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再好的时光,对于袁锋来讲都差不多是得过且过。他此刻的心思全扑在怎么提升自己身上,已经把习武当做第一要务了。
因为前一天用脑过度,第二天他就睡迟了。袁峰急忙爬起来狂奔到习武场,赶上之后气喘吁吁地靠在梅花桩上休息。
他将眼光放到制高点,果不其然,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端坐在上面,一动不动。
袁峰知道,师父天生性格冷漠,即便关心也不会宣之于口。更多时候,他都是身体力行。罹尘习惯坐在高处,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却又置若罔闻。
袁峰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他总觉得,罹尘是个有些[丧]的人。
他隐约记得无云师兄也是喜欢待在高处的,如今来看,恐怕是受了师父的影响。其实袁锋早就察觉了,师兄的某些地方……确实很像师父。
袁峰猜测师父大约还是在意师兄的。无论无云过的好与不好,罹尘大约都了然于心。可他似乎并不想助无云脱离苦海,也没有干涉过他的行为。虽然看着很令人不解,但袁峰总觉得事情一定比他想的更复杂。
不过此刻,应该让师父知道自己已经来了。于是袁锋清了清嗓子,转身准备喊一声弟子见过师父。
但就在他抬头的那一刹那,原本坐在台子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袁峰吓得一回头,发现罹尘就站在后面定定地看着他。袁锋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罹尘的眼睛很骇人,眼瞳很黑,眼窝又深,显得难以接近。袁峰以为他生气了,急忙作揖道歉。
“师父,对不——”
“你来得迟了。”罹尘打断了他的话,“今天有别的事,你跟我走一趟,天黑前回来。”
言毕,他就转身朝着山路的方向走去。
袁峰注意到他换了一身袈裟,像是一套[驰冥],白底黑衫,衣摆很长,头上还戴着一方箬笠。见他走得飞快,袁锋也不敢多言,赶紧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师父,我们要去哪里?”
“洛阳。”
********
走在路上的时候,袁锋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去洛阳,又怕自己问多了惹师父厌烦。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他一边想一边在身后仔仔细细地观察着罹尘的背影,觉得这套衣服很适合他,简单不失庄重,威严却又平和。尤其是眼睛那一块的设计,当真是别出心裁。
这套袈裟很保守。袁峰觉得其实很多时候,露得多不一定惹人遐想,穿的严实才能更让人想入非非啊。
“你在想什么?”罹尘头也不转地突然发问。
“啊?我——我……我只是觉得……师父你穿这身衣服很好看……”
罹尘对此不置可否。他的手臂轻轻摆动,佛珠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又清脆的声响。他的目的很明确,一路径直来到少林的马夫面前。双方互相行礼后,罹尘就从马厩里牵出了两匹马。
他将其中一匹的缰绳递给袁锋,示意他上马。袁锋听话地照办,二人跨上马背,驱赶着它朝洛阳疾驰而去。
罹尘的马术很好,姿势也好看,袖口微动,袈裟飘摇。他一路和袁锋并驾齐驱,并未离他太远。但袁锋知道,师父是这是为了照顾自己,否则以他的骑术,此刻早落下自己一大截了。
他不敢疏忽,只能勉强跟上。两人一路疾行,来到洛阳。罹尘一路跑到马夫处,将两匹马托付给他安顿后,才带着袁锋朝着城中走。
袁峰越走越觉得路径熟悉,心里不解,却又无端压抑。起先他不知为何,直到站在一处偏殿前,才发现这里是名剑大会。
他于是明白了自己为何不舒服,原来是想起了唐糠裳。记得他也曾带着自己来名剑大会,让自己来看他以一敌二的个人秀。那时候的自己很没用,什么都不会,还要受他保护,托了他的后腿。
这些事当时没觉得有问题,但现在想来,却真的是不好受。不知那家伙在哪里,也不知他现在如何。自己也同样担心着他的安危,却又没法传达。
袁峰心里不太舒服,就想着说点什么话来转移转移。
“师父,我们到这里来是做什么?”他问。
“比武。”罹尘道。
袁峰眺望四周,发现周围早已人满为患。他心里十分紧张,眼睛来回地看那些参战之人。名剑大会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是和师父一起……还是很忐忑的。
当目光移动到大门口时,他却愣住了。原来在不远处的墙边,一个年轻的万花男子正在旋转他手中的毛笔,绿色的叶子不断地出现又消失,看上去竟十分眼熟。
那万花一脸冷漠,怎么看都像是裴羽。在他右边,一个丐帮正翘着二郎腿,头枕着手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嘴里还叼着一支柳树枝。
袁峰正看着出神,罹尘却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于是朝那边看了看。
“旧相识?”
