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少林之前，袁峰先去了一趟纯阳，来找盛君说话。
“我有些事想同你说。”
他跟盛君耳语了几句话。盛君听了，点了点头。
“我明白。”他道，“我会去查查看的。如果是真的……我自有定论。”
“如果是真的，我觉得我的身份其实很可能已经暴露了。”袁峰道，“这段时间我不会再见你了。穆威实在不行你也调回去。万一隐元会要杀我，别连累了你们。”
“……你看着不是很好。”盛君皱着眉道，“我觉得你快要坏掉了。”
“我没事，脑子还是好的。”袁峰指了指自己的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离开之后，盛君持着拂尘，站在庭院外目送他远去。音广陵拿着药出来，却发现那人已经走了。
“脚步倒是快。药还没给他呢。”
“他是个傻的。”盛君却道，“这种时候还替我着想。殊不知其实我和穆威，还有你，我们早就暴露了。”
得有几个明面上的鱼饵到处撒，才能引动那些大鱼浮出水面。
“隐元会那群家伙，不会动他的。”盛君沉思道，“他们也在等，就像养着一只蜂蛹，等待那只蜜蜂破茧而出。”
[而现在这只蜂蛹已经满是裂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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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阳种着许多苍松，上面落着厚厚一层雪。袁峰站在一处松树前，用力地嗅着那松枝的芳香，还有上面冰雪的味道。
很像哥哥身上的味道。他血寒，所以总有一种松上雪的气息。袁峰一直觉得很安心。
于是他折了许多松枝，用冰搓过，然后装在口袋里带了回去。
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洛阳城里的一家客栈。他关好门窗，沐浴熏香，然后就躺下来想好好睡一觉。
临睡前，他摘了脖子上的玉佩，放在了枕边。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再睁眼的时候，举目便是一座乱坟岗。四处皆是荒冢，尸骸遍野，白骨森森。纸钱飘得到处都是，鬼哭声就在耳边，满目皆是荒凉。
袁峰正看着，冷不防就被人抓着头，一下子按在了地上。
一个浑身都冒着黑气的人抓着他，看不见他的面貌，只感觉他比鬼还要可怕。
“你故意的是不是！”那人吼道，“你想惹怒我！你想激怒我！”
“是。”袁峰点头，“就是想激怒你。”
“你怎么敢！”
“我又什么都没做。”
“你还想做什么是吗！”
“是啊。回头我也学学糖糖，找八个前情缘，挨个快活。”
“……好，好。”
袁峰觉得这家伙跟自己真是同步的，连发疯都是同步的。他疼得死去活来，却不肯说一句软话。那于是他只能更疼。
“杨九天，你活该。”
早就想报复你了。能出两口气我都不会只出一口。
那厉鬼死死抓着他的脚踝，力道之大，几乎连骨头都要捏碎。
“[鬼王杨烛]还挺厉害的……”袁峰笑道，虽然连嘴唇都白了，“你也就这个时候还能逞逞威风。”
“你再说一句……”
“九哥，把你的人脉，还有如何利用你那些人脉的方法告诉我。”
“这种时候你还在想这些事！”
“做个交易嘛。”袁峰却坐在他怀里笑道，“你要你想要的……给我我想要的。”
“你想做什么？”
“我想，我跟你之间其实也是可以利益往来的。”
“利益往来……”
我觉得你还是不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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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峰又梦见了巴陵县那片桃源，还有那个一头红发，戴着狼头面具的贵公子。他正坐在一棵桃花树下看书，气质清冷，凛冽。
“玩的开心吗？”那人问。
“还行。”
“开心就多玩玩。”
你的好日子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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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峰早上再起来的时候，觉得头晕目眩。他脑子里杂乱一片，看东西全是重影，走几步就撞到东西，坐着缓了好一会也开始缓不过来。
身上都麻了，连疼都不觉得疼。他将玉佩重新戴好，才又感觉好了一点。
“迁就别人真辛苦。”他自言自语道，“好难受。”
穿鞋的时候，他看到自己脚踝上有一个漆黑的手印，勒得很深。恐怕一时半会都消不下去了。
“我记仇了。”他道，“你等着吧。”
袁峰回到庭院之后，吩咐温辞秋撤销禁令，允许旁人入内。然后他摘了杨旭日琵琶骨上的铁钩，不再折磨他，也给了他食物和水。
“你走吧。”他道，“想报官就报官。我也无所谓。”
