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阴阳-两仪

《道德经》言,[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动静,阴阳,相生相克。聚散,分合,相辅相成。黑白,轮回,相因相生。

纯阳宫太极广场内,有一人正缓慢吸纳天地之地为己所用。修长的手指沿着太极图案的轨迹盘旋,黑白两色的[驰冥]道袍随着他的动作在皑皑白雪中轻轻飘扬。精致的发髻一丝不苟。漆黑的发,漆黑的瞳,他在一片冰雪与天空的缝隙中勾勒出两仪四象。

以柔克刚,化纳气劲。风霜的轨迹依稀可辨,终年积雪不散。

日月交替,冬去冬又来,唯有那道身影,千万年不变。他在独自在广场上重复着太极的招式。刚柔兼备的他,在顷刻间席卷起周身所有的风雪,又尽数洒落在他的衣襟之上。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样貌和身型都只有十一二岁的孩童。那个孩童穿着与他相似的[驰冥]道袍,却要更加小,但同样仙风道骨。他的发髻丝毫不乱,稚嫩的脸上漠然冷静。

这孩童的眉间有三点朱砂印,睫毛很长,容貌非常漂亮。雪白的拂尘搁在他手臂上,此刻他正在遥遥地看着那风雪中飘逸的影子。

他看上去只是一个幼童,年纪那么小,似乎还稚气未脱。然而他周身却散发着极为冷傲的气场,让人不敢上前冒犯。若直视那双眼睛,便会发现其中流露的沧桑和城府,并非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可以有的。

但他却只是默默地看着,一言不发。

直到对面的人腾空而起,旋转着幻出无数利剑盘绕在他周身,又落到地上扫荡起一片白雪。

随即那个人注意到了身后的孩童,于是他收起剑,转过身后,恭敬地朝着那孩童走了过去。

路不长,也不远,他却似乎是从遥远的往昔之地走来。一步一步,仿佛脚下踏着的不是冰雪,而是红尘,漫长到无法释然的红尘。

“见过师父。”

高挑威严的道长低头看着那有着稚嫩面庞的孩童,起手作揖,微微垂头。

“许久未见您出来了。”他对那孩童道,“有事要吩咐我吗,师父?”

“没有事,就不能来看你了?”应答他的是稚嫩的童声,那孩子看上去真的太年幼,“纯阳这么大,但是,为师不能去的地方,还没出现过。”

他的声音清冽,是幼童还未变声的音调,但却如雷贯耳,让人无法觉得这是一个小孩子能说出来的语气。

他对面那高挑的道长依然毕恭毕敬,十分谨慎。

“从我见到您那天起,您就一直是十二岁的模样。”他道,“师父,您是打算永远当个小孩子吗?”

“上重天有三清六御五方五老。我的修为让我返老还童,方能保持这童身不灭。我为何要变成你们那副看似成熟,实则幼稚的样子?”那孩童持着拂尘道,“纵然我已逾古稀之年,但,做稚子有何不可?”

“师父的外貌,不够服众。”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那稚嫩的童音清脆清洌。孤傲的稚童一甩拂尘,转过身背对着他,起步离去。

“岐煌,你还太年轻。”他沉沉道。

年幼的身姿在白雪中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微微侧身。

“你有故人来访,要尽好东道主的礼仪。”

“是。”

望着那幼小的背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盛君抬起头,默然无声。片刻后,他轻甩长剑,立刻利刃就化作一支白色拂尘,被他搁在手臂上。

之后他转过身,朝着后方的庭院而去。

他所要去的庭院里,有一棵梅树,是许多年前,[萧君]慕逐尘为他亲手栽下,如今已参天独立。枝头上梅花朵朵,开得艳冠群芳。

盛君缓步踏着雪来到庭院中。深吸一口气后,他心知故人已经来了。

“我这时候才过来,不算晚吧?”他问。

“不晚,不晚。”一个声音笑道,“梅花正好,且容我再看一看。”

盛君仰起头,不出所料看到一个年轻的僧人,正环抱着手臂很随意地坐在一片梅花中,靠在花海最深处似笑非笑地低头看他。

那僧人穿着一袭白衣的烛天,似乎无论再过多少年,换多少件外装,到最后他最爱的仍是这件。

“还是老样子,爱在高处看人。”盛君冷淡道,“无云,上面的空气很好吗?”

“总比在下面,呼吸别人呼吸过的空气好些,”无云毫不客气道,“不是吗,[鸩岐煌]?”

“你叫我什么?”

一阵霜雪骤起,弥漫开来的危险的气息令周遭的空气骤然变冷。

无云却只是笑了。

“好好好,是我僭越了。”他笑道,“该称呼你纯阳[盛君]。”

“懂规矩的,就该知道我的禁忌。”

“知道。[一不情缘,二不收徒,三不许别人直呼其名]。”无云活动着手腕道,“不过道长啊,所谓登高跌重,就是你站的越高,摔下来就越狠,直到粉身碎骨。我劝你收起你的傲气。”

“你们佛家不是不喜欢争口舌之快吗?你这样是犯了嗔了戒。”盛君将拂尘一甩,说得云淡风轻。

“哪里,我们不过是闲聊而已。这怎么能说是口舌呢?这叫切磋。”

“谬论。”

“你同为修道者,不也一样爱逞口舌之快。”无云靠在一片梅花间,冲他招手一笑。

盛君冷漠地盯着他,瞳孔透出的寒意几乎要浸透冰雪。

“那群和尚总算是把你放出来了,所以你迫不及待地来炫耀你的自由之身?”他哂笑道,“无云,换做我是你,就退隐避世躲在少林清净度日,不比重返红尘一身洗不净的尘埃好太多。”

“岐煌,避得了世,避不了心。有些事命中注定,就算是你也得认命。”

“你这疯和尚果然不可理喻。”

“你的卦象不是早就有所预料吗?何必装不知。”无云却毫不在意,“说来,你结过道侣吗?”

