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裂变-雁门关

“哥哥还好吗?”

回庭院的时候,袁峰问了温辞秋一句话。

温辞秋摇了摇头。

“不是很好……”

你捏碎了他的相思,他又能寄托何物来相思。

袁峰什么都没说。他觉得很疲倦,很累,很想睡觉。

杨旭日被他捆了起来,让穆威把他关在柴房,不给水也不给饭,饿着,渴着。

院子里满地狼藉,原本娇艳的花被砸得零落如尘。杨旭日静静地看着,环顾着。他没有想到袁峰会动这么大的气。

唯一没有砸毁的,是叶卿寒培育的混色郁金香。还好好待在花盆里,安然无恙。

自己种的那些……全拔了。估计自己的房间……也被他砸的不成样子。

杨旭日没有见过这样的玄寂。发起火来不留余地,不管多心血的东西,说毁就毁。

[你喜欢的,大约就只是你心里的那个他吧?]

[真实的他也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玄寂并不完美。杨九天给他无尽的宠爱,也包容他所有的乖戾,但别人却未必做得到。

杨旭日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被关在柴房里,无水无饭,捆着手脚,默默忍受着伤病,也忍受着内心的煎熬。

他觉得有东西在崩塌,焚毁。重建不了,惶惶不可终日。

最后他倒在柴房里,心如死灰地看着那些逐渐枯萎的花,陷入了沉寂。

[他并不会珍惜我的心意。他也不会珍惜任何人的心意。]

*********

温辞秋发现,主人的行为开始变得乖张起来。

他无休止的折磨杨旭日,起先是不给茶饭,随后就是强迫他吃喝东西。他把滚烫的茶或包子强行往杨旭日嘴里塞,烫得他舌头上全是泡。他要求杨旭日去清理花圃的碎片,不准用工具,只能用手。他请穆威取了铁钩,锁住他的琵琶骨,直接封了他一身修为。

“不是想学你哥哥吗?”袁峰道,“那好的坏的都要学才行。他的快乐和痛苦,你都得了解。”

[我现在想对杨九天做的,就是往死里折磨他。]

心悦玄寂是吗?你只看到了他和你哥哥其乐融融的一面,你看不到的呢?没关系,现在都让你见一见。

“你病了,小旭。”袁峰安抚他道,“你得被矫正。”

他将杨旭日泡在冷水桶里,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电鳗,直接扔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

水中的人在惨叫,而袁峰就站在旁边笑。他越惨他笑得越开心。

袁峰命温辞秋封锁了自己的庭院,禁止未经允许的外人入内。岑云纵和燕无声根本无法进来,那两个人想试图救小旭都无能为力。

而穆威完全就是个杀手性格,没什么同情心可言。他对杨旭日无感,袁峰给了钱,加上盛君嘱咐过要保持大师情绪稳定,所以让他做什么他就帮着做什么。这是他的[任务]。

“开心吗?”袁峰蹲在小旭面前问,“还心悦玄寂吗?”

“不……不……”

“好孩子不能撒谎。”

你看我的眼神那么悲伤,你还是有感情。

那就还需要继续矫正。

其实杨旭日可能也没做错什么。对于他的肖想,不是激怒袁峰的原因。他不舒服的地方只在于自己一片好心去看他,却被他甩脸色转身就走了。

袁峰不舒服,很不舒服。他心里不痛快,所以他要十倍百倍地报复回来。

“我是坏人吗?”偶尔的时候,他也会问问穆威,想求一个答案。

“盛君说了,你开心就好。”穆威耸肩,“你不疯就行。”

不疯,就是太压抑,无处发泄。睡不着,吃不下,情绪不稳定。

袁峰又开始去后山打那些吸血傀儡。他越杀越多,越杀越狠。反正它们也杀不尽,总会不断的出现。而杀了他们可以汲取到很多修为。

饶是这样他也还是觉得空虚。他在少林闲荡,做茶馆,把那些外来的和尚打得鼻青脸肿。有人跟他抢柴火,抢菌菇,他直接就插旗动手。一开始也打不过,但后来就打不输,弄得一时之间只要他来,很多侠士就对他敬而远之。

“疯和尚!”

