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点心吃得袁峰真的是撑心肚累。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太好吃了。
而道荣也真心是大方，不但让他痛快吃了个爽，临走时还给他带了满满一食盒，让他回去慢慢吃。
“师兄你可真是好啊。”袁峰感激涕零，“但我有一事不明……师兄为何要如此待我？”
“无需多想，不过是觉得我们合眼缘罢了。”道荣对他说，“更何况，无云常与我提起你，本就嘱咐我要多加照拂。”
“哈……真的吗，”袁峰讪笑起来，“前几日还差点挟持我以令诸僧，天知道我要是不从会不会把我给杀了。”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袁峰连连摇头，“说起来，还有事想问问师兄，就是……达摩洞……”
“达摩洞如何？”
“达摩洞……真的如外界说的那样机关重重，插翅难飞吗？”他迟疑着问，“我去过几次，都觉得……除了点瘴气外，没什么机关啊。”
“啊，原来是说那个啊。”道荣想了想，“按理来说，的确原本该是这样。但是，一来达摩洞尚未修缮万全，二来，先前又莫名坍塌了两次，所以许多机关阵法还没来得及启用。”
“若是启动了，里面是什么样？”
“我也不是很知晓。”道荣摇头，“僧一行的机关，大都有些自身格局在，或许你可参照万花谷那些精妙机栝，大约是暗藏了天罡地煞之法，或是易经八卦之学吧。”
袁峰却就着他这番话思考起来。他总觉得，寺里对无云的态度怪怪的。
都说他是危险人物，却又没有对他十分禁足或者严格管控。但要说他并不危险，又实在想了许多复杂的办法束缚他。
那无云到底是危险还是不危险？
“师兄他……真的疯了吗？”他怀疑道。
“实不相瞒，你之猜测，也是旁人的猜测。”道荣说，“无云早年间，在江湖上行事十分极端。但也有人说，他是假借发疯之名，做些利己之事。”
“师兄以为呢？”
“我以为……他不是装的。只是他从不肯好好修身养性，反而刻意去催化自己的心魔。”
“大师兄说过他任性，莫非就是此意？”
“或许吧。”道荣闭上了眼，“他之心难测，如镜花水月，隔岸而观美轮美奂，触碰时才觉一场空。”
袁峰不解他这话的意思，却又觉得大有深意。
眼见时候不早了，自己已经在他这待了近半日，便起身告辞。
道荣将他送到门外，行礼道别，对他说有空可随时过来。袁峰点头，拿着他给的食盒再次道谢。
“师兄来这里多少年了？”临别时，袁峰随口问道。
“大约有廿一年了吧。”
“师兄是多大时候过来的？”
“十二岁。”
“十二岁！”袁峰一脸羡慕，“十二岁就当了遣唐使！有点厉害！”
道荣却笑出了声来。
“人云亦云，实在是解释不来。”他无奈笑道，“师弟，其实，我应当不算是遣唐使。”
不是遣唐使？这下袁峰吓到了，怎么回事！难不成他是沽名钓誉骗了人的？
“遣唐使，乃是使节团之正使称谓。我不过从众之人，一介留学僧罢了。”道荣继续说，“只是因为我等颇有些位置，又常去宫中同贵人参禅**，因而被人以偏概全了。”
“都一个意思……不打紧不打紧。”
袁峰同他道别，拎着一盒子糕点兴高采烈地走了。道荣在他身后鞠了一躬，目送着他渐渐消失在小路上。
“当真是可爱之人呢。”他微微笑道。
那时辰已近黄昏，落木萧萧，寒风阵阵。袁峰缩着脖子走着，暗道下次出门应该再多穿点。谁能想到这少林“翻修”了之后这么冷，那些穿着南皇的和尚该有多抗冻。
他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快步走。道荣的僚院建在了后山一道曲径通幽处，房屋结实宽敞，带着一个干净的小院子，围着篱笆，门外还有一片翠绿的竹林。
那片竹林很大，一路直通道少林寺侧门。寺中有许多山坡，高矮不定。那片竹林种在一处矮崖之下，崖顶清风阵阵，想来风景应当不错。
