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愿意为了我而死吗?”
“愿意。”
“我恨哥哥。”
“为什么恨我?”
“不知道。就是恨。”
“那就杀了我吧。”
如果你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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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辞秋。你进来。”
拉开房门的时候,光线还有些幽暗。那管家跪在门外,看到屋里坐着一个朔雪天策,戴着纱无赦面具,正盘膝坐在榻榻米上。
而在他怀里,则坐着一个破军和尚,斜倚着他,靠在他的右手臂上。
那军爷戴着甲胄的手正轻轻抚摸着那和尚的脖子,但和尚却没什么反应,好像自己坐着的,不过是一个人型蒲团。
“他是你的[家主]是吗?”袁峰问,“你明明是我花了大价钱在主城雇回来的。怎么他就成了你的家主?”
他几次来你都不拦他,也是这个缘故吧?
温辞秋听着,跪在门口,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家主是天策府中人,人脉集中在洛阳。”他道,“想做一些事,想动一些手脚,不难。”
毕竟是他的地盘。
“哦,”袁峰冷冷地打量着他,“所以我得谢谢你那位[家主],费心思给我安排了这么好的管家。”
“主人……”
“下去吧。”
房门被关上,那管家已经离开了。袁峰坐在那人怀里,被他抱着,神色却很冷淡。
那天策轻轻抚摸他的脸,却被他皱着眉避开了。
“别碰我。”
要不是没有力气,连他怀里也不想坐。
“生气了?”
“我不敢。”袁峰冷笑,“哥哥心思深,我不会自讨没趣。”
“我只是想护着你。”
“说出来很难是吗?告诉我很难是吗?就一定要自作主张然后瞒着,是不是觉得我很爱这一套,对你欲罢不能?”
“峰峰……”
“别喊我。我现在对你很反感。”
“真的?”
那天策在他腰上捏了一下,感觉到他又战栗起来。
“反感我,还像个猫一样向我索取。”那人轻声道,“你也是记吃不记打的。”
“你也就这点用处。”袁峰厌倦道,“唯一这点用处。”
“峰峰。”
“别喊我。”
“峰峰……”
“我说了别喊我。”
“峰峰多可爱啊,”那天策用那双金色的眼睛看着他道,“像一只会蜇人的[蜜蜂]。”
“蜜蜂蛰了人,会把毒针也排出去,之后就会死。”袁峰道,“你取那么多绰号给我,就没一个寓意好的。”
我就像你的玩物一样,被你摆布在手心里。我是吃夫君的螳螂,祸害人的妖孽,会蜇人的蜜蜂。
“说你水性杨花,你又不信。”那天策点着他的脖颈血管道,“我再晚回来一会,是不是就被别人吃了?”
“我看着,谁都可以是吗?”袁峰侧过头问。
“蜂蜜太甜,总会让人想尝尝。”那人道,“而且……你还不是普通的蜜蜂。”
我的峰峰,是会一点点进化的。从[峰蛹],到[幼峰],到[蜜峰],到[工峰],再到[峰王]。
“唐糠裳就像个[养峰人]。”那天策笑道,“而我……”
“你是[采峰贼]。”袁峰毫不留情地挖苦他。
“不,我是[食峰鬼]。”
不管你的蜂巢有多坚固,也不管你手下有多少能征善战的工蜂,撬开那六棱形的蜂蜡外壳,仍然找得到潜藏其中的那只……
红色的[女王峰]。
“你真的不是在骂我?”袁峰笑了一声,“我觉得你话里有话。”
那天策忽然摘了面具,搂着他想要亲吻他,但袁峰只是扭过了头,难以掩盖自己的厌恶。
“别碰我。”
“峰峰生气了?”
“杨九天,我恨你。”袁峰道,“我一定会报复你的。”
“为什么恨我?”
“不知道。”
就是恨,莫名的恨。恨的连骨头都疼,七百多个日日夜夜,所有难以入睡的傍晚,所有难以清醒的初晨。
没有一天不在恨你。
你毁了玄寂。现在你又想毁了我。
[不会如他所愿。]
“不会如你所愿。”
[别再自以为是。]
“别自以为是。”
[除非他为你去死。]
“除非你……”
袁峰看着他,却说不出来了。他喃喃着,没有出声。
“除非什么?”那天策笑着问,“说出来,峰峰。”
[除非他为你去死。]
[杀了他。]
[他该死。他就该死。]
[你恨他。]
“除非你……”袁峰看着他道,“取悦我。”
“怎么才能取悦你呢?”那人问,“告诉我吧,峰峰。你那么聪明,我很愚痴的。”
他说着,低下头,将嘴唇贴在袁峰的脖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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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想说的,我全都知道。
我对你的心,一向洞若观火。你在想什么,你在盘算什么,你在计划什么,我全都一清二楚。
你该有多恨我,多不甘心,才会走火入魔而滋生出那么张扬的红色。
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哪有什么破镜重圆。
回来的,只是一个……打算将我折磨致死的邪魔。
[是啊,哥哥。]
[我戾气那么重,深藏着极度压制的暴力倾向,怎么可能会放过你。]
[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一个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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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你,哥哥。”袁峰看着他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恨你。”
“那怎么办呢?”那人抱着他低声问,“我有点害怕,峰峰。”
“但我也很想你,哥哥。想的难受。”
袁峰伸出手,搂住他的脖颈,抱住了他。纵然他穿着盔甲,硌得人生疼。
“为什么要引诱我动心?”袁峰问,“为什么要接近我?”