袁峰如果打输了,会一遍一遍追着人家再打,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那些人都觉得他太吓人了,很快便有和尚去告诉大师兄,请他出面解决。

千机得知此事的时候,袁峰正在山下化缘。那些村民不敢不给,都知道他不太对劲。化缘之后他就端着钵盂朝山门走,途径那些暗部下忍和天竺僧的时候,那些人张牙舞爪地恐吓他,上来就要给他点厉害。

“纳命来!”

袁峰停下脚步,用那双鬼一样的眼睛向后看。只见那群垃圾废物呼呼啦啦地正朝自己追过来。

他手里的钵盂被打碎在地,米饭掉了一地。

千机赶到的时候,看见袁峰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浑身都是血。他就呆呆地坐着,连嘴角都有血,白手套上也沾满了血迹。

他怀里捧着碎掉的钵盂和沾着灰尘的白米饭,被他用沾着血的手抓着,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

“不能浪费食物。”

千机发现他的样子变得越来越好看了,也越来越可怕了。看人的时候,那眼神就活脱脱……

“你越来越像无云了。”

茶桌之前,袁峰跪在千机面前,低着头听他的训斥。

“你现在的样子,和当初的无云有什么区别?”千机问,“真不愧是师兄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对他有好感不是没道理的。你们根本就是同类人。

袁峰一开始还听着,但后面他就烦了,忽然就站起来要走。千机勒令他不准走,可袁峰却回过身来,忽然抬手,一下子按在了千机的脸上。

顿时他的面颊上就出现了血手印,又被袁峰一抹,弄得很脏。

“我是我自己。不像任何人。”袁峰认真道,“我也不是任何人的玩物……任何人的附庸……不依附任何人……”

[我只想跟让我开心的人一起玩。]

他离开少林寺的时候,刚好和一个少年苍云擦肩而过。不是旁人,正是藏星云。

藏星云是替[红衣佛爷]王不空办事,来少林给方丈送秘密卷宗的。他看到了袁峰,却发现他的样子和先前大相径庭,一时留心,便悄悄留意,打听,结果就得知这和尚“疯了”的消息。

他忙不迭的一回苍云就告诉了葬天枢,一五一十,有鼻子有眼全跟他说了。

“小美人疯了?”

葬天枢刚从刑讯室出来,用帕子擦着手上的血,拿了两片干薄荷叶塞进嘴里嚼着。他的眼神缓慢地从凶恶过度道戏谑,显然觉得很有意思。

同僚葬海龙招呼他打麻将,几个同乡兼同僚的好友都在等他。他过去坐下,跟他们说了这件事。差不多他的好友们都知道这家伙相中了一个和尚,都揶揄他没想到吧,人家是个疯批。

“你还是眼珠子擦亮点吧,别什么疯子都往心里搁。”那群人一边打麻将一边笑他,“跟这种人成亲,之后是要被他谋杀亲夫的。”

这不就是个刀螂嘛。吃老公的。

葬海龙出了个[六万],葬天枢喊了一声杠,直接亮了三个[六万]出来,摸一张又打出一个[九条]。

“你们懂个屁。”他笑道,“你们不懂他。他家那口子也不懂他,不然不至于把他气成这样。”

“啥意思?等会,我出个[六饼]。”

“碰。”葬天枢道,“快点打,我等的花儿都谢了。”

“去你大爷的,有本事你自摸胡了,爷给你金豆子!”

“滚犊子,老子还等着你个傻逼给我点炮呢。”葬天枢大笑,“赶紧的,给你爹点上。”

“滚你爷爷的。”

一群当兵的在那嘻嘻哈哈地乐,互相谩骂。但是葬海龙还是不明白,那和尚有精神病你也得意?

“他不是精神病,他是憋屈抑郁。”葬天枢又往嘴里塞了一片薄荷叶,“杀几个人其实就好了。”

“你这太凶残了吧!”

