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的幸福,都是真实的吗?]
有没有可能……只是人时运不济时,所见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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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开了许多火红的山茶花,盛开在黄昏之时,美丽得不可方物。
杨旭日站在主屋门口,穿着一身红色的凌绝,低垂着头,手指微微攒着。夕阳落在他侧脸上,一半金黄,一半幽暗。
有小女孩的欢笑声传来,清脆,悦耳,如铃铛一样。
他就这么站着,像一副诡异的画,也像一个雕像。
[你的瞳孔是红色的,像只小兔子。]
“兄长……”
[我的小旭早日好起来吧。]
“兄长。”
[小兔子,答应哥哥,要乖乖的。]
[小兔子,小兔子。]
[小兔子,小旭,杨旭日。]
“想我了吗,小旭?”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越来越不乖了。”
“兄长?”
杨旭日吓了一跳,急忙转头,但身旁却空无一人。他慌乱地左右看着,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兄长,”他喃喃道,“兄长,你在哪?在哪?”
回来了为什么不来见我,你不要我了吗?
“兄长!兄长!”
[小旭,小旭。]
[小旭多可爱啊。]
[像只小兔子一样。]
杨旭日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他一下子跪在地上。一阵风过,吹得满院的山茶花都在摇动,掀起一片红色的花浪。
“小旭!”岑云纵从花圃里站起身,上前来一把扶住他,“你怎么了?没事吧?”
杨旭日半跪在地上,却在微微发抖。他咳嗽着,抓紧了岑云纵的手臂。
“你种过山茶花吗?”他低声问。
“没有……”岑云纵道,“我只种了玫瑰和绣球花。”
“是啊,我记得也是。叶卿寒种的是混色郁金香。而我很少碰苗圃。”
大师基本不料理种植的事情。那么……
【山茶花是谁种的?】
谁来过这里,撒了一把种子,开出这血一样的花朵来。
院子里的笑声忽然停止了。杨旭日转过头,看到温辞秋和茸茸都在转头看自己。温辞秋的表情依旧很阴沉,茸茸歪着头,仍然是笑嘻嘻的样子。
“怎么了,有什么吩咐吗?”茸茸笑着问,“我们的……[小主人]?”
咔擦两声响。她和温辞秋都发出了机关傀儡的声音,两个人的头颅都极诡异地歪斜起来,眼珠骤然变红,嘴角忽然裂到了耳根。
杨旭日吓得大叫一声,把岑云纵吓了一跳。但再看时,温辞秋和茸茸并没有任何变化,都是都用一副不解的神色看着杨旭日。
“小主人,怎么了?”温辞秋问,“你看着脸色很不好。”
岑云纵也觉得杨旭日不太对劲。他试着轻拍小旭的后背,但杨旭日的额头上,却开始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我看见我哥了。”他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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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杨旭日有悄悄跟踪袁峰,看他去做什么,跟谁在一起。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很诡异的是,他居然跟不上袁峰。论理自己是个天策,怎么也比大师走的快,但……他就是跟不上袁峰。
就好像明明跟着他在小路上走着,可一忽然一个眨眼,他就不见了。再出现,就是在另一个地方。
又或者明明在藏经阁外看顾着他,亲眼看着他进去。可几个时辰之后,藏经阁却空无一人,而袁峰则出现在了饭堂。
“他会瞬移吗?”
杨旭日觉得不对劲。某日他仔细跟着袁峰,手里持着长兵,心说着不管有什么不对劲的,都别来妨碍我。
但袁峰正在前面独行,忽然间一阵风起,他又不见了。
“嫂子……”
杨旭日急忙追上去,可到处去看,也不见他的踪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边有一个破旧的日晷,随着太阳的走势而不断变换着影子。杨旭日看着它,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随身携带了一只很小的日晷,将它藏在须子下,再跟着袁峰的时候,算好了时辰,仍然走在他身后。
袁峰似乎察觉了他。正转头的时候,唰啦一下,又不见了。
这一次杨旭日没有惊慌。他将日晷拿了下来,仔细查看。随后他发现果不其然……日晷的时辰变了。就刚刚这一个眨眼的功夫,居然已经过了大约半个时辰。
“我明白了。”杨旭日喃喃道,“不是嫂子会瞬移……”
是我遇到了【鬼遮眼】。
他告诉岑云纵,他觉得身边……有很多鬼。不知有何目的,不知有何动机,但大约就是潜伏在周围,在看不见的地方静静窥探。
“我信你。”岑云纵道,“小旭,我信你。”
“我好像看到了哥哥,又好像没有。”杨旭日喃喃道,“你说……哥哥的鬼魂真的在纠缠嫂子吗?”
