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什么是记忆……什么是幻象……袁峰不明白。
他觉得有些看着像是从未发生过的幻象,又像是曾经发生过的记忆。
[这算什么呢……这都不是让我开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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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峰看见自己在桃花树下睡觉,却睡的很不好。他做了一晚的噩梦,梦里人影绰绰,却谁都看不清样貌。
而他就一直一个人穿梭在那些诡异的影子里,被恐惧笼罩着。直到天亮的时候,才稍微睡的熟一些。
“再饮一杯吧……”
袁峰忽然进入了梦境之中。再睁眼时,自己似乎坐在一棵桃花树下,手里还拿着一瓶桃花酒。
有人将手搭在自己肩膀上。那个人在笑,似乎心情很好。
“喂……”他在自己耳边醉醺醺道,“你有情缘吗?”
“没有。”
[但我有个……前情缘。是我在意了多年,大约至今也没有放下的人。]
“喂……我想吃了你。”他听到那个人在他耳边说,“让我吃了你吧。”
袁峰闻言,十分震惊,但却听到自己发出了一声冷笑。这笑声又讽刺又低沉,简直不像自己发出来的。
“你在做梦。”他冷冷道。
那个人听到后,就大笑着放开了他。但接着,他却一把扯住自己的手腕,两人四目相对,袁峰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吓得魂飞魄散。因为此人竟是——[薛归海]。
“改日再去赛马吧。”薛归海笑道,“你若输了,可别怪我无情。”
“薛冥,把手放开。”袁峰却感觉自己手腕一动,甩开了他那不规矩的爪子,“你最好注意分寸,不然你我连兄弟都做不成。”
薛归海的笑容突然变得很狰狞,他抬手猛地掐住了袁峰的脖子。袁峰直接惊醒,天已亮了,他却一头一脸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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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太诡异了……”
莫名其妙……简直可怕。
袁峰想去洗把脸,却觉得晕乎乎的。一摸头,居然有点发烧。他恍惚着站起来,勉强走着出门,想着去找找懂药的师兄弟买点药吃。
屋漏偏逢连夜雨。刚一出门,他就直接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个人结实得很,直接把自己撞翻了。
眼看着要摔个狗吃屎,对方却直轻轻一拉又把他拽了回来。袁峰后退两步,定睛一看,居然是薛归海。
“怎么又是你?”他震惊道,“你为什么老是这么阴魂不散?”
袁峰想离他远一些。但薛归海显然是来找他的,哪容他逃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又扯了回来。
“跑什么。”他冷漠地说,“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这话袁峰听得无名火起,也不管什么了直接用力去甩他的手。他越甩薛归海力气越大,最后对方好像发怒了,一把扯住他摔在了墙上。
“你不可惹我,我发起火来六亲不认。”薛归海凶狠道,“我没得罪你,你跑什么?”
“我……病了……想去买点药。”袁峰嗫嚅着说。
薛归海顿了一下,将手松开了。袁峰如获大赦,只是很难受,站在他面前咳嗽不已。他的样子逃不过那个人的眼睛,对方显然是起了疑心。
“你怎么如此防备我?”薛归海问,“难不成……你听人说了什么?”
袁峰没说话,只是移开了视线。他眼睛却一下子瞥到了薛归海的手,居然生得骨节分明,极具力量感,显然是多年习武,修为精纯之人。
“我哪敢防备你,再说防备也没用,你两根指头就能捅死我。”他皱着眉道,“这位军爷,我生病了,要么你先放过我,改日我们再聊。”
薛归海竟发出了笑声。他贴近了袁峰的耳朵,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死不了,只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袁峰的手骤然攒紧了。他一掌击在薛归海的肩膀上,把他打得后退了数步。
“给我滚开!”他咳嗽着道,“不然我杀了你!”
薛归海忽然大笑起来,他抬起手,讥讽地用一根手指,指向了袁峰。
“就凭你?”他睥睨着袁峰道,“你就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你——”
“在屋里待着,我去给你拿药。”薛归海活动着手腕道,“如果我回来看到你不在,我就拧断了杨旭日的头。”
说罢,他冷笑着,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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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薛归海取药的时间里,袁峰就一个人坐在屋里静静地等着。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烫的厉害,看来烧得不轻。
不过他并不觉得难受,也没有觉得很昏沉,只是有些冷。而且此刻他内心更多的还是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在恐惧中又有一丝痛楚,虽然他并不知道这痛楚从何而来。
袁峰想着,却越想越觉得迷茫。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薛归海推门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药罐,似乎装着已经熬好的药。
他进屋后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袁峰一眼,就将罐子放在桌上。罐子上扣着一只瓷碗,他将碗取下来,倒了一晚乌黑的药汁,将它递给袁峰。
袁峰接过来,感觉温度正好,略有些烫。他张口正准备喝,薛归海却拦住了他。
“不怕我下毒?”他眯着眼问。
“你会吗?”袁峰本能地反问。
薛归海好像有些意外,他沉默了片刻,摇摇头。于是袁峰仰头将药一饮而尽。药水很苦,却也有一股莫名的清香。
“你变了。”薛归海看着他说,“若不是我熟悉你,早已为你是旁人。”
“我以前什么样?”袁峰问。他将碗递给薛归海,对方接过来,又给他倒了一碗。
“[终日乾乾,或跃在渊。]”薛归海说着,将药递给他,“我记得……很强。连我也不是你的对手。”
“我有这么厉害?”袁峰一边喝药一边倍感诧异,“莫非你认识我很久了?”
