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相生-长明

“哥哥,我要外出一段时间。”

“我知道。你要去斩我这个阴桃花。”

“不生气?”

“不生气。你如果斩得断,就去试试吧。”

少林一处断崖上,杨九天坐在上面,两脚悬着,腿上却躺着一个和尚,就在悬崖边翘着二郎腿,手里还持着一支芦苇。

他抱着怀里的人,尽所能温柔一点。于是袁峰就用芦苇轻挠他的脸,想看他笑。

“哥哥。”

“怎么了?”

“我有点不舒服。”

“是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

袁峰喃喃着,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又或者他只是觉得不快乐,莫名的不快乐。

杨九天将他捞起来,抱在了怀里。他换掉了那身盔甲,改穿一身白色的华服,看着有些异域风,腰带上还绣着金色的叶片。

那衣服是开襟的,看着十分凉快。袁峰趴在他怀里,隔着薄薄的衣物,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布料好软啊,”他摸着杨九天道,“你穿着很好看。”

“这衣服叫[丝路]。为了见你,特意在西域买的。用的是你寄给我的盘缠。”杨九天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听说你现在是[洛阳首富]了,比我还有钱。以后我就靠着你了。”

他逗着袁峰,袁峰却不回答,只是靠在他肩膀上,将他紧紧地抱住了。

*********

将行未行那些天,杨九天一直陪着自己。从日出,到日暮。他一直都在。

袁峰去做门派日常,他就一路跟随着,看顾左右。袁峰在饭堂吃饭,他也拿着馒头,端一碗粥陪他。袁峰去习武场跳梅花桩,他就在下面接着,担心他摔下来,至少可以落在自己怀里,不会摔疼。

“哥哥会不会太过了?”

“会吗?”

袁峰在藏经阁里读经,杨九天就坐在墙角的梯子上,也翻阅着经文,静默抄录。偶尔抬头对视,彼此一笑,又继续诵经。

他会写很好看的秦国小篆,让自己很羡慕。

“教我小篆,好不好?”

“好。”

于是杨九天握住袁峰的手,拉着他在书桌前一笔一划地写。何处落笔,何处勾挑,一样一样,教的仔仔细细。

他握笔的姿势很好看,袁峰尽力去学,手指便被他握着,暖暖的,包容着自己,也引导着自己,用自己最舒服的方式。

那双金色的眼睛很清澈,似乎没有任何念头,看向自己的时候只有珍视和珍惜。连抱着自己都那么小心翼翼。

袁峰有些明白了他为什么一直和玄寂相敬如宾。那两个人的感情太纯粹,如白水鉴心,冰壶玉尺,没有杂质,而只有对彼此的在意。

“我以为哥哥会发疯,居然没有。”

“因为在克制。”杨九天笑道,“不想把美好之物,破坏殆尽。”

还是说……你想看我发疯?

齐华村下的客栈里,杨九天将袁峰按在竹榻上,任凭他如何挣扎都不让他起身。

“九哥……”

“[山明水净夜来霜。]”杨九天却对他笑道,“深红是你,浅黄也是你。”

他说着,俯身压了上去。

外面似乎落了蒙蒙微雨。雨打芭蕉,声响不绝,有一人将手指扣进另一人的指缝,将他慢慢锁紧。

[纵身死不足惧,魂灭以为常。]

思之甚,君可知焉?

*********

袁峰最喜欢的,就是被他抱在怀里,什么也不用想,只需要抱着他就可以。

他想一直躺在这个人的膝盖上,或者就这么在他怀里睡着,睡一辈子不醒都不介意。

“哥哥……”

可袁峰却又觉得心里无端的发闷,好像郁结难消,却又不知从何而起。于是他只能靠在那人肩上,低声叹息。

“怎么了?”杨九天拍着他,轻轻安抚,“不开心吗?”

“嗯。”

“为什么?”

“不知道。”

袁峰闭上眼,额头贴着他的脖颈,在微风中沉默起来。杨九天搂着他的腰,揉搓他的肩膀,想让他高兴一点。

“怎么了,跟我说说,好不好?”他亲了亲袁峰的眉毛,“乖,和我说说。”

袁峰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能拉过杨九天的手,盖在自己的心脏上。无来由地,他觉得莫名难受,压抑,甚至痛苦。无法缓解,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何时能终。

“哥哥……”他轻声道,“能不能说些好听的话……哄哄我……”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让我开心一下。也许心里舒服了,身上也就舒服了。

杨九天抱着他,很认真地想了想。

“我很想带你去大漠,看看塞外的风沙。”他贴着袁峰的额头道,“我想带你去各地走一走,看那些风土人情。就我们两个人,去所有想去的地方。”

“哥哥……”袁峰问,“人会变吗?”