袁峰在林间走着，隐约听到崖上传来了呼喝声，心知自己八成是路过了习武场。
说来，达摩洞窟离这里也不算远，也不知无云现在是不是还被关在里面。
或者说，是不是还装作服软的样子把自己关在里面。
袁峰叹了口气。他无事可想，糖糖也不在，于是干脆就想想自己怎么才能回家。
先前好容易遇到个明教同类，可惜话还没说几句，那家伙就跑了。只来得及听些自己都没记住的东西，总之他也是叫自己等消息就对了。
“等消息等消息……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袁峰不满地自言自语道，“搞不好能回家的时候，我孙子都满地跑了。那我还回去个屁。”
对啊！这时间是个大问题，眼下自己失踪差不多两个月了，家里人可咋办！学业又咋办！袁峰急得抓耳挠腮，他寻思着不行，还是得尽快想想办法。
他愁眉苦脸地想着，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巨响。虽然到他这已经没那么震耳欲聋，然而还是被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地震了？山崩了？他四处张望着。习武场那些僧人显然都吃了一惊，凌乱的脚步声从崖上传来，都朝着发声地去了。
袁峰步伐未停。他一路走一路侧耳听着，却好像听到有人喊了一句，达摩洞窟塌了！
达摩洞？又塌了？这都塌几次了！他哑然，糟糕，师兄该不会还在洞窟里吧！这一下子不就被埋住了！
这不行，他马上快步跑了起来，打算大轻功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一阵劲风过，竹林开始摇曳起来。袁峰刚刚转过一处弯时，就毫无预兆地跟行绪打了个照面。
只见行绪满脸的黑灰，模样有些慌乱。他的手掌鲜血淋漓，破了许多口子，皮肉外翻，看上去有些可怕。
袁峰一看到他就愣住了。行绪正在竹林里跑着，也被吓了一跳。两个人停在小路上彼此张望。
几乎是本能地，袁峰觉得这小和尚大有问题，想必是做了些……不可告人之事。
但转念一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无论现在是什么情况，先把自己摘出来要紧。不然万一他想在这里杀人灭口，自己大概六个脑袋也打不过他。
“无云！无云呢！”他突然冲着行绪大喊大叫道，“你现在去——去喊道荣也来不及了，无云是不是还在洞里呢？”
行绪愣住了。他瞪着袁峰看了半天，竞没说出一句话。
“别发呆了！救人要紧啊！”袁峰吼道，“别指望着找道荣了！我刚从他那过来！来不及了！”
“我……”
“算了，跟你讲也讲不清。”袁峰推开他肩膀道，“那我先过去，你去找道荣，他隔得远，或许不一定听到动静！”
行绪咬了咬牙，直朝着袁峰身后跑了过去。袁峰回身看了他片刻，立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原地。
他好奇心没那么重，也并不想知道行绪做了什么。他此刻只关心无云是否无恙。
拨开那些垂落的竹叶，他心急如焚地跑着，一路大轻功来到了达摩洞外。
外面已经围了许多僧人，似乎都是来查看和修缮的。有几个守卫僧正在维护着秩序，按部就班地用栅栏将洞口挡住了。
“师弟？你来这里做什么？”其中一人看到袁峰便惊讶道，“此处危险，还不知有几方坍塌，你不能过来！”
“无云师兄怎么样了！”袁峰急道，“他逃出来了吗？”
“说来也巧，无云不在里面。”那僧人道，“此时是他放风时间。因连日来还算安静，多放了他一个时辰，倒是让他捡了条命。”
袁峰听罢，这才松了一口气。守卫僧要他先回去，他从善如流，立刻行礼后离开了。
无云不在洞内，没有被波及，他觉得心里轻松不少。回去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还忍不住哼起曲儿来。