“嗯……有点交情。”
“既如此,你去闲聊几句吧。”
罹尘言毕,就朝着名剑大会的正门走去了。袁锋松了口气,这才朝着他们走过去。有日子没见了,还挺想念的。
“裴大夫,贫僧起手了。”
“你竟然还活着?”裴羽头都不抬地说,“我以为你早被这江湖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你就那么希望我死?”袁锋痛心疾首,“亏你还是个大夫!你还得指望我赚钱呢不是!”
“哟!”那丐帮看到他就大叫,“这不是贼秃嘛!你这个歹人,咱们又见面了!”
袁峰打量了他片刻,见他一头蓬松乱发,衣衫不整,还有壮硕的肌肉和大片的纹身,忍不住鼻孔朝天哼了一声。
“我可记得你,丐·焦·贩!”
丐焦贩不坏好意地一笑。袁峰看着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表示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欠你钱也没喝你的酒也没玩你的鹰,去打男人去。
“[君山小告示]。”
闻听他出言嘲讽,丐焦贩很是不满,但他还没来得及对大师表达一下憎恨之意,就被裴羽一脚踹出了几丈远,理由是他太碍眼了。
“我看你身上有伤。”裴羽冷淡地对袁峰说,“跟你来的那和尚打的?”
“那是我师父……”
“难怪看着非同凡人。”
裴羽说着,收回毛笔,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竹筒,倒出一粒药丸,递给袁峰。
“吃了它,就无大碍了。钱不必付了。”
袁锋谢过,拿过来吞了下去。药丸有一股清香,入口后一阵凉意,五脏像被洗涮过一样清爽舒服。就连策马而来的劳顿也一并消除了。
裴羽打量着他,从他的肩膀看到腰,啧啧了两声。
“几日不见,倒是雄壮了不少,”他评价道,“看着像个练武之人了。”
“那真是太好了,”袁峰高兴地说,“我就喜欢听这话。”
“只是离高手还差得远。”裴羽冷淡地看着他,“再练练吧。”
袁峰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因为他忽而想起来,裴羽也是杨九天的好友,反正眼下闲来无事,正好趁此机会同他攀谈攀谈九哥,看能不能套点闲话。
“裴大夫,贫僧有事想问一下,你可是杨九天的挚友?”
“挚友恐怕谈不上,我们不过是兴趣相投,私交甚笃罢了。他的挚友自当是同门。”
“……莫非是薛归海?”
“怎么,你见过此人了?”裴羽看着他道,“若你见过,最好别跟他相与。那人不是善类,心口不一。别被他骗了。”
“这话从何说起?”
“杨九天在时,我常听他说起薛归海,言谈中很是欣赏。但我却觉得有古怪之处,”裴羽道,“虽然我并无证据,但却能察觉他品行不端,且包藏祸心。我曾劝阿九莫再与他深交,保不齐会引火烧身。但他却不十分在意。”
袁峰一脸不解:“品行不端?包藏祸心?”
“你大约不知,那人不是善茬。他本名薛冥,字归海。年纪轻轻,先无故掘了他兄长之墓,又气死了父母,无论名声或行事……皆为人所恶。我对他疑心已久,劝你几句,自己揣度就是。”
袁峰闻言,却觉得蹊跷。
“做人最忌讳交浅言深,为何你却与我说这么多?”他下意识地问。
裴羽冷冷地看着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愠怒。
“我还以为咱们两个算是朋友了。”他眯着眼睛道。
话音刚落,裴羽忽然感觉面前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他发现那和尚居然将自己抱住了。
“放——”
“太好了。”袁峰却哽咽道,“我有绑定花了。”
裴羽一头一脸的不解,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绑定了?!人秃了之后可以自作多情到这种地步吗?!
“放开——”
“裴大夫,虽然你贪财,但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袁峰继续哽咽道,“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你……”
“大夫,你真好。”
裴羽想推开他。但他眉头抽搐了好半天,还是没打破这和尚的美好愿景。
袁峰却放开他,在衣襟里摸着,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来,交给了裴羽。
“做我永远的朋友。”他坚决道。
丐焦贩目瞪狗呆地站在旁边,不知道自己这是碰上了什么大型求绑定现场。他已经吓得鼻子都歪了。
这时候,袁峰忽然听到有人在喊他。一转头,看到罹尘就站在门口朝他这边看着,显然是在等他。
于是袁峰将钱塞到裴羽怀里,拜别他和丐焦贩,朝着罹尘走了过去。
“我来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