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峰去了趟洛阳，调动了杨九天的人脉和从前的暗线，加之盛君的情报，大致知道了岑云纵要找的泥兰果在东海的洞天福地岛。
泥兰树传闻是东海仙树，树上结的果子，吃了可以脱胎换骨，保持容颜不老。但据说此树就如同东瀛的须巢童树一样，传闻……
“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袁峰道，“再三千年果实成熟，这不就是他爷爷的人参果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唯有穆威捧腹大笑，满地打滚，喵喵上树。
“我不懂，我是真的不懂。”袁峰难以置信道，“我们这江湖分明是武侠！为什么突然到了东海就变成仙侠了！”
十分奇异的果树，有灵力的野兽，加上天上飞的蓬莱……这怎么听都感觉不是很对劲。
东海有三大家，“蓬莱”千年方家、“洞天福地”康家、“经首道源”尹家，家主被外人合称为“世外三仙”。其中康家有一个老怪物，名叫康仗石，据说特别爱惜自己的容貌，都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还……
“呼呼。”
袁峰实在熬不住，他睡着了。东海的资料铺了一地，别人都在卖力寻找线索，他却睡着了。
“嫂子……这样不太好……”杨旭日努力把他叫醒，“众人还等着你安排后续呢……”
“哦……说到哪了？”
“康仗石。”
总之一言以蔽之，一团乱麻。他们东海的事，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谁和谁的儿子好了，谁抛弃了谁的女儿，谁又闭关，谁大打出手……甚至还加上了东瀛阴阳师世家的源氏……
“呼呼……”
袁峰又睡着了。杨旭日尽力把他拉起来，扶着他，让他努力撑着不要睡觉。
“大师……”杨旭日掰开他的眼皮道，“你得把事情都弄清楚……”
“我不行了。”袁峰困的死去活来，“求放过……”
但那群人谁也没有放过他。他们拿了许多冰，把袁峰冰的一个激灵，要他起来继续安排。
“总之……就是去找泥兰果……”他东倒西歪地开始胡诌，“或者找……康仗石要……”
但泥兰树已经很久不结果了，也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再结果子。再者康仗石所心心念念的不是泥兰果，而是须巢童树，为此他甚至不惜跟东瀛人大打出手……
袁峰是真的不行了。他靠在小旭的肩膀上睡着了，这次谁叫他都没把他叫醒。
*********
“资料都查完了。”
岑云纵在第二天早上把一摞厚厚的文书放在了桌子上。但他觉得一无所获。
“如今的江湖，根本就没有泥兰果这种东西。”他道，“都是骗人的。”
眼看着道长十分绝望，袁峰觉得万不能眼见如此。他觉得东海还是要去，就算没有泥兰果，说不定还有别的果子。
他们此行，有六个地方可以查探，分别是：龙泉府、经首道源岛、洞天福地岛、侠客岛、鲲鹏岛和蔷薇列岛。袁峰建议分头行事，岑云纵说侠客岛自己已经查过，于是剩下的便每个人领一个岛，先整个跑一遍，看有什么收获。
众人欣然同意。于是一个个开始大作准备，约定好明日傍晚出行。于是当下各回各家，各做各事，预备各类要带的东西。
袁峰什么都不做，只管都交给温辞秋。而杨旭日则在忙前忙后地收拾东西，把袁峰可能需要带着的物品全放在了袋子里。
他并不知道，袁峰正在盯着他看，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杨旭日隐约觉得他好像在看自己，可回头的时候，却发现袁峰在看着别处，就以为只是错觉。
可他一转头，袁峰就会继续盯着他看，一双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傍晚沐浴的时候，袁峰低头看着自己右脚踝上那漆黑的鬼手印，连指纹都几乎清晰可辨。他心说果然阴桃花就是阴桃花，这么重的煞气，没有个小半年都下不去。
他把腿抬起来，绷直脚背，仔细看那漆黑的手印。之后他躺在浴桶里，翘起二郎腿，又开始盘算起来。
“温辞秋。”他召唤道，“落花。”
“是，主人。”
温辞秋十分淡然地给他落了许多桃花，但他的眼神看着依旧像是要把袁峰暗杀。
“你去拿点膏药过来。”
温辞秋去了，不多时便拿了膏药来交给袁峰。袁峰回到房间里，点了蜡烛，在纸上烤化了，挖了一块粘在油纸上，准备贴在脚踝上。