但杨旭日却靠在墙角不动。袁峰觉得他像是怕了，大概他受了剧烈的刺激，应该也不太对劲了。
穆威正在院子里嗑瓜子，乐天大猫不知愁。袁峰问他要了一把，跟他一起嗑了起来。
“你干什么去了？”穆威问。
“我跑去跟别人开心去了。”袁峰当着杨旭日的面道，“背叛他哥，滋润滋润自己。”
杨旭日忽然动了。他抓起地上一只枯萎的绣球花，直接扔过来砸在了袁峰身上。
但袁峰看了穆威一眼，两个人却哈哈大笑，笑声充满了肆意的嘲讽。好像只是在拿他取乐。
“你可以走了。”袁峰对杨旭日笑道，“还是说……你想留下来？”
杨旭日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岑云纵和燕无声来的时候，看到袁峰的样子，都露出了有些忌惮的神色。但袁峰示意他们给小旭做做检查。
“他没事的。我没把他折磨得太狠。”他道，“他是个好孩子，我舍不得。”
“大师……你是疯了吗？”岑云纵问。
“我要是疯了，我应该比现在更吓人。”袁峰嗑着瓜子道，“道长你准备准备，我们启程去东海。我弄到了一些人脉，或许能帮忙找找泥兰若果。”
耽误了你几天时间，实在抱歉。但是现在你的事更要紧。
但岑云纵显然已经有些不信任他了。
“你这样对待小旭，你觉得我还会……”
“如果你还有其他的方法。你可以不让我帮忙。”
燕无声给杨旭日检查了一下，觉得他当真是没死也蜕了层皮。但是看杨旭日的眼神，又似乎很冷静，像是想通了什么事。
“你……变了。”他对袁峰道。
“我没有变。”袁峰喝着茶，刮了刮茶沫，“是你心境变了。”
想走就走吧。
杨旭日却笑了。他踉跄着，拍了拍衣服，站起了身。
“嫂子，去东海也带上我吧。”他道，“人多比人少好吧？”
“我不介意。但我觉得你该好好养伤。”
“何必欲擒故纵呢。你根本就不打算放我走。”
“我可没这个意思。”袁峰笑道，“别污蔑我。”
[我只不过，是想求证一件事而已。]
我不想再问杨九天一句话了。同样的，我也不想再问你一句话。
我想知道的事情，我自己查。指望别人良心发现主动告诉我，还不如指望西瓜会给自己化妆。
袁峰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没有人知道。但看他的眼睛却谁都看得出来，他不正常。而且他的烟瘾也越来越大，几乎每到傍晚，就满院子都是白烟。
温辞秋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传讯给家主。但是几天之后，他却收到了家主送给主人的一枚新的相思骰。
做工比上一个更好，更精致，也更漂亮。
袁峰拿在手里的时候，举起来在面前晃了晃。温辞秋看到他笑了，被偏爱着，有恃无恐，连神色也正常了许多。
于是温辞秋试着让茸茸多说点好听的话。果然袁峰就会笑，特别是茸茸把他夸得天花乱坠的时候。
“家主，主人他……喜欢那些好听的话。”
于是袁峰开始收到很多礼物，都是杨九天指定要温辞秋买给他的。里面带着信件，或是古诗，或是自写，皆是称赞他的话，和诉衷肠的词。
杨旭日再也没有过问过袁峰任何事。他买了新的花盆，重新开始栽种绣球花，也将庭院再度复原，一切如旧。他像个专职的花匠一般只是专心锄草，除虫。那盆混色的牡丹花被摆在一处显眼的位置，开得十分漂亮。
偶尔有猹过来，杨旭日会跟袁峰说看起来好像丐焦贩。袁峰听了就会笑。
令他意外的是，袁峰居然没有动他的屋子，一切摆设还是如旧，并没有被他砸毁。小旭很意外，却也算是松了口气。
他跟袁峰说自己也可当个护卫，薪水跟叶卿寒持平就行。袁峰说可以，跟他签了一纸文契，按了手印，之后记在账上领月钱。
这两个人现在十分和谐，和谐的很诡异，让燕无声和岑云纵毛骨悚然。穆威则坐在屋顶上弹琴，空怅惘，似乎又在思念唐糠裳。
“[日晚却理残妆，御前闲舞霓裳。]”他唱着长安城中流传的歌，十分动人，“[谁道腰肢窈窕，折旋笑得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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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峰没有戒烟，杨九天却不再酗酒了。他独自坐在李渡鬼城的将军台上，浑身鬼气弥漫，却像是在沉思一些事。
“利益往来……”
利益……
[给你你想要的，给我我想要的。]
“我想要的是你……”他沉思道，“可你想要什么呢？”
那个家伙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就是我不太懂你。我起初以为你也不懂我，但后来我觉得……你是很清楚的，你很了解我。
我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杨九天想着。
我不但要宠你，我还要懂你。你这个浑身冒刺又贪心的小刺猬。
“就应该学学狐狸吃刺猬，把你放在水塘里，等你露出肚皮，一口咬坏。”
让你哭都不知道怎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