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峰那几天被九哥看得很严,哪哪都不敢去,只敢在屋子里待着。稍微多说一句,都会被九哥威胁要给他系上锁链。
“我会把你绑起来,锁在这屋子里,哪里都去不了。”
袁峰觉得他是真的干得出来,所以就很听话地闭嘴了。他的窗户也被锁上了,只是隐约听到外面好像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怎么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就只能抱着他那“枕头儿子”杞人忧天。
九哥不说,他也不敢问。因为九哥看着脸色并不好,所以他也就只敢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地看他。
但他很听话,给什么吃什么,让做什么做什么。杨九天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
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他告诉了袁峰一件事。
“薛归海还活着。”
你的功体异于常人。本来他已经救不回来了,但你还是靠本事把他盘活了。
也算你有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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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归海的确还活着。他去黄泉海走了一圈,眼见着黄泉摆渡人乘船而来,犹豫着是否要上船离开。
那摆渡人居然也是个天策,很年轻,眉目看着有些阴森。问他叫什么,只说自己姓[程],绰号[程门立雪]。
“要去哪里?”那小将军问。
“不知道,都有哪里可去?”
“幽冥、李渡城、地府、望乡台……”对方看着他道,“又或者……你想[回去]?”
“我还能回去?”
“各占一半。”程将军摇着竹筏道,“你自己选。”
薛归海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上船。但就在他一只脚踏上去的时候,却猛然感觉背后一阵阴风袭来。紧接着,他的手臂就被人抓住了。
转过头时,却看见一个戴着狼头面具,发丝血红的男子扯住了他的手臂。随即一把将他拉下了船。
“你还阳寿未尽。”
薛归海剧烈喘着气,猛地坐了起来。温折枝正在用湿毛巾擦着他的脸,被他吓了一大跳。
“快来人!”她登时大喊,“二公子诈尸了!”
但薛归海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冷静点,我还活着。”他低声道,“给我拿点水喝。”
温折枝胆战心惊地照办。薛归海接过她递来的水,一口气喝了五大碗,之后才又躺下来继续昏睡。
他还有些发烧,但已经好了很多。睡到傍晚的时候,就差不多退烧了。但把他叫醒的不是管家,而是一股烤肉的香味儿。
也不知是什么肉,但好像不是寻常的鸡肉羊肉,闻着实在香的很。
薛归海实在那味道勾引的受不了。他勉强睁开眼,爬起身来,饥肠辘辘地去外面看。
结果他就看到杨九天正坐在他院子里烧烤。架子上烤着一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庞然大物,被他涂了一层小料,滋滋冒油,看着好吃极了。
而杨九天就在旁边坐着,一边用刷子沾着蜂蜜,一边慢慢地涂抹着。薛归海来了,他却看都不看,只顾着专心致志地烤肉。
“你烤得这是什么?”薛归海忍不住问,“莫非是骆驼?”
“狼肉。”
“哈?”
“一头公狼。”
杨九天将那狼肉翻了个面,继续架在火上烤着,顺手撒了一把芝麻盐。
“坐。”他指了指旁边的小凳子。
薛归海坐了下来,皱着眉望着他看。他总觉得阿九话里有话,看着怪怪的。
“你从哪弄来的狼肉?”
“猎杀的。”杨九天拨弄着篝火道,“我有一头很可爱的小白狼,你知道吧?”
我特别喜爱我那只小狼。但是它先前出门,不知怎么的被一头恶狼盯上了,数次想要扑了它吃。我实在看不过……
“就一枪把它刺死了,剥了它的皮,割了它的肉,串起来架在火上烤。”
薛归海冷笑了一声。
“下手够狠啊。”
“没办法,谁让它动我的小白狼呢。”杨九天取出一把蒙古刀,在磨刀石上磨了两下,“动我东西的人,都得付出点代价。你说是不是,老薛?”
他抬手一扬,瞬间刀锋一转,极利落地卸掉一块带骨狼腿,被他盛在盘子里,端给了薛归海。
“尝尝咸淡。”
薛归海接了过来,抓起来就咬。那狼肉烤得七分熟,还带了一点点血丝,吃起来外焦里嫩,十分可口。
“好吃。”
“好吃就好。”
杨九天用一块帕子擦着刀,那刀刃映着火光和月亮,十分晃眼。之后他又切下来几块,盛在盘子里,分给众人去吃。
“你和尚还在吧,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吃肉?”薛归海问。
“我把他关起来了。”
“呵呵,还以为你有多正人君子。”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杨九天擦着刀说,“就算外表看不出什么,但是能跟你做这么多年朋友,真当我是什么良善之辈吗。”
“所以啊,咱们俩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哟,”杨九天冷冷地抬头看他,“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和我做一家人?”
“绝无此意。”
薛归海三口两口解决掉半条狼腿,示意杨九天再来一块。杨九天手起刀落,又割下一大块肉丢在了他盘子里。
“慢慢吃。”他道,“吃饱了好上路。”
“阿九,你这话不对劲啊,什么意思?”