眼见着菜园子近在咫尺了，绕过去就是个小拱门。袁峰踏着小路慢慢走着，一路来到了放生池那处悬崖边。
这悬崖很高，崖壁上怪石嶙峋。袁峰估算了一下，当有百丈深，底下便是一处清潭。这处的景色可比从前美多了，果然是精致了一个档次。
他半蹲下来，在悬崖边伸着脖子看着。只见下面波光粼粼，到处红花绿叶的，一时竟忍不住令人想下去走走。
不然跳下去试试……
袁峰放下食盒，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正当他准备调息运气时，忽然听到左边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我知道，我知道。”那人无奈地说着，像是在解释着什么，“再给我些时日，可好？别这么心急。”
这好像是无云的声音……袁峰侧过身来，转头朝旁边张望着。果不其然，那一身白衣，拷着沉重的锁链之人，就是师兄无疑。
他此刻抱着手臂，一只脚随性地踩在一块小石头上，似乎是正在和人说话。但那人的位置被一块巨石挡住了，看不到是何人，也听不到他任何声音。
袁峰若是此刻想起唐糠裳的话，应该转身就走，不要多看多听。但可惜，他一见无云，就把唐糠裳忘在了脑后。
这和尚是个妖精，能把人的魂给勾走。一定要小心。
“你不必担心我。”他只听无云叹着气道，“我知晓，你顾虑，但现在不是时候。再等等。”
袁峰仍旧没有听到那人说话。但片刻之后，他看到一只手伸了出来，用拇指擦了擦无云的脸。
之后那只手便收了回去，那边随即没有动静了。
想来那人应该是走了。袁峰看无云叹了口气，摇着头回过身来，一下子就瞥见了不远处的袁峰。
那双异色瞳见到他时就微微一亮，竟一改方才的无奈和掣肘。
“哟，师弟？”他惊讶道，“你在悬崖边做什么？当心掉下去。”
“掉下去也摔不死吧，”袁峰下意识道，“和尚不是都有轮回——”
“说梦话呢？”无云笑着，朝他走了过来，“还轮回，那是高僧大德才能修出的境界。指望着死而复生，哪有这样的好事。”
“轮回不能用？”袁峰大惊失色，早把那些思绪飞到脑后，“为啥啊？没点奇穴吗？”
“点穴法早已不能用了，太过古老，弊大于利。”无云打量着他道，“如今奇穴都靠洗的，就是要用自己的修为气海来冲破穴位。江湖上盛行此法都是多久的事了，怎么你好像现在才知道？”
“我就是现在才知道啊！”袁峰愁眉苦脸地看着他，“师兄你不晓得，我失忆了，该忘的不该忘的，我都忘了。”
“哎呀，这实在是失礼。”无云连忙道歉，“你还真是命途多舛，令人堪忧啊。”
但是袁峰却十分闹心。身为和尚，却没轮回，这是多么丢人的一件事。
“那神行千里呢？”他苦着脸问，“还有战狂牌？旋返书？”
“这倒是可以，毕竟都是些江湖流行的诡术。”无云沉思道，“不过，神行一次要调息半个月之久。至于战狂牌和旋返书……都在那些大帮会里才有，旁人是搞不到的。怎么，你是想去哪里耍？”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袁峰难过地抓住了他的肩膀，“想确认下，还有没有共同点了。”
“何必如此惆怅。”无云笑道，“既如此，不如下去看看？”
“下去？去哪？”
“底下啊。”
无云说着，指了指悬崖。
“不去！”袁峰总觉得他不怀好意，立刻大叫，“我我我我我我我恐高！”
“别怕。”无云笑嘻嘻道，“有我在，一定护你周全。”
言毕，也不等袁峰答不答应，他就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袁峰的胳膊。
袁峰只来得及把食盒抱在怀里，接着就身躯一震，大头朝下向深潭坠去。
“啊啊啊师兄啊要死！”他大叫着，觉得自己的眼泪都飙在了半空。
