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猜心-东海灵枭

袁峰给盛君烹了茶,小心地端给他品尝,希望他能觉得不错。盛君照例在屋子里贴了隔音道符,却故意开着门,让外人看得到他们在谈话,只听不见他们具体在聊什么。

“听说你要跟宗岩迹做生意?”盛君道,“胆子挺大啊,居然背着我去勾搭杀榜第一。”

“你跟他真的是死对头啊?为什么这么敌对?”袁峰问。

“我怀疑宗岩迹是大唐巡捕。”

袁峰一口茶差点喷出去。他呛得直咳嗽。

“大唐巡捕全是银色的眼睛,你知道的。这是我们目前唯一分辨他们的方法。”盛君指了指自己的眼眶,“而宗岩迹呢,偏偏有[眼疾]。”

他觉得太巧合了。宗岩迹的眼睛不好,所以常年戴着云目遮,想拿药粉试探他都没办法试,只能以其他方法去测试。但盛君观察他这一两年来的所作所为,怎么都觉得不对劲,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也是个大唐巡捕。

自然了,宗岩迹也不是个吃素的。他发现这个道长老是盯着自己,甚至还派人跟踪自己,还各种坏自己的好事。于是他很愤怒,他要报复这个道长,而他报复的方法就是……

“他想把我扒了,然后画我的果照拿去拍卖,以此来污我的名誉。”

袁峰又一口茶喷了出去。他觉得有毛病啊,啥方法不行,要用这种方法!

“所以他才派他的鹰无休止的监视你?”

“差不多。”

“可是为什么要用这么俗的方法啊!他是没法子用了吗!”

“哎,毕竟我是出了名的清圣,规矩多,纯净水嘛。”盛君满不在乎道,“其实倒不是我一直想当纯净水,实在是我太忙了,顾不上。就连我去平康坊,都是去办事的。”

袁峰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他从来就非常钦佩这种事业型的人,假如没有杨九天来让自己色令至昏的话,估计自己也是个事业为主的人。

“所以啊,为什么要跟他合作?”盛君问,“怎么没来找我?”

“我觉得你一心忙着杀大唐巡捕……不太像是会做生意赚钱拓展势力的人……”袁峰小声道,“或者说……你手下人再多……也不可能比丐帮人数还多……”

“这倒是。丐帮的势力,的确不容小觑。”盛君点头,“你跟宗岩迹合作无可厚非。自己留点心就是了。”

“其实,我也想着如果能用生意来牵住他的手脚,他或许就不会那么碍你的事了。”袁峰对着手指道,“但我又担心……如果他羽翼渐丰,会不会又反过头来对付我们……”

“你知道他的帮会叫什么吗?叫[如龙出水],可见此人野心之大。”盛君道,“他如果发展壮大,是一定会腾出手来对付我们的。这你放心,往坏了想。”

“……我是不是又好心办了坏事……”

“他发展壮大,难道我们就不发展了?就算他起来了,那也是后话,别怕。”盛君却不甚在意,“我这段时间,的确在做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关系到后续的龙图霸业。宗岩迹如果这时候能不插手,确实给了我不少喘息的机会。”

所以虽然与他做生意是与虎谋皮,未来的确有隐患,但现下却可以解决一件燃眉之急。事情有利必有弊,权衡之下,袁峰跟他合作目前是利大于弊。

而且如果不解决那膏药的盗版事件,日后受害者越来越多,恐怕袁峰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那时候隐元会就更有名正言顺的借口悬赏他了。现下借宗岩迹的手除掉那些盗版商,再垄断钱财贸易,的确“双赢”。

“我应该和你商讨一下再做决定的。”袁峰叹道,“我还是有些冒失了。”

“不打紧,我很多事也没来得及跟你商讨啊。”盛君笑道,“如果你信任我,那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消息完全互通吧。”

所有的事,我们两个商量着来。双方都确认了,再实施。

“但是别担心,做生意这件事没错的,不用怕。”盛君劝慰他道,“假如运气好,他不是大唐巡捕,那若是能趁机拉拢了宗岩迹,日后说不定也是我们的帮手。多个朋友肯定比多个敌人强。”

袁峰听了这话很高兴。他敬了盛君一杯茶,盛君也毫不客气地接过来了。

“我听说,现在负责做文契,为你把关责任分属的人是万花谷裴羽?”