杨九天没立刻说话。他取出一只白色烟杆,在里面装了烟丝,而后就着篝火点了,咬着烟嘴抽了一口。
——正是袁峰的那支烟杆。
“你对我老婆动手动脚,以为我不知道?”他抽着烟道,“我真想把大牙笑掉,然后再把你的牙都敲掉。”
“这有什么的。”薛归海竟然不当一回事,“等我有了老婆,你也去动手动脚。”
“去他老子的,什么屁话。”杨九天喷出了一团白雾,“我是真没看出来啊,千防万防,连我兄弟都靠不住了。”
“你连你亲兄弟都没靠住,现在还过来指望我?”薛归海撕咬着狼肉道,“别介,我什么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人家的媳妇儿多香啊,晚上门得关好。”
他生得浓眉大眼的,看着很野,吃东西的样子更野。杨九天眉目狭长,乍看着温润,实则有些深沉。两个人坐在一起,很难说是性格默契,还是貌合神离。
“事到如今,你还是觉得是他杀了我吗?”杨九天问。
“难道不是?”
“那你有证据吗?”
“没证据。不过我说了,我会让你知道这家伙有多轻浮。”
“是,拿命来证明,你可真能耐。”
“绝对就是他!”薛归海当啷一声扔了狼腿骨,“如果不是他,我把头摘给你!”
“好啊。”杨九天抽着烟当即道,“一言为定。我等着看你摘头。”
两个人在那里吃着肉,互相谩骂。而一间屋子后面,则探出一个抱着枕头的和尚来,正好奇地远远看着他们在做什么。
“天呐……在杀生吃肉……”
袁峰觉得真是罪过。他犹豫着,是不是回房之后给那头狼多念几遍往生咒。
薛归海在那里大吃大嚼,看杨九天却动都不动,就问他怎么不吃?
“我吃过了。”杨九天道,“你醒来之前我就吃了。这狼的脑袋和两条前腿都被我吃了。”
“你还吃狼头?”
“吃啊,因为我生气啊,恨不得敲脑吸髓,吃个干净。”
“你这不就是个妖怪吗!”
“不然呢?”杨九天反问,“我如今的样子,和妖怪有分别吗?”
“真吓人。”
薛归海半真半假地说着,又示意杨九天给他来几块肉。
杨九天给了他一大块肋骨,他接过来,咬的嘶嘶作响。
这狼肉是真好吃,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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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这些从军之人,都是有些血性在身上的。
葬天枢被人蒙着眼,堵着嘴,捆着手脚,一路坐着马车不知去了哪里。等到目的地的时候,便被扯下枷锁,一把推出了车外。
他摔在沙地上,倒是不疼,只是吃了一嘴的沙子。葬天枢坐起来吐着,扯掉蒙眼布,适应了一会光线才发觉自己被扔到了黑戈壁。
这里到处都是风沙,还有无数断壁残垣,甚至古城旧址。他觉得渴得很,便自行去找水喝。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沙尘暴深处。
黑戈壁狂风呼啸,卷着无数沙砾打在人身上,刺痛不已。那玄甲大苍云迎着风沙走着,步伐有些缓慢。他的眼睛是墨色的,与寻常人并无区别。
但走着走着,他就忽然停了下来,仰头朝前方看。
他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甚至……都不只是一两个人那么简单。
有人在风沙里朝他走了过来。足有三五个,他们在风沙中走得极稳,连一丝摇晃都没有。就这样任由狂风席卷起衣摆,而自己毫不在意。
那些人靠近葬天枢,越来越近。
葬天枢停了下来。他冷冷地朝前看着,只见黑沙之中人影绰绰,看不清男女,也看不清门派,但却看得清那一双双银色的眼睛。
“来杀我的?”葬天枢问。
“[李天舒]。”其中一人道,“为什么背叛大唐巡捕?”
“我没有背叛。我厌恶背叛。”
“所有证据指向你是叛徒。”
“我没有。”葬天枢冷冷道,“但我想你们不会信。既然不信,就杀了我也无妨。我不会反抗。”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迎面就见一把刀刺过来,猛地架在了他脖子上。但葬天枢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显然是真的不怕死。
可就在这时,一声轻笑传来。不远处的风沙之中站着另一道身影,正抱着胳膊朝这边看。
风沙太大,无人能看清他的样貌,只有一双银色眼睛,在沙尘中微微发亮。
“杀了他太可惜了。”那人道,“还不能杀他。”
“什么意思?”
“他还有任务要完成。”
“他是叛徒!”
“我相信他不是。”
那些人不做声了。过了一会,为首之人收回刀,发出一声冷笑。
“既如此,那就先留着你一条命。”
那些新眼睛的人又隐没在了沙砾之中。葬天枢沉默着,既不快乐,也不惆怅。
而另外那人则走上前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完成你该做的事啊。”那人道,“你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栽培你那么久,可万万不能前功尽弃了。
葬天枢没有立刻回答。但随后,他的瞳孔亮起了银色,神色也越发狠戾起来。
“我明白。”
必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