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峰被唐魈扔在沙地上的时候,他发现离映月湖还有些距离。远远看得见山石道人,仍旧独坐在湖心岛上打坐调息。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坐在地上喘气。唐魈的毒针威力不小,他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只能勉强行动而已。
“要我做什么?”袁峰问。
“去魂墟。”唐魈道,“找唐凰冀。”
“如果找不到……”
“看你的本事了。”
唐魈说着,就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下来,盯着他看。
袁峰知道,自己如果不听话,那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于是他叹口气,盘膝坐在地上准备入定。
“劳烦你护持我了。”
“放心。”
袁峰见他答允,朝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调息大小周天运转。唐魈则架了一台[八相连珠]在附近,机扩声不绝于耳。袁峰在旁边坐着,一下子入了定。
一进魂墟,他朝剧烈咳嗽起来。这地方阴气太重,熏得他两眼发黑。过了好一会,眼前渐渐清晰起来,而他也发现自己逐渐有了力气。
在魂墟轻功是不损气力的。袁峰发现毒针得效果在这里也不起作用,于是他活动着筋骨,慢慢站起身来。
举目四顾,却什么人都没有,唯有山石道人还在。他想了想,就大轻功跑了过去,脚下踏着水花,来到山石道人面前。
“老仙翁,”他起手道,“我上次走的唐突,话还没说完。这次是特意来请罪的。”
“你来的巧啊,老夫刚刚还在想你呢。”山石道人慢吞吞道,“上次那个将军……是你什么人啊?”
“是我……情缘。”
“情缘?”
山石道人摇头叹息,捻着胡须,似乎很是惋惜。
“老夫没看错,那将军对你一往情深啊。”他道,“但可惜,你二人阴阳相隔,有缘无份。”
“这话怎么说?”袁峰皱起了眉,“我跟他好好的——”
“你和他前世也是夫妻,今生又再续未了之缘。”山石道人沉思道,“好好珍惜吧,如此虚无缥缈,又情深义重之人。”
袁峰听得云里雾里,有些不明白。但那道士却不再多言了。
“你是来问唐凰冀的吧?”他问。
“正是。”袁峰急忙道,“敢问前辈——”
“我回答不了你。因为我也不知道这其中缘由。”
“那我该如何再见到此人?”
“这要看天缘,非人力所能为。”
他这话说得很淡然,却听得袁峰很焦虑。唐魈强迫自己来魂墟,怎么也得带出点东西来,否则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敢问前辈,我若是欲寻此人,应该如何做?或者找什么人问什么道法?”
“容贫道想想……”
山石道人掐指一算,忽然顿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抬手朝北方一指,要袁峰去往生涧附近碰碰运气。
“那地方有一把古剑,古剑有剑灵,或可指点你去找一位[鬼先生]。此人据传已经居住魂墟数百年,放眼明教,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袁峰既得了指点,大喜过望。他立刻快步朝往生涧而去,欲寻古剑找鬼先生。
山石道人说得没错,他的确看到了一把古剑,上面附着一个执念深重的剑灵。袁峰帮他达成了目的,化消了执念,随后也知道了鬼先生的所在。
“多谢。”
他谢过剑灵,又急忙去找鬼先生。那个游魂就居住在一处悬崖峭壁上,远远地覷着那壮丽的大漠之景,一派悠然又阴森的模样。
袁峰同他见礼,说明来意,问他是否知道唐凰冀的去向。
“唐凰冀?”
鬼先生阴森地笑。笑够了之后,他说自己不知道。
但袁峰根本不信。他再三央告,求鬼先生指点,甚至不惜跪地磕头。但鬼先生只是冷笑,并不多言。
“他的事,不问的好,恐怕引火上身。”
“我定当小心,但求先生告知!不然的话,我就要横死了!”
他求得可怜,鬼先生犹豫了半晌,还是让袁峰先起来。
“是有人让你来的吧?你先不要去打听唐凰冀。回去之后,不管他问你什么,你都只问他[君可还记得陆云归]。”
袁峰当即记下了。他还想再问,却突然觉得眼前一片血色,耳朵里也骤然耳鸣起来。
“怎么回事!”