“对,我们是合作关系。”

“可以可以,那我放心多了。裴羽是我好友音广陵的亲传弟子,做事情非常靠谱。”盛君点头,“交给他,我就不插手你生意的事了。至于后续的隐患,我会想法子解决的。”

“你要不要入个股?”袁峰问,“比如……投资个药材啊什么的……”

“我就不参合你的生意了。不过你这么有钱,我想拉你做我们的投资人。”盛君喝了口茶,“你知道,毕竟我豢养着一群觉醒者,他们也是要吃喝拉撒睡和玩的。虽然大家日常也会想法子赚钱,但的确,我们赚钱相对辛苦一些。所以……”

大师若是每个月都能送来一笔投资,我想大家一定会更加尽心尽力办事的。

“好说,你开个价。”

“好啊,手给我。”

袁峰伸出手去,盛君伸到他袖子里,两个人开始议价。这一招叫做[袖里乾坤],是老手商人谈价钱的方法,只在袖子里出价砍价,外人不能得知。最后成交多少钱,让了多少利,都只有这两个人知道。

盛君给了袁峰一个价,袁峰会意,计算一番后点头同意,又给他加了两成,算是一点零花。

“大师这么大方啊?”

“我不会对我信任的人吝啬的。我很单纯,对朋友不设防。”

“好啊。”盛君握了握他的手,“那就这么定了。我先回纯阳宫,过几天再来找你。”

袁峰点头。他送盛君走出庭院,但那道长刚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

“还有件事。”他道,“葬天枢……想见你。”

袁峰愣了一下,神色有些黯淡。他没有立刻作声。

“罢了,这件事下次我再来跟你说。”盛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先告辞——”

“鸩岐煌,”袁峰忽然道,“你知道……我以前什么样吗?”

“知道一点。”

“那……”

“下次吧。下次我过来,我们留点话题,到时候再聊。”

盛君笑着,摸摸他的头,同他告辞离去。袁峰把他送到庭院外,他走了很远,还回头同袁峰招手,随后才神行而走。

袁峰一直目送着他远去的方向发呆,伫立了很久。心里的郁结好了一些,似乎不那么难受了。

他过于沉浸在思绪之中,没有注意到,杨旭日正站在二楼,抓着围栏俯身盯着他看。

那双红色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那么牢牢盯着袁峰,神色十分幽暗。

*********

晚饭之前,袁峰居然收到了叶卿寒寄来的信,信上说他查到了一些线索,再晚几天就回程。附件还送了一只很漂亮的红珊瑚。

袁峰怀疑他在东海,或是在什么有水的地方。但总之安然无恙就好。他让温辞秋把那珊瑚装饰一下,当做摆件放在了水池里。小鱼们都很喜欢,会围着它转来转去。

他正站在水池边观赏,却看到杨旭日背着长兵一个人离开了庭院。袁峰觉得奇怪,就喊了他一声,谁知杨旭日却回答的很冷淡。

“随便走走。”

他说着就离开了。这让袁峰很诧异,觉得小旭的态度很奇怪,就问燕无声他怎么了?燕大夫比比划划的,意思似乎是说……他每个月都会有这么几天的。

袁峰听了这话,却有点担心他。但傍晚的时候杨旭日回来了,身上泛着一股血腥气,不知道去是杀了什么,但看着心情依旧不好。

第二天,第三天,依然如此。

而且他跟袁峰也不亲近了,甚至可以说十分疏远。讲话也很冷淡,有时候连招呼都不打,把袁峰气得又想砸花坛了。

“杨旭日,你给我站住!”

第四天的时候,袁峰终于吼了一嗓子,把两个管家都吓到了。

“你有事冲我来,冷暴力算什么本事?”袁峰发火道,“我最讨厌冷暴力了!别让我把你赶出去!”

“我没事。”杨旭日侧过头道,“有劳大师挂心。”

“你这态度什么意思,我话还没说完——”

“不想听。先告辞。”

他说着就朝外面走,袁峰直接愣了。温辞秋急忙试图阻拦,想帮着说几句好话。

“旭少爷,有话好说,别动这么大的肝火。“温辞秋把他拦住,试图挽留,“主人只是关心你。”

“用不着你在这当和事老。”杨旭日冷冷道。

“旭少爷,先坐下来喝杯茶吧——”

“我不喝,你滚开,不然小心我对你动手!”

