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峰又梦到了那个[天街灯市]。依然是一派上元佳节景象。
他站在桥上,望着桥下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着两岸灯火,十分漂亮。
于是袁峰趴在桥墩上托着腮出神,一只脚的脚尖还在不停点着地面。他在想上次就是在这里看到了那只巨大的垂耳兔,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也……
忽然自己的腰就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袁峰一回头,把他吓得一个激灵。只见那只名副其实的大兔子就在后方的夜空上垂头看着自己,犹如一尊神祇,而自己只是个小小的手指和尚。
天街灯市之景未变,而他似乎坐在灯市之外,俯瞰着自己,仍是穿着那身儒风,神色温和如旧。
“哥哥!”
袁峰朝那只大兔子挥手。于是那军爷摊开手,袁峰就又跳进了他的掌心里。
他对于那军爷而言,真的很小,一捏就会坏。于是他只能捧着,用食指戳一戳,戳得袁峰想咬人。
“哥哥!住手!”
但杨九天觉得他很好玩,就收拢手指,轻轻捏他。袁峰被他抓着,一会捏捏腿,一会捏捏肚子,一会又捏捏肩膀,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兵人似的被晃得叽里咕噜的。
他在杨九天的拇指上咬了一口。
一下子他就被杨九天拎着脖领提了起来,接着就被放在了一艘小船上。那只巨大的手拨了拨水流,立刻船就朝远处飘了过去,而前方是无尽黑暗的河流。
“哥哥!”
那河流看不到尽头,蜿蜒着,不知通向何处。前方有许多色泽鲜艳的荷花灯,一个个亮着,如引路一般,朝那幽暗之地徐徐而去。
袁峰不想去那个地方,可是船却随波逐流,追逐着那些河灯,离桥梁越来越远。
他正惊慌着,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又把他抓在了掌心里,捧着他送到自己面前。
这一次袁峰没再拒绝他对自己捏来捏去。那拇指在自己前襟上搓了半天,竟然又朝他腹部移了过去。
“哥哥!”袁峰红着脸道,“登徒子!趁人之危!”
但杨九天却把他重新放在了桥上,又把一件东西给了他。袁峰低头一看,居然是……一件[儒风]袈裟。
少林的儒风……上半截是空的,没有布料。看着着实“凉快”得很。
“我不穿!”袁峰红着脸大叫,“哥哥!你不检点!不矜持!”
那天策笑了。接着他伸出手,捏住了袁峰的肩膀。
袁峰知道他要干什么了。他大叫大嚷,奋力挣扎,说什么也不让。
“我又不是娃娃!我不换!”
但那又怎么样,他一个手指和尚,怎么可能反抗得了他的“主人”。
“哥哥!”
袁峰的脸都红的像个桃子了。那天策用拇指摩擦他的面颊,朔雪的袈裟已经掉了一地。
那天策磋磨了他好一会,看他在自己掌心里蜷缩成一团,才拿过那件儒风给他换上。
袁峰不愿意,那就会被他磋磨来磋磨去。最后不得已,还是半推半就乖乖穿上了。
那天策看起来喜欢的不得了,还给他穿小袜子和小僧鞋,还把那些小小的佛珠套在他手上。之后……
就抓起来送到唇边亲了一下。
袁峰坐在他掌心里捂着脸,浑身都像煮透了的龙虾一样。
“你给我等着……”
那天策又开始磋磨他了。捏着他的腰,捏的他呜呜哭。
就这么被他在掌心里翻来覆去,直摆弄了一晚上。
*********
第二天袁峰一起来,哪哪都动不了,连脚脖子都疼。
那个混蛋很喜欢扭自己的脚踝,一晚上光鞋子就换了差不多十双。不但给他衣服换来换去,还要求他摆自己想看的样子,不同意就强行捏着摆。
袁峰不答应,“桃子”上就挨了好几下打,虽然不疼,但羞耻得很。
后来他就乖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让怎么摆就怎么摆。他摆好了那军爷就仔细欣赏,欣赏够了再换下一个。
一开始还是正经的,后来……
“哥哥!我不愿意!不愿意!”
