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声睡了差不多能有两天两夜，因为时间过长，以至于袁峰怀疑他出事了，因此叫上小旭打算组织一下营救。
“他没事的。他只是今日太累，以往睡十日也是有的。”杨旭日却不甚在意，“走吧嫂子，先去吃饭。”
他说着，不由袁峰分说，将他拉走去吃东西了。
其实这帮爷们都很能吃，加上前几天累得要死，所以今天放开了肚皮吃了一个下午，吃掉了几桶的大白米饭。等几个“饭桶”吃饱了之后，就想着要去做什么事来消消食。
瞿塘峡别的没有，水遍地都是。于是几个人就决定去玩水。这种时候，竹筏[渡情]就派上了大用。
袁峰和穆威同乘，撑船的是袁峰。杨旭日与岑云纵同乘，船夫是小旭。
“这是长江水吗？”穆威问袁峰。
“是。”袁峰点头，“长江三峡嘛，巫峡、瞿塘峡、西陵峡。”
突然有弦乐声传来，只见穆威抱着土琵琶，坐在竹筏上，忽然就开始伤春悲秋。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他伤感唱道，“[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别唱了。”袁峰捂住了额头，“我想哭。”
不远处的另一艘竹筏上，岑云纵迎水而立，衣袂飘飘，仙风道骨。他持着拂尘眺望着远处山水，却忽然叹了口气。
“小旭，你看这景，心中能想到什么词？”
杨旭日正撑着船，闻言沉思了片刻。
“[巫山**]。”
“我打你个巫山**！”岑云纵猛甩拂尘将他抽打入水，“愚民！大字不识！就只能想到这个！”
“你不愚！你一肚子臭墨文采！区区酸儒！”
杨旭日火冒三丈地跳回竹筏，与岑云纵相互撕打，谁也不让谁。
袁峰就觉得他们俩有毛病。在这地方瞎抒发什么心情，殊不知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巫山神女不会爱上你们两个的，别做白日梦了。”
两艘竹筏都被推到深水中，眼看着杨旭日那艘筏子水上打旋，很是危险。于是穆威伸出手，一把将岑云纵拽了过来，不让他们俩继续打。
因为重心不稳，岑云纵差点摔进水里，所以他急忙抓住穆威，结果一个不小心……脸就撞在了他的大肌肉里。
“……好个[胸有丘壑]！”
岑道长实在忍不住，用咸羊手稍微“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一下。然后他就被穆威一巴掌打到船尾去了。
“这年头的道长都怎么了，一点也不矜持。”大猫挠着腰肌道，“真是世风日下。”
袁峰看着那只破虏大猫，撑着竹竿直翻白眼。他表示你这个每天自我调息三遍比吃饭还准时的家伙装什么高冷，实在太假了！
而且看看他那身衣服……成何体统！作为一个相对比较保守的人，袁峰都实在不好意思穿那些遮不住腰也遮不住后背的衣服。
但岑云纵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一边故作保守，一边打量着穆威的肌肉，啧啧称赞。
“好猫。”
“你都成家了，道长。”他好心劝道，“玩心要收一收。”
“人哪有不爱新鲜的。”岑云纵却回答得让他差点厥过去，“我家那位太老了，必然很柴。偶尔也要吃点嫩的换换口味。”
“我这就把你这番话誊写下来，寄给老侯爷。”
“别别别！我瞎说的！大师求放过！”
而穆威抱着那把西山秘宝土琵琶，扭着上面的弦轴给琴调弦。袁峰已经撑起了竹篙，让竹筏在水面上划动。岑云纵看着看着，觉得还挺好玩，就示意袁峰让自己试试。
“行，你来吧。”袁峰很大方地让给了他，“那正好，我去你那艘筏子上喝喝茶。”
他说着，示意岑云纵接杆，而后自己深吸一口气，忽然运起轻功，直接踏浮萍渡水朝杨旭日而去。
杨旭日正在独自撑船，冷不防就见一个黑衣僧人踩着水一路疾驰，随后便轻盈地落在竹筏上，身后溅起一排的浪花。
“好轻功啊。”他下意识道，“嫂子功力这是……都恢复了？”
“还差一成。”
的确，就差这么一成，气海也就满了。
袁峰坐下来在摆好茶碗，准备赏景饮茶。杨旭日则很懂事地在后面撑船，分工明确，井井有条。
于是两艘竹筏就在江面上划动着，迎着晚霞，颇有几分惬意。穆威拨动了琴弦，他似乎不是非常满意。
“我先试试音吧。”他漫不经心道。
然后袁峰就听到他开始唱起了《渡情》……
“猫啊！别唱了！”他急忙道，“有话好好说，别唱歌！”
杨旭日又开始哈哈哈哈地大笑。岑云纵撑着撑着就运起武学，借招式朝他泼水。他也甩起竹竿，刷地掀起一大片水花回击。
笑声回荡在水面上，照着一行人的倒影，连着水天一色，推着那竹筏荡向江心。
袁峰也在笑。但笑着笑着，他却朝白帝城上看了过去。
那里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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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阿九，你就是犯贱。”
李渡鬼城内，漫天纸钱飘落，满目黄昏残阳。一个破虏天策抬起手，指着一个冒着鬼气的黑影，讲话毫不留情面。
“你就是犯贱。”薛归海道，“你在这里，形神俱灭，他却与你弟弟纵情欢笑，此等水性杨花之人，为何你就执迷不悟？”
你就是犯贱，杨九天。不管多少星月，不管几度桃花，你见了他，还是不可自拔。
“他到底有什么好？”薛归海问，“他就是个螳螂，配了你，再吃了你。我说过多少次，多少回，你只是不听。”
他将手一甩，似乎愤怒，也似乎惋惜。