“不然呢?”葬天枢冷笑,“就算他是个妲己,遇上商纣王也能当专宠的贵妃,连皇后眼珠子也敢挖。其实哪有那么多不痛快,谁让他不开心,往死里整就完了。再不行,炮烙,虿盆,酒池肉林,法子多得是。”

这和尚看面相就不好摆弄,是个喜怒无常的主。但葬天枢却觉得他多好取悦啊,你只要一个劲夸他,一个劲说好话,不开心就带他出去打打杀杀,虐待虐待得罪他的人,一下子就开心了。

“我跟你们说,这商纣王跟妲己,在别人看来是十恶不赦的妖魔,可人家自己快活着呢。”葬天枢道,“我有时候觉得,我要是有媳妇儿,我就怎么开心怎么来。我管外人死活呢,我媳妇儿高兴大过天。”

“你特么也是个有病的!”其他人道,“我丢个[白板]!”

“我胡了。”

葬天枢说着,将牌一推。众人一看,居然是个十三幺。

——亦名[国士无双]。

“你流批啊!”葬海龙瞠目结舌,“这你都能打出来?你是个什么品种的幺鸡?”

葬天枢却只是笑。他又往嘴里塞了一片薄荷叶。

*********

袁峰接到了葬天枢的信,让他来苍云一趟,说有好玩的给他开心一下。

大师亲启: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葬天枢

袁峰北上去了雁门关。葬天枢就在神行之地等他,看他过来,十分热情地招手。

“走,先去吃饭。”他笑道,“吃完了我带你去牢房玩玩。”

“牢房?”

“对。”

你那点折磨人的手段,太浅显。咱们去看看更厉害的,手段多得是,惨叫声不绝于耳的。

雁门关极冷,将士们来自哪里的都有,口音也各不相同。跟葬天枢玩的好的几个人,老家都在北天药宗附近,所以嘻嘻哈哈的,都爽快得很。

“喝酒吗?”葬天枢问。

“不喝。”袁峰道,“喝你也喝不过我。”

“这我确实喝不过。”

所以就吃点大锅菜吧。有素的,也挺香的。

他那群同僚听说那和尚真过来了,呼啦啦都躲起来,一个叠一个脑袋看。看完了之后他们都觉得,这和尚长得确实不错,但是……再不错他也是个秃子啊!葬天枢是眼瞎吗!

那个大苍云却开心的很,还拿出预备好的糖葫芦送他吃。袁峰喜欢这样冰雪漫天之地,有些苍凉,也有些肃穆。

“《春秋》有言,[天下九塞,雁门为首]。”葬天枢对袁峰道,“此地战略意义非凡,隘口众多,历来都是极重要的雄关要塞。当年薛仁贵就是在这,把那些匈奴打得人仰马翻。”

袁峰站在城墙垛口上眺望苍山,心说果然地势险峻,易守难攻。那苍茫大学不知掩埋了多少将士枯骨,或为成就一将功成,或为自身战魂不休。

“其实武将若是生在太平盛世,就没什么用武之地了。”葬天枢道,“我啊,就很想立战功。有军功在身,腰杆才硬。不然的话,很快就会被这皑皑白雪吞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李将军想说什么?”

“我是个当兵的,他也是个当兵的。当兵的人没有读书人心思细腻,你该担待的就多担待。其实两个人一块开心最要紧,大可不必为了无关紧要的人事物折磨自己。”

先吃饭,吃完了饭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里的伙食不错,朝廷不养饿兵,没饿着这些年轻小伙子。袁峰难得多吃了两碗饭,吃完了之后,接过葬天枢给他的薄荷叶,又喝水漱口。

“好吃吗?”