“很久了。”薛归海对他道,“我还记得当年……”
他本来沉思着,却突然住了口,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反而不说话了。袁峰实在受不了这样话说一半,忍不住就追问起来。
连问了几句,薛归海才犹豫着,把事情讲了出来。
“当年我去苍山洱海赛马,初见你时,你对第一势在必得,赛场上更是遥遥领先于我。我闲着无事,就给你下了个绊子,夺了你的名次。”说到此处,薛归海突然笑了,像是想起了非常有趣的事,“结果,你出了马场就把我杀翻在地,差一点要了我的命。”
“哪有这样的事,我连自己都杀不死。”袁峰将信将疑,“还赛马,我就没赢过。”
薛归海闻言只是笑笑。他伸出左手,摊开掌心给袁峰看,那上面有一道伤疤,直接划过了他整个掌心。
“这是你打的。”薛归海笑道,“你那时直击我命门。若不是我伸手挡下,只怕早已命丧黄泉了。”
“我不信。”袁峰愤怒地拍着桌子,“我都要把你杀了,你还肯结交我?你受虐狂吗?”
“我那时遇到一些事,心情不佳,的确有心寻死。熟料被你看透,竟放了我一马。”薛归海打量着他说,“你实在……”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又陷入了沉默。袁峰也没多问,只是低头看着他的手。薛归海的手实在生得还算不错,有这么一道疤的确可惜了。
但薛归海看着他,看了很久,之后他将手掌摊开,送到了袁峰面前。
“碰一下这道疤试试。”
袁峰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听他说是自己打的,又将信将疑。他忽然怀疑这疤痕是假的,就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下他掌心的伤疤,觉得那触感十分粗糙。
薛归海却骤然收拢手指,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袁峰大惊,又掰又扭的想甩开,薛归海却越抓越紧。最后袁峰疼得没法,不敢再挣扎,他才慢慢放松了力气,却仍旧没放开。
“要我说,跟了我,随我走江湖去便罢。”薛归海道,“我护你周全就是,也不必担心有人找麻烦。”
“不必了,求人不如求己。”袁峰咬着牙道,“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薛归海盯着他片刻,放开了他的手。袁峰如获大赦,总算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不问我?”薛归海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问你……什么?”
“【杨九天】啊。”
你见了我这么多次,我一直在等着你问我。
可你居然一次都没有问过。
“为什么不问呢?”薛归海笑道,“玄寂,为什么不问?”
【你的执念还是不够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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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吗,阿九,他的幻境里有薛九霄,甚至还有杨旭日,却始终都没有你。
他甚至连问都不问旁人你去哪了,你还好吗,你近况如何。
我说他是个吃夫君的螳螂,你始终都不信。
“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他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他根本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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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峰的头像是被撕开一样疼,疼得他惨叫起来。好半天之后,眼前才逐渐开始清晰。
“这是哪……”
他的意识从混沌转为清醒。袁峰愣了一会,忽然记起了自己在巴陵县,记得自己在和好友们一道,商量着出去躲几天。
小旭……大猫……道长……还有燕子……
小秀秀还来替哥哥传话给我。我都记得,我还记得,我没有忘。
“哥哥……”袁峰晃着头,想要伸手去按太阳穴,“哥哥……”
但他发现自己动不了。猛地回神之后,他发现自己坐在一张老虎凳上,脚踝和手腕都被铁链捆得结结实实的。
牢房……他看到了铁栅栏,看到了刑具,看到了走廊里幽暗的火把,还有墙壁上那些干涸的血迹。他意识到了自己在一间牢房里。
“你醒了。”一个嘶哑的声音道。
耳边有铃铛声传来,像是迷惑人心知的魂铃。袁峰抬起头,只见面前放着一张太师椅,一个身穿破虏铠甲的天策正叠着腿坐在椅子上,脸上还戴着一张东瀛狐面。
“真是一出好戏啊。你说是不是,玄寂?”
他将铃铛砸在袁峰身上。那铃铛擦着他的肩头落下,发出了一声脆响。
接着,那个人将手伸向面具,将它缓缓向上掀开。一张阴森诡谲,又倨傲强势的面孔出现在袁峰面前。那双血玉一样的眼睛睥睨着自己,冷得像昆仑冰。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除了上次。”他道,“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小螳螂,终于还是落在我手里了。”
袁峰忽然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是你?”他恨恨道,“是你给九哥下心锚,告诉他这些话的是吗?是吗?”
他根本就不是会说这些话的人!是你!薛归海,是你!
“是我啊。”薛归海笑道,“我不吝啬用任何话羞辱你。玄寂,这都是你罪有应得。”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那个人说着,忽然丢下面具,拿出了一只小陶瓶。他将瓶子打开,倒出一粒药丸,拿给袁峰吃。
“滚!我不吃!”袁峰奋力挣扎起来,“滚啊!”
“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易功丸]。”薛归海道,“吃了它,你就可以从[易筋经]切到[洗髓经]。”
洗髓和尚是用来干嘛的呢?用来挨打的。血厚,死不了,只是受点皮肉伤。
“乖,吃了它。”薛归海温和道,“听话。”
他说着,一把掐住袁峰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口,硬是把那颗药丸塞进了他的喉咙。
“[易筋]状态下,很容易就会被杀掉了。”薛归海饶有兴趣道,“唯有[洗髓],才能让你免于一死。”
袁峰被迫吞下了那颗药丸。他剧烈咳嗽着,五脏六腑都在疼。修为气海明显开始变化,经络犹如被堵塞,但又逐渐被疏通,却完全切换到了另外一种磁场。
“你要扛住啊,玄寂。”薛归海拍着他的肩膀道,“千万别死了。”
你们洗髓和尚一向都很厉害的。我相信你扛得住。
“把鞭子拿过来。”
早有狱卒上前,给了他一条铁鞭子,上面还雕刻着无数倒刺。
【让我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吧,玄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