“你就是被他害死的，阿九。你还想再被他害死几次，才罢休？”
你是玄寂的良人，玄寂却不是你的良人。人人都道你是他的阴桃花，纠缠他，谁又知道他是你的桃花煞。
“你们两个不要再强求彼此了！阿九！你醒醒吧！”
那鬼影沉默着，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似乎他一直都是这样，很少反驳，很少回应，就只是听着，听那些话，习惯了一言不发。
“我是真的厌恶你们这些耽于感情之人。”薛归海反感道，“世间可行之事那么多，难道就非要沉溺于风月，一辈子为情所困吗？”
救你回来是觉得你死过一次，怎么也该忘却前尘，得以清醒。谁曾想变本加厉。
“早知如此，我们不该救你。”薛归海忽然道，“或许你死了更好。我大唐民风开放，他想跟谁就跟谁，与你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薛冥。”那黑影忽然道。
“什么事？”
“你如果敢动他，我会杀了你。”
“哈？”薛归海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愣了一会，却突然开始笑。
他的笑声越来越嘶哑，凄厉，甚至满是讽刺，还有怒火满溢的暴躁。
“好啊，好。”他点头，“好，阿九。”
你尽管杀。
薛归海猛地甩手，离开了李渡城。他走的决绝，似乎连兄弟之情也枉顾，因为相看两厌，不如不看。
[后悔啊。悔不当初。]
可谁又能回得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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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糖。”
唐家堡的竹楼内，唐魈收起机关蝠翼，快步走上楼，去见唐糠裳。
“小糖，我带了你喜欢吃的东西——”
他推开唐糠裳的房门。而后，他忽然停在了门边。
之间唐糠裳坐在榻上，靠着墙，仰头看着上方一动不动。屋里点着香，缭绕着紫色的烟雾，弥漫着甘甜的香气，经久不散。
唐魈垂下了手。他盯着唐糠裳，一直盯着。
“把它戒了。”
这是荻花宫的毒菇，晒干后制成迷香，其瘴气能迷惑人心，甚至上瘾，乱人心智。
“师父……”唐糠裳却眼神涣散地看着天花板，似笑非笑，“[想要用一瞬间的快乐……来取代一生的痛苦吗……]”
“把它戒了，唐糠裳。”
唐魈说着，朝他走了过来。他俯瞰着唐糠裳，随后，猛地一拳砸在他脸上。
人心是非常阴暗，压抑，而且望不见底的东西。就好似一个深渊，那所有看似光鲜靓丽的东西，内里或许早就已经腐朽不堪。
唐糠裳被打得嘴角渗血，但他却笑出了声，那笑声明显不正常。
“师父，我熬不住了。”他对唐魈道，“我很痛苦。你杀了我吧。”
我不想让大和尚看到我这副模样。所以我找借口，躲着他。我宁愿我在他眼里，是一面不会坍塌的城垣。
“把它戒了，唐糠裳。”唐魈继续道，“不要再依赖这种东西。”
它是天一教研制出来，祸乱天下的东西。当年多少人因为它而家破人亡，信奉着那些鬼神，散尽家财，抛妻弃子，膜拜着恶魔的低语。
“当年薛九霄天之骄子，就是毁在这东西上。”
我的老友，何其正直善良。我自叹不如，可惜玉碎瓦不全。终是辗转陌路。
“师父，你信命吗？”唐糠裳问。
“不信。”
唐魈从一开始就不信。虽然风车注定被折断，最喜欢的唐凰冀也注定不得善终。但是唐魈仍然不愿意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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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曾有薛氏，名[膺],字[九霄]。
【我想在一件东西被毁掉前，把它封存在最好的时候。】
三十多年前。枫华谷，旗亭。那只递过来的酒囊里，放了十倍的鹤顶红。
“来喝杯酒吧，老友。我特意从西域带回来的佳酿。”
朝廷觉得你功高震主。荻花宫的蛊惑让你心性大变。初见时的你天之骄子，但已经能可预见孤鸿断翼，苍鹰坠崖之惨烈。
其实唐魈觉得他是知道的。他心性通透，他什么都知道。
“你我都需堪破生死。”薛九霄对他笑道。
我选择其中一条路，就请你……选择另外一条，继续走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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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了它，唐糠裳，你何曾软弱过。”
不要自毁长城。纵然风华将倾，你也自是少年无双。
“我知道你很痛苦。”
这是你的天命，必须走到最后，不可自戕。
【离九霄而膺天命，情何以堪；御四海而哀苍生，心为之伤。】
——徐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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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潜行-戮戮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