抗议无效。袁峰被他搓得锁骨都红了,他就差求杨九天了。
“哥哥是色鬼!”
抓着自己亲来亲去的,真的想打人了。
不过哥哥的手真的很暖,而且很软,抱着拇指的时候很有安全感。
不过他在给自己换衣服的时候,还是没控制好力道,把袁峰的肩膀掰疼了。之后他就急忙左捏捏,右捏捏,还给了他一颗蹴鞠那么大的松子糖安抚。
袁峰抱着那块大松子糖,跟个松鼠一样咔嚓咔嚓的啃。他啃着杨九天就笑,他笑袁峰就生气了。
于是杨九天给了他一个松果做的狼牙棒。接着袁峰就持着那个松果狼牙棒跟杨九天斗智斗勇,而杨九天就拿着一根小松枝跟他打来打去。
袁峰打不过他,还要被他揩油,结果他丢下松果狼牙棒就坐地上哭了。
杨九天一看他哭就心疼,又捧在手心里端详着看。袁峰就抱着那颗大松子糖继续啃,磨牙一样,啃得他满手都是糖霜。
“太可爱了。”杨九天忽然道。
可爱个腿!
袁峰醒了之后,还坐在那生闷气。他觉得腮帮子都酸了,就伸手揉着,把自己的脸搓来搓去。
结果杨旭日刚好敲门给他送热水,一抬头就看见袁峰像个松鼠一样在搓自己腮帮子上的“颊囊”,嘴都撅起来了,顿时就爆发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震耳欲聋,惊天动地,活生生把盛君从清明梦里给吵醒了。
若不是要维持先天高人的优良形象,盛君现在一定去烧开水宰狼剥皮烧烤狼肉吃。
“哈哈哈哈哈!”杨旭日哈哈大笑,“嫂子你在干啥呢!吐干果准备过冬是吗!”
“不许笑!”
但杨旭日还是笑得飞天遁地。他抖着手把热水放在脸盆架上,然后就坐在椅子里继续笑。
杨旭日笑的很灿烂,袁峰看着他的脸,想起在梦境里,天街灯市上空的杨九天也笑得很灿烂。他抓着自己不放手,但却很开心很开心。
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袁峰想着,不由自主也就笑了。
*********
杨旭日终于发现了一件事,只要嫂子心情好,自己日子就过得好。
他对自己和善多了,会跟自己笑,还会给自己夹菜,甚至讲话都不那么冲了。
岑云纵看到杨旭日坐在梅花树下哭,问他怎么了,他说是高兴的。
“嫂子终于拿我当自己人看了,呜呜呜呜……”
“没出息!”岑云纵拔剑就杀,“我拿你当自己人看那么多年!你是怎么对我的!杀了你!”
两个人在院子里追得风生水起,打的不可开交。盛君被吵得没办法了,出门来阻止一下,结果——
咔嚓!
——眼睁睁看着他们俩不小心砍断了一枝梅花。
“大胆!!”
此举非同小可,要知道盛君珍视这梅树远胜自己的命。虽然只是断了小小一枝,但那个一向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的正派道长,连眼珠子都烧红了。
岑云纵吓得马上给自己和杨旭日镇山河,盛君直接人剑合一爆了他的山河。
“死来!”
袁峰正在屋子里和叶卿寒琢磨怎么给自己的武器超度,听到外面雷声不停,以为是下雨了。推门一看,只见一狼一羊被吊在回廊下,自挂东南枝。
下方还站着一个满身是血的道长。
大师和寒叽当时就吓得抱在了一起。然后寒叽意识到自己是个护卫,又把大师挡在了身后。
“那道长疯了!你快走!”
