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峰在第二天就拜别众人,离开了洛道。
杨旭日陪着他一起上路,由岑云纵将他们送到了洛道车夫处,互相道别后便分道扬镳了。
两个人坐在车上,一路看着沿途的风景,那样子竟让袁峰有些回忆起了九哥。自己当初也是跟他一起乘车而行,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心情已不相同了。
“嫂子,之后打算去哪?”杨旭日问,“还是直接回家?”
“先去扬州,敬师堂附近,找一个叫南宫麒的人。”袁峰看着天空道,“之后就回家。”
杨旭日点点头。袁峰看了看他,知道他不会拒绝陪自己一起去。车轮滚滚,隆隆作响,他将糕饼丢给杨旭日,要他吃一些东西补充体力。
“你为什么愿意一路护着我?”袁峰问,“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在这世上,我已是孤身一人了。”杨旭日一边啃着糕饼一边说,“嫂子对我而言,应当算是唯一的家人。自然是不想聚少离多。”
“我记得……你是不是以前也是给隐元会办过事的?”
“只是悬赏雇佣而已。自从与你相见开始,我就不怎么为他们做事了。想来应该已经是把我除名了。”杨旭日道,“再说我本就适合当个情报贩子。跟他们相与,不过混口饭吃。”
袁峰点点头,也没再多问。想知道的事,总有一天还是会都知道的,何必如此心急。
俗话说欲速则不达,如果这时候逼问杨旭日一些东西,只怕会适得其反。不如隐而不发,密而谋之,先打消他的顾虑,再做打算。
好在路途不长,醒睡之间,也就渐渐接近扬州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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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阴历七月了。眼见着中元节将至,扬州城里也开始贩卖一些纸扎和祭品等物,还有花灯和各色辟邪挂件,以供人挑选。
杨旭日叫醒袁峰,将他扶下车,先去吃一碗面条。但袁峰看着脸色并不算好,像是不太舒服的样子,于是杨旭日就给他叫了一碗罗汉面,让他多少吃一些。
袁峰吃得慢,又一个劲咳嗽,让杨旭日很是担心。他说着找个大夫看看,袁峰却摇头示意不用,先吃饭了。
吃东西的时候,旁边不断有百姓家的孩子们举着风车跑来跑去。他们的欢笑声传进袁峰的耳朵里,他转过头望着那些孩子看,听到他们似乎在念叨一些童谣。
“[朝臣侍漏五更寒,铁甲将军夜渡关。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
袁峰记得,这首诗他曾经听到过……却记不太清了。
自己一路行来,身边人一直变幻,始终也不得闲,更不得安枕。自己也不知道还要在这地方徘徊多久,搞不好,可能也就真的一辈子都待在这了。
在一个地方久了,是真的会习惯的。
“如果哪天小九儿长这么大,也跟他们一样活泼就好了。”袁峰道。
杨旭日却觉得不太对劲。
“嫂子的幻术还没解吗?”
“什么幻术?”
“……不,没什么。”
杨旭日将一碟花生推给他,之后也低头继续吃东西了。
吃好面后,袁峰没再停留,示意小旭一起走了。
说起来,方士晋级的过程,远比袁峰想的要顺利。
有诗曰,[换斗移星转命盘,阴阳凝魂乱坤乾。上古遗下通幽术,五行聚煞逆地天。]
方士有阶段之分,能去的也都是魂墟之地。想来那些常年战乱,阴气极重的地方应当就是高危之地了。不过若想再进一步,仍旧需要一步一步打磨。
他在敬师堂里找到了南宫麒,跟他说明来意后,接受他的委派,去完成了他所需要做的事情。
成为方士的境界有五重,分别为[辟邪术师]、[猎灵方士]、[镇魂道君]、[降魔天师]、[阴阳上尊]五个境界。只有提升境界,才能进入与其匹配的魂墟之地,得见彼世之相。
“先把扬州城魂墟的那些孤魂怨鬼的愿望了结吧。”南宫麒道,“做完这一步,你就可以晋升为[猎灵方士],去明教魂墟了。”
明教?袁峰心说那真是正好,我也正准备去明教。果然事情都赶在一起了,就是方便很多。
他给自己打气,说我不害怕,待会不管看到什么鬼,我都绝对不会害怕。
“小旭,你在这等我,我要【出魂入定】了。”
“好。”杨旭日却担忧的了不得,“嫂子,自己小心……”
于是袁峰便坐下来,纳气归元,深呼吸后闭上眼入了定。
虽说他早有心理准备,然而当他调息心法,收纳吐气,心平气和地开启方士之技时,他还是被入眼的各种孤魂野鬼,白骨骷髅,坟头鬼火等等给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杨旭日早先就觉得他可能是太勉强了,这回倒好,直接过去了。那也没办法,只能拖到一边又是掐人中又是扇风喂水的,折腾了好一阵子,袁峰才悠悠转醒。
“那道长是个大骗子。”他第一句话就是怒斥,“哪里能控制得了,那么多鬼!”
“这……”杨旭日语塞,“方士本身不过观棋者,倒是没听说有何种异能之处……”
“后悔呀……”袁峰流下了泪水,“早知道就不来了。”
杨旭日也没辙,只能安抚他,连声说着既来之则安之。他知道袁峰受了大惊吓,魂都快吓掉了。本想劝袁峰别硬来,但袁峰却抱着敬师堂的柱子,做了半天心理准备。
“我可以。”
他又一次出神入定。刚进入再来镇不久,就看到只有上半截的恶鬼飘过,身上血淋淋的,还插着刀。
还有些身形佝偻的病鬼在地上爬着,舔那些脏兮兮的盘子。看到袁峰过来,就用乌黑的眼珠盯着他看,还像狗一样舔着舌头。
袁峰又晕过去了。杨旭日给他扇了好一会风,他才又再次醒过来。
“……我真的可以。”
在他晕了四五次之后,南宫麒终于看不下去了。他给了袁峰一道辟邪符咒,让他只管去把事情办好,别管那些孤魂野鬼吓不吓人。
“这么点胆子还做江湖方士,说出去笑死老道士我了。”
这俗话说,不争馒头争口气。袁峰很恼火自己的胆小无能,他推开杨旭日,强撑着再次入定。无论如何也要提升境界,绝对不会输给区区恶鬼!