落下时，因为视觉问题，他还看到一尊倒立的佛像雕刻在悬崖峭壁上。那佛像十分巨大，盘膝坐着，拈花结印，面容慈悲平和，透着一丝肃穆。
但袁峰无心去欣赏了。他哀嚎着向下落，记忆像走马灯一样闪回。他想起了自己从天而降掉在这里的事，本能地觉得这次吾命一定休矣！
而且……好像上次掉的也是这个湖！
就在他即将落水之时，一道极大的力气拖着他冲到了岸边。之后他两只脚立在地上，惊魂未定地抱着食盒，双目无神得像是丢了魂。
“你……可还好？”无云拍了拍他的脸。
“师兄……我想吐……”
“别别，小心脏了这水，去那边吐。”
“好。”
袁峰转头，迎面就被一只巨大的蜘蛛扑在了脸上。那蜘蛛满嘴的倒刺，八条腿毛茸茸的，把他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无云抬手就把那蜘蛛打翻在地。
“师兄啊啊啊！”袁峰看清周围之后，吓得跳起来抱住了他，“咋个这么多蜘蛛啊！还有野猪！”
“因为这里是野猪林啊。”
“你带我到这来干啥！”
“闲来无事，逛逛。”
“有猪！”
“放心，我们不吃它。”
“它会吃我们啊！”
袁峰挂在他身上，死活不敢动。他手里的食盒把无云的腹部烙得生疼。
“什么东西啊……”他推开袁峰，揉着肚子道，“你跳下来都不忘抱着它，里面是什么好玩意？”
“这个，是糕点！”袁峰一时忘了害怕，兴冲冲地将盖子掀开来，“道荣师兄做的——”
但是一打开他就愣住了。这一路折腾之后，食盒里原本精致的糕点此刻七扭八歪，乱糟糟地挤在了一起，勉强还能看出种类来。
“我的点心……”袁峰欲哭无泪，“还想给你尝尝的……”
“抱歉，是我一时失察。”无云尴尬道，“今日……我本该去他那里饮茶的。罢了……横竖是天意。”
他说着，便伸手从盒子中取出一个樱桃毕罗来，嗅了嗅便塞入口中。
“好吃！”无云鼓着腮帮道，“真好吃，干脆我们分了它。”
“分，”袁峰果断把食盒递给他，“放着也留不住，我们吃了它！”
无云拉着他沿着水边走着，绕开了那些野猪和蜘蛛。两个人一路吃着点心，来到了野猪林深处。穿过这片林子，便是入寺的山路了。
但是无云却似乎并不急着回去。他缓步走到一处石碑旁，立刻靠在上面坐了下来，似乎累坏了。
“好重啊。”他晃了晃脚踝上的链子，又抻了抻手腕上的铁锁，“戴得久了，都不记得放下来是什么感觉了。”
袁峰却没有搭话。他看了看无云身后的石碑，似乎是一块界碑，年久不用，大约已经废弃，上面隐隐刻着野猪林三个字。
无云却盯着他的脸看。
“怎么，不高兴？”他歪着头问，“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呢？”
“哈。”袁峰敷衍地应了一声，“不敢不敢，我哪里敢生师兄的气。”
“既然如此慷慨，不如人头借我用用，如何？”无云说着，伸手去掐他的脖子。
袁峰吓得一把推开他，捂着脖子连连后退。无云却站起身来，靠在石碑上对他一笑。
“你笑什么！”他面前之人回过神来，没好气地责怪他，“还来？把我杀了你能有什么好处？”
“杀着玩。”
“疯子！”
“知道我是疯子，还敢来见我？”
“我怀疑你是装的！”袁峰大怒，“师兄啊师兄，你可真是好演技，我差一点被你骗了去可怜你！”
“我讲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无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我一直好奇，你未曾了解因果就擅自来见我，是想度化我不成？”
“我没有那么高的觉悟。”袁峰瞪着他看，“怎么，现在你——你要杀我灭口？”
无云吸了口气，仰头看了看穹顶，又看向了袁峰。天色渐渐暗了，隐约有星辰开始闪烁，悬在天上明灭不定。
“那天你问我，可以跑却不怕跑，是为何。”他忽然道，“其实原因很简单，为求自保而已。”
“自保？”袁峰不信，“把自己囚在这种地方——为了自保？”