正摊着，忽然房门被推开，只见杨旭日还是如从前那样，有了什么好吃的会给他送过来。这次手里拿的是一笼子灌汤包。
“嫂子，吃晚饭——”
他一下子就看到了袁峰的右腿，被水泡得发白，正赤脚支在榻上，顿时就吓了个半死。结果又一下看到他脚踝上的黑手印，把先前的半死又吓了个半死。
“冒犯了！”
他扔下笼屉，砰地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你先等会！”袁峰急忙道，“正好，你过来帮我个忙。”
杨旭日觉得很恐怖，想找个借口走，但袁峰喊了两次，明显要发火，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又把门拉开。
“嫂子……”
“帮我敷一下膏药，我这个角度看着费劲。”
他示意杨旭日帮他贴膏药，就贴在那黑手印上。杨旭日心里很慌，但还是照做。他谨慎地把膏药在上面敷好，随后才告辞离去。
其实袁峰知道他想问是怎么弄的，但是他没有问，自己也就懒得说。
——更何况，自己也不是真的为了敷药。
小旭的文契还在他的盒子里放着，被他取出来，展开放在一旁。他一边看着文契一边吃着那家伙送来的包子，眼睛却落在他签字画押的红印上。
在杨旭日花押的时候，袁峰特意让他用了左手。因为九哥抓自己脚踝的……就是左手。
这可不容易。他先故意激怒九哥，再刻意诱导他留下印迹，才能想办法提取到他的指纹。虽然袁峰想着这事太玄乎，能成才见了鬼，但想不到居然意外的非常顺利。
那手印寒气很重，因此纹路许久不退。果然鬼跟人……还是不一样。
他估摸着膏药时间差不多了，就小心地将其撕了下来。果不其然，上面隐约可见淡淡的痕迹，虽然有些模糊。
袁峰找来另一张纸片，将膏药稍微一按，便留下了一个粗糙的带着指纹的黑印。
他将九哥的指纹，和小旭的指纹举起来，相互对比。随后他发现，二者惊人的相似。
“穆威，穆威！”
他私下杨旭日的押印，把大猫喊过来，要他帮自己个忙，找音广陵看看这两个指纹到底属不属于同一个人。
“你怎么知道他懂这个？”穆威很惊讶。
“我不知道。”袁峰摇头，“我是猜的。”
毕竟那可是盛君身边的人。不说百事通，那也是万事达。
穆威拿过东西，立刻就没了影。而袁峰则起身去了屋外，他看到小旭正在给绣球花培土，拿着一把小铲子在敲敲打打。
“喂，杨重霄。”袁峰喊他道。
杨旭日不知道他在喊谁，一脸茫然地回过头。袁峰注意着他的表情变化，发现看不出一丝破绽。他对这个名字无动于衷。
袁峰眯起了眼睛。他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
晚间的时候，穆威还没回来，音广陵的信却先到了。袁峰拆开来，只见他寄回了两张纸，还有一张字条。
[确系同一人。]
“哦豁。”袁峰冷冷道，“那他是怎么做到一人分饰二角的……还是说……”
只有一个是真的？
他觉得应该不会出现杨旭日才是正主这样狗血的戏码。别人都来一个，偏偏他来了俩，那就是说……
[杨旭日]这个天策有问题？
他很黏杨九天，也很黏玄寂。两个人与其说在养弟弟，跟养儿子也没什么区别。那或许意味着……自己确实曾经帮[杨九天]养过[杨旭日]。
穆威说过，不要被同化，要记得这不过是一场人间游戏。不要被情绪左右思绪。
这样想着，袁峰本着“你就是个我养来采马草的小天策”的态度，心说你还能翻了天反了我不成，还不是我要打你你就得乖乖的。于是他忽然招呼杨旭日过来。
“小旭。”
杨旭日正在种花，闻言便站起身来，朝袁峰走了过去。
“嫂子？”
“叫爸爸。”
“哈？！”
“快叫。”
“不可能！”杨旭日火了，“大师，士可杀，不可辱！”
这个小天策……看着还挺有自己的脾气。
“旭啊，其实我有件事，隐瞒你很久了。”袁峰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我才是你哥。”
“你胡说！”杨旭日头发都气飞了，“我跟我哥相依为命多年！后来才认识你的！”
“还挺可爱。”袁峰掐了一把他的脸，“你哥当初建你的时候应该挺喜欢你的，估计是想留着当个备用。谁曾想你成了精，居然活了。”
杨旭日目瞪口呆，觉得袁峰疯了。
“旭啊，”袁峰继续道，“你哥那个[天策]……可能被大唐巡捕给查了，不一定能用了。你说，你献出生命，招魂让他夺舍了你，你愿意吗？”
杨旭日抿住了嘴。他看着袁峰，忽然神色就悲戚起来。袁峰看着他嘴唇微微抖着，两行清泪从他眼中划过了脸颊。