结果他就这样一边做任务一边被厉鬼吓晕。等晕到第八次之后,他终于把扬州魂墟的委托全部清空,进阶成了[猎灵方士]。
“太好了,我可以去明教了。”
袁峰放心下来。随后,就再次晕了过去。杨旭日扶着他,怎么摇晃他都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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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帮助他尽快恢复,杨旭日左思右想,决定带他去扬州城内散散心。
此时已是傍晚了。他给袁峰买了一碗甜豆花,让袁峰吃着消消暑气。袁峰眼下乌青,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端着碗慢悠悠地吃着,甚至还又要了一碗。
眼看着天色渐晚,怕是只能在此地住一晚上了,袁峰很是不痛快,杨旭日却宽慰他说不妨事,反正赶夜路也不安全,不如住下来休息休息。
“也好。”袁峰盯着乌黑的眼眶道,“我也睡个好觉。”
他顺便去找了信使,把一块自己用不上的七级五行石卖掉了。不一会就有大笔的银子进账,居然卖的还挺快。
袁峰一下子就精神了不少。他甚至还买了一兜水果,定了间上好的客栈与杨旭日一同入住。
“看大师的神色,这是卖了个好价钱?”小旭问道。
“还真被你猜中了。”袁峰笑道,“走吧,我们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就回少林。”
他睡前特意喝了安神茶,想着好好睡上一觉。可入梦后,所见仍是魂墟之景,各路孤魂野鬼络绎不绝,都在追着他跑,把他吓得一下子又惊醒了。
这叫什么事啊。
袁峰晃了晃头,觉得困倦,就点了檀香,嗅着那香气慢慢躺了下来。大约是那香有辟邪安枕的效用,这一回袁峰倒是睡沉了,没再做其它的怪梦。
他休息得还算好,只是有些疲倦。快到天亮的时候,他翻了个身,总觉得屋里莫名冷了许多,便抬手抓被子欲盖在身上。
谁知他却忽然摸到了一只手,冰冰凉的,一下子就把他吓醒了。
一睁眼,袁峰就看到杨旭日站在床边,正垂着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哇!”他猛地坐起来了,“小旭,你怎么在这?”
杨旭日却不说话。一双红眼珠死死地盯着袁峰,就像是妖魔一样,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袁峰觉得这家伙不太对劲。
“小旭?”他试探性地问。
杨旭日忽然抬手,竟抓住了他自己的头颅,接着猛地拧了下来。之后手臂骤然前伸,将那颗头捧给了袁峰。
他的头颅眼珠一动,嘴角带笑,诡异地看着袁峰,甚至还发出了笑声。
“啊啊啊——”
袁峰登时大叫,抓过禅杖就要动手。可一转手时屋里已经空无一人。
“客官怎么了?”屋外忽然有声音问,“可是要热水吗?”
似乎是店小二……袁峰松了口气,他擦着头上的汗,上前去开门。
“拿进来——”
门一打开,外面赫然站着一只吊死鬼,正歪斜着脑袋,吐着舌头晃来晃去,还在对他笑。
“客官,要热水吗?”那吊死鬼问。
袁峰几乎被吓疯了,举起禅杖就打。那吊死鬼竟转身就跑,仓皇逃窜,一边逃一边还对他诡异地笑。
“快来人啊!大师——大师疯了!救命啊!”
房门一间间开了。从中现出许多孤魂野鬼来,死状各异,皆盯着袁峰看。袁峰吓得六神无主,见鬼就打,打得哀嚎声不断,家具乱飞。
“这和尚疯了!”
他正打得发狂,却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喊他嫂子,接着就被人抓住了手臂。
“嫂子!快住手!不可随意伤人!”
袁峰转过头,却看到一个面貌狰狞的怪物抓着自己,顿时就大叫起来。他奋力挣扎,死命打那怪物,欲至他于死地。
“快住手啊!”
那些孤魂野鬼居然扑上来了,一个个抓着他,将他按倒在地,欲啃噬他血肉。袁峰狂叫着,奋力挣扎着,力气大的众人几乎按不住。
不但如此,他见谁打谁,抓起东西就打,险些打坏杨旭日一只眼睛。
看着袁峰那副模样,杨旭日觉得不太对劲。他一早起来,就追着店小二杀,之后见人就打,嘴里还喊着鬼啊神啊的,怎么看都是疯魔了。
“这和尚疯了!怎么疯这么厉害!”
被他打伤的那些人都很愤怒,纷纷要惩治他,把他送到大唐监狱,也省的他在外伤人性命。但杨旭日死死按着他,不让他动弹,却也不让那些人伤害他。
“对不起……对不起……”他冲那些住店之人一一道歉,“我会赔钱的,别把他关进去……他只是中邪了……不是发疯……”
袁峰还在咆哮,甚至大叫。他所见者,仍旧是幽魂厉鬼,把他吓得神志不清,觉得个个都要害他。
“杀了你们!”他吼道,“杀了你们!别招惹我!我不怕你们!”
这和尚张牙舞爪的,连眼珠都泛红。杨旭日百般无奈,只能拿绳子捆了袁峰,把他的嘴也堵上,赔钱之后,便叫了车速回洛阳。
期间他发了信给裴羽,要他务必在洛阳城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