“人当然会变。没有谁是亘古不变的。过客也许不是过客,而兄弟或许也会陌路。连你自己也会变,身边人来来去去,到最后,可能就只剩下自己一个。”

你在荒漠架起一堆篝火,载歌载舞。起初有许多人围着,有商队,有护卫,有路过的旅人,也有住在这里的村民。有人为你献上花环,有人为你跳一支舞,有人送给你水囊,看起来,好像很久都不会变。

但某一天,可能这些就都不复存在了。商队会离开,村民会迁徙,水囊会干涸,花环会枯萎。或许你还在这里,仍旧点着旧篝火,可却不会有人陪你歌唱了。

“害怕一个人吗,峰峰?”杨九天问。

“不知道。”袁峰摇头,“不知道。”

“我还在呢。我还陪着你呢,就算现在,你也不是孤身一个。”

大唐的瑰丽与繁华,也会在层层硝烟中被战乱湮没。最好的日子也许一去不复返,但即便身处洪流,也别忘记了你昔日许下的承诺。

“峰峰,这江湖人来人去总是必然,不要难过。就像逝去的年华一样不可追忆。”杨九天温柔地哄着他道,“过去的就过去吧。新的潮水又会漫上来。”

总会有趋光的人循着你的篝火,再聚集到你身边来。

“而我会一直都在。”

夜幕渐渐暗了,袁峰知道自己该回庭院去,不然那些人一定会担心。但是他却不想离开。

“哥哥,再哄哄我。”他抱着杨九天道,“我想听你说话。”

然后依靠着这些话,度过那漫长的你不在身边的日子。

“我的峰峰……变成了黏人精啊。”杨九天笑道,“好乖好乖。”

你对我来说……是什么呢?

“你就像是,我策马走过溪水时,跃出的游鱼……”他对袁峰道,“是我途径大漠时,盘旋的苍鹰。是我寻觅雪山时,林间的雪鹿。是我乘船远航时,绕船而行的海豚。”

你有一万种方法让我觉得惊艳,觉得新鲜。就像不会枯竭的源泉,一直翻涌着甘甜而清澈的水。

“我想在所有的轮回里都遇见你。”杨九天道,“你一定要比我来的晚。这样,就是我等你,而不是你等我。我舍不得让你等我。”

独行这人间三十年,才遇上那十七岁的心爱之人。杨九天很庆幸,庆幸自己年轮沉淀,而他刚刚懵懂。

宠着他刚刚好。他不会的教给他,他不懂的告诉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为他搭一处遮风避雨的屋檐,庇护着他一点点成长。

“你那么喜欢玄寂……为什么要离开他……”袁峰问。

他有些困了,靠在杨九天的肩膀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但他还是想问为什么。为什么遇见了又错过,为什么总是一个人追着另一个人的背影,而回头的时候又空无一人。

“谁知道呢……”

杨九天哄着他,看着他睡着,便将面颊贴在他的额头上。

“也许,分离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吧。只能这么想。”

**********

温辞秋把袁峰抱回来的时候,另外三个人找他都快找疯了。杨旭日眼眶里全是血丝,直到看见袁峰安然无恙,才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他去哪了?”他哑声问,“大师去哪了?”

“在外面的悬崖上睡着了。”温辞秋道,“但是没什么大事。”

“一个人吗?”

“是,一个人。”

岑云纵也火冒三丈。

“马上关进地窖!”他道,“什么都别说!现在就关!”

“不行!”叶卿寒急忙道,“不能真关!说说而已!”

温辞秋把袁峰带回房间,放在褥子上,又替他盖好被子。

那三个人不管有多咬牙切齿,几乎赌咒发誓找到他就用绳子捆起来,但在看到他的时候,还是瞬间心软。觉得他活着就行,没事就行,别的也不多求了。

“可恶的和尚。”

他们的愤怒,袁峰倒是一点也不知道。他抱着软枕,沉浸在睡梦中,却梦见了许多恢弘壮丽的景色。

他梦见瞿塘峡,白帝城,自己在打牛车,而旁边那个年轻的天策放飞一只信鸽,看着它飞上高空。

“峰峰。”

那个人还在笑,笑起来又干净又温柔。他就这么一直陪着自己,走过无数个漫长的寂夜和短暂的黄昏。

[江湖夜雨十年灯。]

“归来落日满山河……”袁峰梦呓道,“佳人难再得……”

梦中的玄寂持起笔,在杨九天的眼下画了一道黑色的泪痕。

“你是轮回千载仍未烬的孤灯。”

就在我心中一直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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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策佛穿越]携我小僧走长安(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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