“没有。没兴趣。”

“那有人中意过你吗?”

“与我何干。”

“你双修心法,独练太虚和紫霞。你的佩剑也是双心法,所以双肩合璧也只能是你独自一人。”无云道,“这种日子,你过得开心吗?”

“这与你无关。”盛君皱起了眉。

“是无关。只不过,佛和道从来不能束缚人心,能束缚自己的,也只有自己。”

他的话句句试探,盛君只是不言。他转过身,将目光移向了纯阳宫皑皑的白雪。

无云举高临下地看着他。他那只淡蓝色的眼睛透着一丝阴沉之气,那原是豹子的眼睛,属于一只疯狂的雪豹,伤了他之后,被他取下来安在了自己的眼眶里。

“我有时觉得有趣。[鸩]是毒,[岐黄]却是药。”无云叹道,“你这名字有毒又有药。可到底是想救人,还是想杀人呢?”

“毒用的好可以制药,药用不好就是毒。是药三分毒,毒和药如何分清。”

“那岂不是中了毒就无解?”

“俗话说,剧毒三尺外必有解药。何必做无谓空想呢。”

无云笑了。他伸出手,用指尖抚摸着身旁红色的梅花。

“道长啊。”他慢慢道,“不然你告诉我,你这个人,是药呢……还是毒?”

一阵风过,吹过那道士的鬓发和那僧人的眉心。有梅花徐徐落下,坠入霜雪,隐没遗踪。

【鸩岐煌,你告诉我,你这个人,是药还是毒?】

许久前也有人在这样问过自己。问了无数遍,无数遍。

“重要吗?”

盛君喃喃着,将雪白的拂尘搁在了另一处臂弯里。

“不重要。”无云笑着,他从梅花枝上起身,“刚才你说了,剧毒三尺外必有解药,所以……”

[你即是毒,也是药。]

他最后的话很轻,穿着烛天的身影随白雪飘洒,隐匿在一片冰霜里,却未惊动任何一片梅花。

直到一阵风吹来,梅花才徐徐落下。盛君伸出手,让它落在自己的掌心里。

他手掌的纹路很清晰,却交错纵横,像他那理不清的过去,顺不了的心结。

“所以我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他漠然放下了手,转身欲离开。

但就在这时,盛君眉头一皱,突然间猛地转头,眼神无比凌厉。拂尘骤然甩出,伴随着一声凄厉的鸣叫,一只白羽黑翼的鹰隼惊叫着扑腾翅膀,从藏匿的梅花丛里起身欲逃,却被他用拂尘勾住脚,狠狠地摔在了雪地上。

“好个小贼。”盛君冷冷道,“又是来打探消息的?”

他说着走上前,伸出手捏住了鹰隼的脚爪,任凭它犀利鸣叫着疯狂挣扎也不松手。拂尘扬起,鞭笞在它身上,将它原本雪白的羽毛带出了道道血痕。

“我今日姑且放过你。”盛君气势迫人,言语冷酷,“滚回去告诉你的主人。他想掌握隐元会杀榜中人为己所用,是在做梦!”

再有下次,必定取了你的性命。

言毕,他张开手指,那鹰隼哀嚎着冲上天空,旋转着消失在天际。

*********

而在遥远的琉璃岛,一处风景秀丽的竹林之中,一个年轻的丐帮正坐在大石头上,举着个大酒坛仰头痛饮。

他将一坛子烈酒喝空,随后直起身体,擦了擦嘴角。此人的眼睛似乎有疾,不能视物,便蒙着一块黑色的[云幕遮],却笑得一脸张狂肆意。

“敢伤我的宝贝鹰隼,胆子不小啊。”那丐帮笑道,“好个道长。太有趣了,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

他说着,大笑起来,笑声十分爽朗,仿佛并不挂怀于心。

这丐帮穿着一身[朔雪],身上的纹身是两肩对称的苍龙。他旁边站着一个美艳的[定国]丐姐,正皱着眉若有所思。

“帮主。”那女子道,“如此倨傲之人,不可不防。若是不想法子除了他,恐怕以后必成心腹大患啊。”

“有点道理。”

那丐帮继续喝着酒,喝饱了之后,打了个酒嗝。

“孤月,你说,摧毁一个人的骄傲,用什么方式最合适?”他捏着下巴沉思道。

“这我不知。我只知道杀人诛心。”

“杀人诛心……哈哈哈哈哈!”他听了,又大笑起来,“是了,是了。他的清圣,他的高傲,都太让人想要彻底毁掉。”

那丐帮说着,缓缓松开手。酒坛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是他先挑衅我的。”

[我呢,睚眦必报。]

那年轻的丐帮笑着,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那上面隐约还残留着酒香。

“孤月,吩咐下去。让底下的弟兄们按计划行事。”

“是,帮主。”

打嘛。打架这种事,我最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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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策佛穿越]携我小僧走长安(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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