袁峰闻言,当即就震怒了。

“杨旭日,你敢?”

“我敢,我为什么不敢?”那军爷立刻回头道,“你想让我出去大可直说,反正我也算待够了!”

他说着扯过一个花瓶,直接砸碎在了袁峰脚下。

“你什么意思?”袁峰抬起眼睛看他,“杨旭日,我谢谢你,这是你第二次跟我闹。从今天开始没有下次了,你要滚我们就分道扬镳吧。”

温辞秋急忙劝阻:“主人……”

“你闭嘴。”袁峰呵斥道,“还有你,杨旭日,有话不直说,你就永远都别再说了。茸茸,送客。”

“好啊。”杨旭日当即道,“好啊,那不然你再砸一次,把我种的那些花都砸个干净啊!也算让我对你这个暴虐的人彻底死了这条心!”

袁峰忽然无名火起,只觉得多日来一直累积的情绪终于有点藏不住了。更何况他本来是好意问问,谁知对方态度这么差,而且自己是真的很不爱听这种狠话。

“你凭什么这么指责我?我哪对不起你了?”袁峰看着他,似笑非笑,“我做了什么事吗?你算老几敢跟我大呼小叫的?”

“好,你说的太对了,是我不配,我老几都算上。”杨旭日直接恶狠狠道,“是我脑子有病,我就该滚蛋然后自生自灭去对吧!”

“没错,就是这样。”袁峰笑了,“所以你现在还在这干什么,滚出去吧,现在就滚!”

他说着抡起一个花瓶,狠狠地直接朝杨旭日的头打过去。对方却没躲,花瓶擦着他的眉骨划过,摔倒后面的篱笆上摔得粉碎。

“咣当——”

杨旭日看着他,猛地甩出长兵就朝他走了过来。但袁峰根本就不躲,反而朝着他走近了几步,直接指着自己的心脏让他刺。

“你打,你尽管动手。”袁峰直着脖子道,“你最好朝这里打,直接扎透了打烂了才好!”

温辞秋和茸茸都急了,想拉架,但是直接被袁峰的气劲震开了。杨旭日站在他面前看着他,额头上的青筋都起来了,显然已经压不住自己的怒气。

但他反复挥着手腕,最后还是缓慢地放下。看得出来他在尽力克制。

“没人敢在我生气的时候敢怎么和我说话,”他道,“燕无声也不例外。”

“以后就有了。”袁峰看着他说,“我确实没真的和你动过手,但是我也不怕你。”

“我要真杀你,就凭你有把握打得过我?”

“做我护卫的是你,要杀我的也是你。你何必费这么大周章,我都替你累。”

“你非要这种态度吗?”杨旭日冷酷地问。

“我好好说话的时候你听了吗?”袁峰吼道。

他抬手还想摔砸东西,但却感觉到有东西从眼眶里落了下来。他很诧异,自己竟然这么不争气,掉眼泪了?

袁峰摸了下脸,实在没料到,杨旭日大概也没想过他会哭,一时间竟手足无措起来。

片刻后,他犹豫着,抬起戴着甲胄的手,笨拙地擦袁峰的脸。

“别……别哭了。”他愧疚道,“嫂子,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火。”

“我没哭。”袁峰撸起袖子一抹眼睛,“谁哭了。”

杨旭日看着他,微微皱着眉,好半晌才叹了口气。

“我就是觉得……不甘心。”他压抑着情绪道,“你对……对那些外人都比对我亲近。”

你什么事都跟他们说,什么话都跟他们讲。你去见他们,总是自己去。我这个护卫你从来不带,好像你并不需要。

你做生意……我一无所知。你追求什么霸业……我也帮不上。我就像个废物一样被你养在这里,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意义和价值,而且……

“嫂子,你都很久没跟我说过话了。”杨旭日哽咽道。

那么讨厌我,疏远我的话,我就自请离开吧。至少还能留个好念想。

“不是的……”袁峰觉得头疼,“小旭……我……”

他没办法告诉杨旭日[真相]。总不能直接说……你和你哥本质上是[同一个人],我只是养着你,必要的时候把你献祭——

[你有想过自己其实是个坏人吗?]