“是有人在攻击你啊,”鬼先生笑道,“赶快出定看看吧。”
袁峰吓了一跳,立刻默念口诀,瞬间出定。
结果就在出定的刹那,他便觉得后背一痛,竟然被人生生扑倒了。他吓了个半死,赶忙去看是谁,结果只看到一团冒着黑雾的人影。
那东西看着像人又像鬼,浑身都是沙子一样的黑气。袁峰拼命的推他,奈何自己毒性未退,根本使不上力气。
八相连珠已被破坏,唐魈也不在,而那“人”力道极大,分明在扯他的衣服,十分用力,瞬间就撕开了。
“救命!”袁峰大叫,“救——”
立刻他的嘴就被捂住了。他挣扎不已,却还是被按住,动弹不得。手指徒劳地抓着身下的沙子,平白无故被人轻薄,着实屈辱。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他闭上眼睛,皱着眉强忍着恶心。就当被狗咬了……实在不行,大不了一死——
那“人”已经掰开了他的膝盖,眼看着正要“入港”,这时不远处响起砰地一声巨响,一道光瞬发而来,瞬间击中那满是黑气的人影,顿时就将他打飞了。
那人影知道来者不善,瞬间遁入沙地,阴气消散,不见了踪影。
袁峰躺在地上,咳嗽着,试着将自己的衣服拉好。他觉得自己真倒霉,好端端的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无恙否?”唐魈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被那东西调虎离山,谁知他想搞的居然是你。如何,他得逞了吗?”
“你再晚一点点,他就得逞了。”袁峰坐起来道,“老子差点就被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给非礼了。”
他将衣服穿好,之后被唐魈拉起来,按着他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
“如何?”
“一无所获——”
“哦?”
“你先别生气。”袁峰当即道,“我虽然没见到唐凰冀,但是我看到一个鬼先生。他让我问你一句话,[君可还记得陆云归]?”
唐魈忽然前后摇晃了一下,虽然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过了一会,他突然转身,将千机匣咔嚓一声别在腰后,竟丢下袁峰走了。
“喂!喂!”袁峰在他身后大叫,“解药给我!”
“一会就解了。”唐魈道,“你就在这坐一会吧。”
“喂!”袁峰气得鬼火直冒,“你不怕我告诉唐糠裳吗!”
唐魈头也不回,只是抬起一只手,随便挥了挥。
“随便说。”
袁峰眼睁睁看着他走远,气得浑身发抖。他从石头上滑下来,坐在沙地上靠着石头,眉毛皱得都拧在了一起。
他其实在担心那欲行不轨的东西再回来,想跑又没力气,只能坐在这等毒性褪散。
而此时,他背后的沙地簌簌作响,竟有东西蠕动着朝他而来。来者居然是一条沙蛇,吐着信子,因为探到活人气息而兴奋不已。
那蛇悄悄绕过石头,躲藏在沙子里,意欲从侧面偷袭。袁峰正闭着眼睛,靠着石头,看起来像是在休息。
沙蛇寻到时机,骤然窜出,直扑袁峰而来。但袁峰虽然中毒,仍有三成功力。他瞬间睁眼,手指勾起来猛地在半空一抓,竟一下子捏住了那蛇七寸,死死抓在了手中。
那蛇大张着口,挣扎着还要咬人。袁峰本欲取它性命,可犹豫再三,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将其甩着高高抛起来,远远地丢到了沙地上。
“走吧,都走吧,别来烦我。”
他心情很差,就靠在那石头上,继续休息。
但这样歇着歇着,一阵困意袭来,他不由自主地……竟然打起瞌睡来。
不行……不能在这睡着……太危险了……
袁峰一边想着一边抵御困意侵袭,但结果,他还是头一歪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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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间,袁峰忽然听到了舞乐声。有人在轻弹竖琴,拨响那重重琴音。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有女子在清唱,夹杂着铃声摇曳的响动。袁峰觉得面前像是有金光,于是便慢慢睁开眼睛,结果一下子被眼前的绚丽景象晃住了。
他捂住双眼,而后让自己慢慢适应。随即一条彩带飘来,他看到身边环绕着无数天女,旋转着做歌舞,宛如佛国圣地那绚丽的飞天。
