那和尚为情所牵绊,已萌生退意,如此下去,恐生变数。
[得想个法子,让他不那么深陷情中才好。]
*********
袁峰回来的时候,迎面就看见杨九天坐在榻上,正读着一卷兵书。
他来得突然,看得又认真,反而让袁峰一阵发怵。他想了想,走到九哥身边坐下,依偎着他,试着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九哥最近跟自己似乎没那么亲近了……虽然一切如常,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袁峰靠着他,他没有躲,只是继续看书,一只手揽住了袁峰,轻轻摩挲他的肩膀。
也不知道为什么,袁峰突然想跟他说说话。
“哥,睡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啊?”他问。
杨九天听了,对他这番话十分诧异。
“你这是被夺舍了?”
“不是……我只是好奇,”袁峰努力让自己的样子显得很正经,“就……我不知道你的视角是怎么样……”
杨九天把书合上了。
“我有个法子。”他认真道,“你现在就给了我,然后我一边尝试,一边实时反馈给你我的感觉,你看可好?”
“哥!哥三思!”袁峰急忙撤开,“咱们不是非要这样不可!我就是说说!”
杨九天却已经来到他面前了。他比袁峰高,也比袁峰壮,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把他看得十分忐忑。
“害羞什么?”杨九天故意凑近他的脸,“都那么多次了。”
还没习惯我吗?
“哥……好好说话,”袁峰尴尬道,“咱们……好好说话……别……别老这样……”
但杨九天只是笑了下,握住他的手,在掌心里摩挲。
“不喜欢就不做,别怕。”他温和道,“不会勉强你的。”
就这么看着你,握着你的手,也挺好。觉得时间都慢下来了。
但袁峰却尴尬起来。他有些脸红,微微转过头,又被杨九天掰了过来。
“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堵住了。杨九天抱着他,嘴唇凉凉的,贴着他的唇,抓住了他的手腕。
袁峰正因紧张而有些心神不宁,忽然闻得窗外一阵风动,像是有道人影飘过,立刻警惕起来。
“谁?”
“怎么了?”
“哥哥,好像有人……”
袁峰说着,推开他,起身去窗边看。但看来看去,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影。
速来明教都是隐身的一把好手……莫非……
“有人又怎么样呢。”杨九天在他身后道,“他想看,就让他看。”
他关了窗子,扯上窗帘,接着就把袁峰拉过来,抱在了怀中。
不过那几天的九哥都很正经,只是跟他亲昵,却没有动他。
但袁峰自己却很不安。如今已是阴历七月,虽然是七夕,可中元节也将至。他仍然有些顾虑之前窗外那道人影。
他跟杨九天说了,杨九天还特意去查看,回来却说并没有什么异常,让他别害怕,
可袁峰不知道是人是鬼,心里没底,有些害怕。俗话说急病乱投医,他自己念经不算,还要去光明顶祷告,希望别是被什么孤魂野鬼缠上。
“冤有头债有主……”
他在那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伊斯莱就捧着贡品站在旁边聆听。听来听去好像说的都是神神鬼鬼,就在他结束祷告时问他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鬼了。”
袁峰神秘兮兮地把那天的影子告诉了伊斯莱。伊斯莱听了,倒是不足为奇。
“你可知道五大魂墟?”他道,“扬州、明教、五毒、苍云、战乱天策。”
明教是其中一处魂墟之一,有鬼魂作祟,倒不足为奇。
袁峰却跟他絮絮叨叨,说自己阴历七月去过一趟魂墟,看见了不少脏东西。伊斯莱劝慰他说正常的,别害怕,那些魂灵不会随意伤人的。
你所以为的鬼,也是别人朝思暮想的亲人呢。
他这样安慰自己,袁峰倒是好受多了。伊斯莱也有方士之能,甚至邀请袁峰同去明教魂墟,寻找一些阴阳之力,标记封印,而后还获得了一些五彩石和银鳞。
“你这样做点好事,那些魂灵就不会叨扰你了,”伊斯莱道,“别怕,放心吧。”
他不但安慰袁峰,还把自己一直用来祈祷的戒指借给了他,让他暂且辟邪,等回头再还他。
反正洗髓和明尊都是通用的,没什么问题。
这回袁峰算是高枕无忧了。他回去之后,朝榻上一躺,舒舒服服地准备睡觉。
结果他没想到,自己忘记了收起方士之能,神思还处于阴阳两界,这一睡觉,昏昏沉沉,居然就陷入了魂墟之中。
举目所见,仍然是那一片阴森衰败之景。可袁峰不知道,以为自己只是身在梦中,只是缓步走着,也不知要去何处。
他看见这里有许多僵尸,还有迷途的旅人,中毒的明教弟子。这些人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仍旧徘徊在无边大漠里,等着完成自己未完的使命,或是等那不会回来的人。
人各有志,人各有命。生死之事,谁又能预料呢。
袁峰听着他们的低语声,不由得伤感起来。他停在映月湖边,独自叹息,为这些英年早逝之人颇为感怀。
“哎。”
正感叹着,旁边却也响起一道幽幽的叹息声,把他吓了一跳。
袁峰当即转头,蓦地,居然看到一个唐门站在不远处,忧郁地望着湖面。
那唐门浑身是血,穿着一身老旧的破军,扎起的高马尾有些凌乱。他一条腿瘸着,眼神涣散,面容凹陷,一直一直望着映月湖看。
袁峰被吓了一跳,以为他是厉鬼,猛地甩出禅杖就要动手。但对方似乎并没有要害他的意思,甚至不如说,他根本就没在意外人。
但袁峰端详着他,却莫名觉得十分眼熟。他试着同那人攀谈,却也得不到回应。
他就这样神情呆滞地看着湖水,满脸血污。
袁峰正盯着他看,冷不防,忽然听见有人喊他。
“小和尚,烦请过来一下。”
说话者声音遥遥自湖心岛传来。袁峰抬头看去,只见一位道士打扮的老者盘膝坐在石上,看起来有些年纪了,却甚是仙风道骨。
“你是?”
“老朽山石道人。小师傅,过来一叙吧。”
袁峰想了想,运起轻功,一路踏着浪花来到了湖心岛。他在那老者面前站定,随后半跪下来,听他有何吩咐。
“你一定很疑惑,那个唐门是何人吧?”老者开门见山道,“他不常出现,大约十年八年也见不到他一次。今日你有机缘,能遇见他。”
“他是谁?”
“他是昔年蜀中一名刺客。后来远赴大漠,执行密令。但可惜,对手不是寻常人,这一趟他们死伤惨重。”
就连他自己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被那贼人折磨,最后还被安上通敌背叛的罪名,被唐门清理门户了。
“什么?!”
“他怨气很重,大约徘徊了几十年了。但可惜,机缘不至,谁也见不到他。”
也曾有人见过他,追逐着他,询问他的姓名。可他一直不肯说。
问得多了,他勉强回神,张张嘴,却也只是低语,听不太清晰。
隐约听见的,只有三个字。
曰,[唐凰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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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荒漠-飞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