薛归海的话又在耳边响了起来。袁峰忽然一愣,接着他发现……自己真的是个坏人。

我养着小旭,但根本没有好好对待,只把他当成一个……一个……

“对不起……”

袁峰忽然茫然了。他不知道应该拿小旭当做什么,一个独立的个体,还是一个……[载体]……

我到底是应该当他是杨九天的弟弟杨旭日,还是当他是[杨重霄]的下位者[杨旭日]?

【哥哥,我觉得……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答案。这很重要。】

就在他茫然犹豫的空挡,杨旭日忽然张开手臂,一下子将他抱住了。

袁峰抬手去扯他的肩膀,想推开他,但他听到了小旭的啜泣声,一下子又心软了。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也无家可归……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该继续活着还是该自我了断……”杨旭日哭道,“你告诉我吧……求求你了……给我一条路……”

这话说得袁峰很难受。他听着杨旭日的啜泣声,手抬起来想抱抱他,却又还是放下了。

必须去问哥哥要一个答案。哥哥也必须给我一个答案。

在那之前……我也什么都做不了。

“别哭了,小旭。”他拍了拍杨旭日的手臂,“别哭了。是我没考虑你的想法,抱歉。”

旁边响起了脚步声。只见燕无声走了过来,手里持着银针,显然刚在火上烤过。

“Go to sleep ....... now and rest, Sun.”(去睡觉吧,小旭)

他将针扎在杨旭日的脖颈上。随后袁峰就觉得身上一沉,急忙喊温辞秋过来,一起把杨旭日扛回去休息。

他脸上还挂着泪痕。众人替他卸了盔甲,袁峰则替他擦去了眼泪。

或许小旭的心性还停留在孩童状态吧。喜欢的人事物得不到,就会产生偏激的执念。有些时候未必是真的喜欢,大约只是不甘心。

“你会唱摇篮曲吗?什么都行。”袁峰问燕无声。

燕无声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于是袁峰请他坐在床边,给杨旭日唱唱西洋那边的曲子。于是燕无声就试着轻轻唱了起来。

“Lullaby and good night...... with roses bedight...... ”

那唱词大意是说……安睡吧,在玫瑰的怀抱中,在甜美的睡梦中,我会一直陪着你,带你去往爱的净土。

袁峰忽然想起了很久前,曾经看过一位画师在画画的时候,为自己的画所配的文字。

[神明说过你很美丽吗?像即将被捏碎的花种。

你就在断头台前开花吧,把死亡当成梦来做。]

*********

关上门的时候,袁峰抬起手,轻轻擦掉了自己眼角的泪水。

九哥的怀抱那么有安全感,一旦在他怀里靠过,就不想再离开了。而此方世界的小旭,被他抱着,哄着,照顾着,那么多年。

到底为什么不来看看他?袁峰不明白,真的就只是因为……我?

有些事觉得自己没有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错的好像是自己。

袁峰觉得很压抑,很抑郁。他坐在庭院外,看着那些盛开的花,眼泪忍不住又一颗一颗落下来了。

天已经黑了,院子里点着灯笼,暖暖的亮起光。但他心里却很幽暗,既不暖也不亮,灰蒙蒙的,一点都不快乐。

他正独自垂泪,这时候却听到了鹰隼的振翅声。抬头的时候,袁峰看到一只鹰蹲在篱笆上,一双眼睛极亮,正盯着自己看。

“……好漂亮的隼啊,”他喃喃道,“是看我难过,过来安慰安慰我?”

“是的。”那鹰隼道。

袁峰给它吓得不轻,眼泪都忘了擦。但那鹰隼却张开鸟喙,居然发出了笑声。

“别怕,这是东海灵鸟,能可同声传讯。这江湖没有几只,是我从蓬莱抓的。”那[鹰隼]道,“在下宗岩迹,见过大师。”

他的声音很年轻,爽朗而野性,听起来着实有一股一笑泯恩仇的江湖豪气。

“宗先生……这么晚过来,是有事要说吗?”袁峰问。

“自然,不然也就不会派它八百里加急过来了。要知道我怕它出事,非重要的对象不派的。”那鹰隼道,“我是来和大师商讨商讨生意的事情的。谁知不小心……居然看到大师在暗自落泪。”

要是有郁结,想说就跟我说说。要是不想说,我们就谈谈生意,换个心境。

若值得落泪也罢,若不值得落泪……就不要哭了吧。

注:

“神明说过你很美丽吗……”——画师Kanmuhit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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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猜心-东海灵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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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策佛穿越]携我小僧走长安(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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