“你可知我究竟是谁？”无云又一次问。
袁峰摇头，表示这我怎么会知道。
“你一无所知，却屡次三番接近我。”无云笑道，“师弟啊师弟，你莫不是图我点什么？”
“我图你什么？”袁峰又怒了，“图你财？图你色？我们两个都是和尚，我有什么好图你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师兄你这样讲话我会打人的！”
“那到底为什么？”
“不为什么。”袁峰干脆地说，“如果非要问个原因，是因为……”
因为我总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师兄，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他忽然道，“那日在习武场，是我们第一次见吗？”
无云张了张口，袁峰却又加了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
这次无云不说话了。他盯着袁峰看，袁峰也盯着他看，两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半晌后，无云深吸了一口气，移开了视线。
“不是。”他轻声道。
“那你——”
无云忽然间捂住了他的嘴。他神色微变，竟阴沉起来。蓦地他手指用力，一把将袁峰推到一边，接着自己猛然侧过身来。
就在这一瞬间，两道箭矢刺来，正擦过他的鼻尖，一声巨响后折在那界碑上。
箭矢落地后，无云抬起脚，踩在那上面碾磨，竟将其碾成了齑粉。
“出来。”他低声说，“否则我捏碎你的头骨。”
袁峰站在一旁，感觉周遭有些发冷。无端觉得面前这僧人有些可怕，那眼神如豹子一样专注阴森，那气场激得他胃里一阵不适。
“出来。”无云道。
飓风骤起，掀开片片落叶，吹在他和袁峰脸上。风停之后，一个蒙着面的白衣刺客立在他不远处。那人手持双刀，眼神冰冷，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无云。
袁峰觉得他很眼熟。他的目光落下，看到了他纹在手笔上的火焰纹身。
“是你……”他咬着牙道，“上次……就是你这个明教……”
“你跟他，都穿烛天，身量相近，实难分辨。”那明教道，“上次认错了人。这次，不会了。”
他骤然消失，又突然现身在无云面前。锋利的刀刃直朝无云的面颊刺去，但无云却将手一挥，挡开他一只手后猛地一掌击在他胸口，打得他倒退了两步。
“区区狼奴。”他鄙夷道，“滚回西域去，让傅临渊亲自来。”
傅临渊？袁峰觉得这名字也熟，好像是那个来刺杀唐糠裳的明教……杀手榜第四还是第五的……
记不清了……袁峰留神看着那刺客，不知道这家伙懂不懂知难而退。
那人却甩了甩刀，身体抖了抖，似是呕出一口血来。
“狼王不会亲自撕咬他的猎物。”他哑声道，“叛徒，你不配。”
无云却冷笑起来。
“不过是我族的奴隶，也敢大放厥词。”他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我不想杀你，滚吧。”
那刺客却弓起身来，双刀在腕上一转，直朝他猛冲过来。
无云的表情变化起来，像是十分反感他的纠缠不休。他连武器都不用，在那人过来时脚步一顿便躲开他的杀招，接着看准时机一把抓住那人的头颅，嗙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蝼蚁一样的狼奴，杀也杀不尽。”他按着那刺客的头，微微皱眉，“杀你……或是不杀呢……可怜，豢养之物，可怜。”
袁峰忽然觉得，杀手榜果然不是按实力排汗的。这个和尚排名虽后，但实力却远在唐糠裳之上，搞不好……能跟那白衣天策有的一拼。
“我不想杀你。”他听见无云对那人道，“滚回去，叫傅临渊亲自来。我一定砸碎他的骨头，挖出他的心来祭大漠的苍鹰。”