“我不知道。”岑云纵摇头,“我道行不够。这种事……盛君才是行家。”
杨旭日忽然觉得,哥哥很可怕。他生前是嫂子的情缘,死后成了嫂子的[阴桃花]。
阴桃花也是桃花,也会温柔以待,也会疼惜眷顾。而有些高明的阴桃花,是根本不会让当事人觉得自己遇到的是鬼缠身的。
“我听盛君说过,有些阴桃花,甚至能够模仿活人。”岑云纵道,“而有些障眼法,只有苦主才能切身体会。”
“中了阴桃花会怎么样?”杨旭日问。
“你说,被鬼缠身的人会怎么样?”岑云纵反问。
杨旭日不做声了。他咳嗽着,扶着岑云纵,缓慢地站了起来。
“看来……有些事是得尽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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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切收拾妥当的时候,袁峰让岑云纵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叫上那两位一同去纯阳。
“是神行还是步行?”
“都不用,坐马车过去。”
袁峰说着,让温辞秋雇了一辆极大极豪华的马车,又从自己那些金银珠宝里挑了一些上好的带上,当做是给盛君的见面礼。
“大师出手阔绰,在下谢过大师。”
岑云纵作为一只圆滑的咩,惯会见风使舵,甜言蜜语。他同袁峰作揖,袁峰表示不敢当,也跟他作揖。叶卿寒嘲笑他们两个像是在拜堂。
“走啦!”他把重剑一扛,“我要去纯阳宫打架!”
“打个铲铲!”袁峰气得一巴掌呼了过去,“就知道打架!我先打了你!”
“呜哇!”
于是众人准备万全后,便预备着上路了。
袁峰换了一身破虏,嘱咐温辞秋和茸茸好好看顾家里,特别是那些未开放的花朵。
“我尽快办完了事就回来。”他叮嘱道,“庭院就拜托你们打理了。”
“主人放心去吧。”温辞秋道,“这里一切有我们。”
他和茸茸挥着手,在后面目送着他们远去。于是,一位大师便和三位远行客同舟共济,踏上了前往远方的路。
雇来的车就停在齐华村,因山路崎岖,而不好上来。于是众人只能步行下山,一路上把青石板台阶走得笃笃作响。
袁峰一路沉默地跟着那三个人走着。但走了一会后,他突然发现气氛十分诡异。
叶卿寒像僵尸一样嚼着蜜饯,眼睛却一直在瞟着杨旭日。而哈哈策本来并没有注意到他,他旁边的岑云纵却往死里给他飞眼球,不得不让他开始关注对方的举动。
“你……有事吗?”他问叶卿寒。
“没。”叶卿寒道,“只不过,看你天天缠着大师,有点不爽快。”
“你这话有歧义,不要乱说。”杨旭日义正辞严道,“我很讲仁义礼智信!乃是个不可多见的好人!”
“一般坏人都这么说。”
“你——”
袁峰急忙走在他们俩中间,不让他们继续吵下去,以免伤了兄弟和气。
“有话好好说,不许吵架。”
“啧啧,小旭你看,大师还是在意你的。”道长又开始卖队友,两块五三斤,“你可乖乖的,千万别惹大师不高兴啊。”
杨旭日伸出手,一狼爪就把和尚抓回了身边。他抬起沉重的手臂重重地搂着他的肩膀,把袁峰压的背都要驼了。
而叶卿寒只是阴凄凄地扫了他们一眼。他把蜜饯全部塞进嘴里。
“让他少吃点。”岑云纵小声跟袁峰说,“他先前中蛊……就是被下在了蜜饯里。”
什么?袁峰立刻挣扎着甩开杨旭日的手,这还得了!
“你还吃!”他冲叶卿寒吼道,“你忘了中蛊的事了?道长说你就是因为乱吃蜜饯才中蛊了!能不能长长记性!”
“我没有乱吃!”叶卿寒急了,“我又不知道那个蜜饯里有虫子啊!”
“谁给你的蜜饯?”
“我自己买的……”
“谁卖给你的?”
“一个五毒……”
“苍天呐!”袁峰痛心疾首,“熊孩子!你可长点心吧!”
就在这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煞风景之事却再度发生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策就是哈哈策,绝不枉费他的外号。
“你笑个屁!”叶卿寒一脸狰狞。
“笑你。”杨旭日和善地看着他。
于是叶卿寒朝着哈哈策走了过去。于是袁峰以为他们要打架,于是刚想劝阻,却看到叶卿寒站在杨旭日面前停住。他梳着很高的马尾,垂下来非常的长。
然后他和道长眼睁睁地看着叶卿寒抓过自己的头发,一马尾抽在杨旭日脸上。
“嗙!”
杨旭日双目圆瞪。他脸上挨了一记不说,还不得不眼睁睁看着那藏剑傲慢地抬起手,一手楼着袁峰,一手搂着岑云纵,给他一记白眼之后,就左拥右抱着继续向前走。
哈哈策额头上的青筋全起来了,他突然很想对着那二少的后腰狠狠地来上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