“如果夺舍我哥哥就能回来的话，也挺好的。”他低声道，“大概这样……更好吧。”
袁峰看着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他发现的的确确，他跟杨九天差不多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只是瞳色不一样。
“怪可怜的。”
袁峰张开手臂，慢慢把他抱住了。杨旭日抖了一下，回过神来，抓着他的后背呜呜大哭，哭得像个没有糖吃的孩子。
“乖，别哭了。”他安抚道，“别哭了。”
杨重霄如果喜欢袁枫鹤，那么[杨九天]和[杨旭日]就都应该喜欢[玄寂]。这反而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地方……在于为什么他两个都会来。在这件事查清之前，仍然不能放松警惕。
但是……
“谢谢你守着我，守了那么久。”袁峰对杨旭日道，“我其实不希望你有事，小旭。”
“嫂子……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的。我会养着你的，放心吧。”
但你要听话，你要听话的像小兔子一样，不能有一点逾越和反叛的举动。
否则……
[我就亲手杀了你。]
——就像大唐巡捕去绞杀那些觉醒者。
*********
“李将军。”
雁门关外的一处雪地上，葬天枢扛着陌刀，持着盾，被一群戴着马匪面具的侠士拦住了去路。
他站在风雪之中，挨个打量着他们看，好半天之后，露出了一个笑容。
“来了啊。”他道，“我就知道。但还是比我想的要快。”
[同僚]之间早有秘密传讯。马匪面具、三到五人、且必有一位治疗。这是他们对付大唐巡捕的常规配置。
迄今为止，已经有无数同僚死在了他们手里，连具尸体都没有剩下。看来今天是轮到自己了。
“真伤心啊。”葬天枢笑着叹气，“我还以为……他会闭口不言。”
我好寒心啊……玄寂。
“李将军。”
为首的一位道长带着一筒面具，持着拂尘缓缓朝他走了过来。
“其实我们不想杀人的，”他对葬天枢道，“我们更希望……能有一个人跟我们谈谈条件，互相合作。当然，是在不损害彼此利益的前提下。”
可惜，所有的大唐巡捕都性烈如火，根本无法商谈。往往一见面就剑拔弩张，杀戮将启。
“我觉得李将军和他们不太一样，”那道长继续道，“所以我斗胆，先礼后兵，询问下能否与李将军合作？”
“啧啧。”葬天枢歪着头看他，“你就不怕你抓错人了？我可能只是个无辜的苍云军。”
“是吗？”那道长笑道，“既如此，李将军，得罪了。”
他忽然抬手一扬，顿时四周掀起一片飞雪。葬天枢只觉一团红雾铺天盖地而来，顿时他瞳孔便一阵刺痛，不由得捂住了眼睛。
“你——”
“我们新研制出的药，只要洒在大唐巡捕的眼睛上，就可以强迫他们暴露真实的瞳色。”那人道，“李将军，还要继续隐瞒吗？”
其实我们无意要与大唐巡捕为敌。不如说，我们一直在试图相互合作。
“你们也只是为人所控制的棋子。”那道士说，“将军好好想一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相互厮杀没有益处，真正获利的，是那幕后之人。”
所以不如我们求同存异，谋求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出路。
“你想要什么？”葬天枢捂着眼睛，慢慢地问，“有话直说。”
“我想要一份大唐巡捕的完整名单，包括门派，性别，名字。”那人道，“相对的，我也可以提供全部觉醒之人的名单。这个诚意够不够？”
葬天枢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回荡在风雪之中，那气势竟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我是苍云军。”他道，“你知道苍云最讨厌什么吗？”
[背叛。]
所以……
他慢慢地说着，缓缓挪开了手指。
在那冰雪苦寒之地，众人只见飞雪茫茫处，亮起了一双璀璨的银色眼珠，犹如天际皎月。
“你若是把玄寂送给我，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他道，“否则的话……”
想杀我？
你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