她们唱着古时的乐曲,赤着足,随着大漠的风沙翩翩起舞。袁峰怔怔地看着,觉得自己犹如身在梦中,十分虚无。
常听人说,大漠危机四伏,当人缺水暴晒过度,或是濒临死亡时,眼前就会出现幻觉,以为有神子少来接引,便随之而去极乐世界。
袁峰知道自己不该沉浸其中,可他还是觉得好美啊。看着她们那灵动飘逸的样子,仿佛一切烦恼,一切悲喜都不过是梦幻泡影。若能去极乐,何苦还在这人间苦苦徘徊。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那些飞天唱着,似乎只唱了一首,又像是无数首。她们唱袁峰就听着,久久望着她们,沉浸其中不肯离去。
“[思公子兮怅忘归……]”
有飞天朝袁峰伸出手来,环佩琳琅,接引着他,纤细的手指白皙柔软。
“[君思我兮不得闲。]”
几乎是本能地,袁峰抬起手,也朝她伸了过去。他脸上带着笑容,满是希冀,总觉得前方一片光明。
【峰峰,别走。】
【醒醒。】
【快醒醒!】
袁峰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伏在石头上睡着了,四周风沙翻涌,仍是大漠之景,阴森而荒凉。
他呜咽了一声,一瞬间有些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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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魈没有骗他。大约一刻钟后,袁峰逐渐觉得力气恢复,气海也越发丰沛起来。
再过一会,功力便完全恢复了。袁峰立刻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砂砾,感觉饥肠辘辘,便去附近找集市欲买些东西吃。
他身上还有几枚铜钱,被他翻找出来,应该还够吃一碗面糊和烤饼。
袁峰是真的饿了,他找到了集市后,立刻就坐下来狼吞虎咽。这里的水很贵,但他还是要了两壶,把自己的钱全掏光了。
他吃的很香,旁边就有不少商旅悄悄盯着他看。这里少见到中原和尚,何况还是这么个眉清目秀的和尚。看着一身沙土,脸上也有淤青,但倒是显得他更有味道了。
袁峰本来就长得颇高,因为习武而身板硬朗,加上来了大漠风吹日晒瘦了一圈,把骨相都衬出来了。长脖子线条极好看,咽东西的时候喉结蠕动着,总让人想入非非。
这世上多的是好色之人啊。
袁峰正喝着面糊,冷不防,一下子被人搂住了肩膀。
“小师傅一个人啊?”有人在他耳边笑,“怎么吃的这么寒酸,莫非囊中羞涩?”
“也还好。”袁峰冷冷道,“不过是出门没带够钱。”
那人的手在他背上不安分地动。也算老手了,一碰就知道……绝对是个上品。
“多少钱一晚上,你开个价。”对方轻声道,“看得出来,你肯定不是第一次了。就别装了。”
“不卖。”袁峰叹道,“把手拿开。我要吃东西。”
“别呀,再聊聊嘛。”
那只手已经滑到了腰间。袁峰猛地握紧了拳头,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集市上烟尘骤起,桌子被打坏,烤饼掉在了地上,另有几个人捂着嘴,像是门牙被打掉了。
“十万通宝一晚上。”袁峰笑道,“买的起就买,买不起就滚。”
那些人骂骂咧咧地逃走了。袁峰将地上的饼捡起来,送到嘴里继续吃。打坏了桌子,他有点心里没底,不住地叹气,想着待会不然干活赔付吧。
“饼都脏了还吃啊。”一个声音道。
袁峰转过头,看到一个戴着兜帽的明教站在不远处盯着他看。那明教低垂着头,看起来有些阴郁。
他起初心里一惊,还以为是穆威。可是过了一会,又觉得应该不是。
既然不认识,就不搭话得好。他没有理会,继续吃饼。
“我要是真的出十万通宝,你真的陪我一晚上吗?”那明教问。
袁峰觉得嘴里的饼不香了。他皱着眉,看着那个明教,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这张桌子我赔了。”那人继续道,“我额外出十万,你跟我走。”
“我不跟你走。”袁峰当即拒绝,“要打架就过来打。”
“不打架。和气生财。”
那明教说着,抬起手缓缓将兜帽掀开,露出了一头红发来。
“赫托尔?”袁峰吃惊道,“你怎么——”
“偶遇而已。”赫托尔笑道,“跟我走吧。小师傅。”
正说着,袁峰两侧就出现了两个明教,一左一右按住了他的肩膀。
由不得他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