然而盛君却并没有理会他们。只见他回了屋子,不一会又拿出来一个丝绸袋子,一个小药锄,将那枝断掉的梅花装在袋子里,又在梅树下挖了一个坑,将那花袋埋了。
“贫道葬花人笑痴,他日葬贫道又是谁。”盛君悲戚道,“后面的词有些忘记了。反正最后一句是花落人亡两不知。”
眼见着旁边两个吊死鬼随阴风轻晃,他这边簌簌飘雪葬梅花,袁峰和叶卿寒都觉得毛骨悚然。
“寒……咱们还是尽快回少林吧……”他小声道。
“……某深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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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纯阳前那几日,岑云纵觉得袁峰和小旭得关系真的越来越好了。就连小旭有时候伸手抱抱他,他也只是下意识要推开,没有真的推。
他也不再那么凶恶地对待小旭,更不会动辄打骂,相反他温和了很多。小旭显然也有感觉。
盛君有一把摇椅,时常被他放在树下,坐着观赏梅花。袁峰有时也坐在上面休息,杨旭日看到了,就会过来撑着扶手,轻轻晃他。
“你眼睛真好看。”他对袁峰道。
“多谢。”袁峰得意道,“我也觉得自己好看。”
然后两个人就笑。袁峰有时会伸出手,摸摸他的脸。
“杨重霄。”他喃喃道。
哥哥,我很想你。
杨旭日不知道袁峰为什么忽然这么喊自己,但是他不反感这个名字,没有拒绝。
[你只要乖乖的,你就可以得到他。]
[只要他是我的,他就会是你们的。]
杨旭日握住袁峰的手,闭上眼贴着自己的面颊。
袁峰提醒着自己要适当与他保持着距离。可是一想到他也是哥哥……
就忍不住,总想抱抱他。
哎,袁峰在心里叹气,这在外人看来成何体统。大概就只有我和哥哥自己知道,[这些人都是我们自己]。
“杨重霄。”
他还是抱住了小旭。随后他发觉这个人的触感,体温和味道,都跟哥哥是一样的。
“傀儡会梦见机关蝴蝶吗?”袁峰问。
杨旭日抱紧了他。
“你就是我的机关蝴蝶啊。”他道。
【我会得到奖励的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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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君一直沉默地观测着这一切。
他曾经问过杨九天,你不怕你的傀儡背叛你吗?
[若是他起了逆反之心,想要取而代之,你当如何?]
独占欲是很可怕的东西。你对玄寂的执念,势必会影响他。
盛君注意得到,那个年轻人对袁峰的野望在与日俱增。他觉得这未必是好事,必要的话,还是遏制一下更稳当一些。
“杨将军,如果我觉得势头不对,我会出手的。”
“你尽管出手。”杨九天道,“除了杀了他,怎么做都行。”
我留着他……还有用。
我对我一手养大的小伙子还有感情。
于是盛君忽然有了打算。
“秃啊,你别怪我。”他喃喃着,打开了自己的一个木盒,“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盛君说着,取出来一个十分精致的怀表。它是金色的,背后满是机关齿轮,正徐徐转动着,秒针依然在走个不停。
“不是极特殊的情况,我不敢擅用。但愿……我没有手生吧。”
[你是怎么让手底下的人绝对服从于你的?]
很简单。心理暗示。会给人下心锚是个很恐怖的技能。
[那有没有更强的方法呢?]
当然有。
我从来没有隐藏过自己的手段。而为了共同的利益,他们愿意被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确保意志坚定不移。
“道长,请动手吧。我们是自愿的。”
[这是什么呢?你的手段……到底是什么?]
盛君合上盖子,拿着那只怀表,攒在手里,然后缓步出了门。
“大师,你过来一下。”他道,“还有其他人。”
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这个游戏叫……
“【催眠】。”
钟表滴滴答答在走,被他垂下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它看。
[我给你一个自以为是的美梦,将你自悲伤带离,再度笑容满面。]
“不要打碎镜子。”
镜子一旦碎裂,美梦就会戛然而止。
“哪怕它只是一场破碎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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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源里,虚妄先生忽然放下书。他戴着狼头面具,却感觉自己周围的桃花骤然开得更加缤纷夺目。
美的不像是人间之景。
“来了啊。”虚妄喃喃道,“这一步棋……还是走了。”
那就来吧。
接受你的【梦魇】,袁峰。
“即便最后注定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