“我从没引诱过你。心是你自己的,你要问你自己。”
是谁在瞿塘峡第一眼见我就两眼发光,是谁一看到我就红着脸对着手指支支吾吾。
又是谁在洛阳的巷子里追着我出来,是谁在少林寺的钟声里拉住我的手腕。
是谁策马而歌,故作惊鸿一瞥回头看我?是谁坐在我身边,问我究竟是何人,从何而来?又是谁在莲花池上朝着我张开手索要鱼食,破坏我一池静水,而非要引动游鱼觅食而来?
“玄寂。”
杨九天掐住他柔软的脖子,稍微用力,掐得他喘不过气来。
“先动心的人不是我,玄寂。”
是你在勾引我。一次又一次,楚楚可怜,自信淡泊,张扬倨傲。是你引诱我动了心。
[我觉得哥哥是谪仙一样的人。]
你惯会说这些让我悸动的话,再把我扔到一边。
杨九天一下子将他压在了地上。
“你凭什么把我拉下来,自己端坐高台,不染尘埃?”他问,“你凭什么泼我一身脏水,自己却手套浅白?你凭什么把我扔进深渊,自己却在风波之外?”
然后说着恨我,厌恶我,而我宠着你,取悦你,面对着你这个[杀人峰],还要死的心甘情愿。
“还想要我怎么样,玄寂?还想怎么折磨我?”
你在如何伤害我这件事上,一向是无师自通的。
袁峰被他掐得喘不过气,却又突然放开。他大口呼吸着,却安静了下来。
纯氧的另一个作用,是[顺从]。
从将要窒息而忽然获得赦免,使他开始短暂地顺从杨九天。
看着他那乖乖的样子,那个人心又软了,再次将他抱起来,搂在了怀里。
“放我一条生路,如何?”那人问。
“不放。”
“为什么?”
“不放就是不放。”
一条都没有。
一个虐杀成性的邪魔,配一个杀不死的怪物,难道不是天生一对吗?
“我跟哥哥,很般配啊。”
其实杨九天也觉得般配。但是他又总是在怀念,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和尚。
“别把峰峰夺走,玄寂。”
把这方净土留给我吧。
“求你了。”
我愿意取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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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旭日起来的时候,发现袁峰的门开着。他上前看了一眼,看到袁峰独自靠在墙壁上,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玩偶。
他看着应该是睡着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呼吸沉沉,抱着那玩偶不肯放手。
兄长曾经说,玄寂是个心伤很重的人,重的让他心疼,所以他一直宠着,呵护着,生怕他牵引旧伤,痛不欲生。
“想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杨旭日跪在袁峰旁边,低着头看他。
可他看上去很强大,既不悲观,也不懦弱。
[所以就更加想据为己有。]
“嫂子。”杨旭日抓着他的肩膀轻轻摇晃,“躺着睡,坐着会腰疼。”
袁峰却没有醒。他睡的太沉了,又或许……他太累了。
“嫂子。”
杨旭日的喉结蠕动着,他咬紧了牙齿。
“[玄寂,]”他用哥哥的声音道,“[躺着睡,会舒服点。]”
袁峰动了一下。他被杨旭日扶着,缓缓倒在了被褥上。
“[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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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在那个人临走前,袁峰抱着软枕喊住了他。
“再去给我雇个管家吧。”他道,“反正你也会做手脚,不如你亲自去雇,也省得我自己跑了。”
那天策闻言,回过身来,上前将他抵在了墙上。
“在使唤我吗?”他问。
“不可以吗?”袁峰抱着软枕问,“哥哥不愿意?”
那人金色的眼睛眯了起来。
“想要个什么样的?”
“要嘴甜的。”
“哦?”
“要会夸我的。”
“就爱听好话?”
“就爱听好话。”
袁峰说着,拉下他的面具,示意他贴近自己。
那天策也不客气,收了他的报酬,好半天才放开他。
“小孩子一样,爱吃甜的。”他宠溺道,“真乖。”
真乖。
但愿能一直这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