“不错。”

于是葬天枢就笑着,示意他同自己来。他带着袁峰参观苍云堡,看雪景,也看烽火狼烟。叫上同僚们一起打麻将斗叶子戏,也邀请他观看练兵,甚至一同扭秧歌。

“这个给你。”

他给了袁峰一本书。袁峰翻开一看,震惊得了不得。图文并茂,一片“赤城”。

“不开心的时候多来点花架子。男人嘛,都爱新鲜的。”葬天枢道,“大师这么聪明,估计一点就通。”

袁峰直接将书砸回他身上,狠狠地呸了一声。

他却示意袁峰跟自己走,一路将他带去了刑讯室,推门便是煞气冲天的血腥气,和极为痛苦的惨叫声。

“我好像一直没告诉你,我是管刑罚的。”葬天枢道,“一开始呢,玩的太过,总是不小心就给杀了。后来我就明白了……”

要让一个人生不如死,得慢慢来。要有耐性,要放长线钓大鱼。

“这里的人是……”

“叛徒。绝对不能原谅的叛徒。一点余地都没有。”

不管有什么理由,什么苦衷。我一概不听。叛徒就是叛徒,叛徒就该死。

“这里刑具很多。我挨个给你看看。”

葬天枢一路说着,一路为他讲解。铁鞭上生着倒刺,闸刀上雕着花纹,针,棍,铁链……什么都有。连上古时刑法奴隶的那些可怕的物件,都一应俱全。

“我少年的时候第一次来,吓得腿软。”他在袁峰身后笑道,“但后来……就习惯了。这江湖从来不太平,老百姓觉得日子好过,无非是因为脏事不是他们来做而已。”

“你好像颇有些自己的见解。”

“在其位而谋其政啊。”

大师不如听听这惨叫声。看看是好听呢,还是不好听?

袁峰就站在刑讯室,听着,看着,从一开始的惊心动魄,到后来的沉默如斯。他没有任何反应。

“大师害怕吗?”

“还好。”

“有些事情是会上瘾的。”葬天枢吃着薄荷叶道,“譬如当你是上位者的时候。你的下位者……就会任你宰割。”

袁峰忽然转头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看。葬天枢冲他耸肩,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那边来了几个新送进来的。”他道,“你想玩玩的话,我可以通融通融。”

“不必了。”袁峰道,“我……”

[真是个好地方。我很喜欢。]

他脑子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与此同时,头忽然剧痛了一下。

[回头在帮会里也弄一个刑讯室吧。]

[你不该对背叛你的人手软。]

[为什么你要对别人谦卑和善?他们配吗?你的刀刃总是朝着自己,可你获得了尊重吗?]

[把坐在高台上的人拽下来。身在风波里,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那些伤害你的人,唯有一死可偿还。]

“为什么有话不和神明说……非要告诉听不懂的人呢……”袁峰捂着额头忽然道。

“说的好啊。”他身边那个人道,“这世上,懂你的人又能有多少个?”

玄寂……

现在转换阵营,还来得及。

葬天枢说着,用手指轻戳他的脖颈。不得不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好东西谁都想要,别怪别人觊觎,实在是因为值钱。

“要我说,荔枝好吃,也不能总盯着一个吃。也该换换口味,尝尝其他水果。”他轻声道,“你还是可以最喜欢荔枝。但其他的味道就不尝了吗?”

错过了可惜啊。

袁峰闭着眼,极力压制着头痛感。之后他放下手,皱着眉,将头转向了葬天枢。

[心里有一个想法,想要问出来,求一个答案。]

“李将军,”袁峰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是[大唐巡捕]吗?”

砰地一声响,葬天枢捏着他的肩膀,一下子将他按在了墙上。

“陪我睡一觉就告诉你。”他在袁峰耳边道。

刑讯室传来咣当的巨响声。只见袁峰将他摔在地上,力道之大,犹如开了罗汉金身。

“你的丹心都是假的。”袁峰说着,朝他半跪下来,“你接近我另有目的。”

“我是认真的。”

“推你下悬崖的是不是薛归海?”

“不是。我是马被蛇咬了,自己摔下去的。”

“你是大唐巡捕吗?”

“不是,我只是个校尉。”

“但愿你不是。”袁峰低着头道,“但愿你回答的不是都真的[不是]。”

[不要再有下一次。]

他说着,站起身独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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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策佛穿越]携我小僧走长安(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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