“做梦。”
无云叹了口气。他松开手，抬起开缓缓弯成了勾形。
“我很厌烦狼奴。”他轻声道，“前赴后继，忠心护主。既如此，送你黄泉一程。”
他猛地朝那人脖子挥砍下去。但袁峰却突然喊了他一声，无云五指一顿，指尖停在那刺客脖子上一寸，没有刺入。
“师兄，别杀人！”袁峰惊慌道，“你是想被关一辈子吗？别再杀人了！”
无云停在原地没动。他低头望着那人看，半晌后，缓缓收回手，站起身来。
他朝着袁峰走了过去，手指有些发抖，大约是强行控制力道的缘故。于是他将手按在了袁峰肩膀上。
“走吧。”他抓着袁峰说，“我们回去。”
袁峰还未表态，那刺客却吐了口血，摘下面罩来，勉强起身狠狠地看着无云的背影。
“叛徒！狼牙军的叛徒！”他嘶吼道，“你早就不干净了，手上沾了多少血！十五岁就屠尽一个部族，就算是佛也洗不尽你手上的血污！”
“不是一个。”无云头也不回道，“是三个。”
“卑贱之辈！陆氏旁族因你而蒙羞！”
“傅临渊没比我高贵多少。”
“狼王是草原的君主！”那刺客吼道，“你这个叛徒！该挖出你的眼睛，烧死在祭坛上！”
“我的眼睛……”无云停下来，侧过头用那只蓝色的眼瞳望着他，“不是已经被挖出来了吗？”
“你——”
“我不想再见你们任何人。”他轻声道，“只有他，我想杀他的只有他。我以为他会亲自来，可惜了……这个懦夫。”
“不准你这样说狼王！”那刺客咆哮道，“我杀了你——”
无云无心理睬他，扯着袁峰便要离开。那刺客暴怒不已，眼珠转向袁峰，刀锋一转直朝他刺去。
感觉刀气变了，无云一惊，当即出手，却已来不及了。他只挡开了那杀招，刀刃却擦着袁峰额角过去，将他的眉骨划出一道极深的口子。
“啊！”袁峰惨叫着，一把捂住了额头，指缝里鲜血淋漓。
无云的神态一下子狰狞起来。
“你找死……”他咬着牙狠狠道，“你找死……”
袁峰从没见过无云发怒。师兄一直是玩世不恭的样子，纵然说他是个疯子……也不过是大哭大笑，大悲大喜。即便是跟大师兄吵嘴……那大约也说不上是发怒。但此刻……
“师兄……”他一只眼睛被血糊住，只能尝试着去控制他的情绪，“师兄……”
他身旁的无云模样很可怕，那神态如鬼一样森然，睁着眼极其阴冷地盯着那个人看。
“你想挖我的眼睛是吗？”他暴怒道，“你自找的！你自找的！”
袁峰觉得很害怕。他伤口疼得要命，又怕师兄失控，因而他伸出手去想要抓无云的手腕。
“师兄……我们回去……回去吧……”
明明他就在身边，但手指伸出去却抓了个空。
无云已经朝着那人冲了过去。他的手指张开，猛地抓向了那人的眼睛。
惨叫声划破了夜空。袁峰转过头来，却被一股鲜血喷得满身都是。这下他再也分不清，脸上到底是谁的血。
“卸了你……我卸了你……”无云喃喃地说着，用力去掰那人的关节，“去死……都去死……去死……”
袁峰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而后地上，树上，界碑上，他的衣服和自己衣服上，全是飞溅的血迹。
“我是不配……你们就配吗？你们配吗？”无云笑着，手上却一下比一下狠，“懦夫，都是懦夫。让我恶心，我一个都不会原谅。永远。”
袁峰就这么看着他，脸上的血流到了他的嘴里，腥气扑鼻。
片刻后，他扶着一棵树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二合一大章，稍作弥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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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恶鬼道-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