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盛君叫什么名吗?”
在吃晚饭的时候,岑云纵忽然对袁峰问。
袁峰正慢慢地吃着一盘炒土豆丝,心说我怎么会知道,我一直以为他姓盛名君。
“他的真名叫[鸩岐煌]。”岑云纵道,“盛君,鸩岐煌。”
[枕岐黄]?袁峰一脑门的问号,枕头里放岐黄?
他看了杨旭日一眼,发现他自始至终坐在旁边大口扒饭,不参与对话,不发表意见。
“盛君说,知道你脑子里一定想错了字。”岑云纵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碗里,“[鸩岐煌],[饮鸩止渴],[歧黄之术],[煌光驰而星流]。是这三个字。”
“好霸气的名字。”袁峰啧啧道,心说这家伙一定很很喜欢看布袋戏。巧了,我也喜欢。
但是他同时也觉得,这名字虽然霸气,却锋芒太过,不像是什么好名字。还是盛君叫起来更有点人气,不那么冷冰冰的。
“不但如此,他还有三个规矩呢。”岑云纵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盛君有三不,[一不情缘],[二不收徒],[三不准别人直呼其名]。”
这世外高人的即视感……果然是为搞事情而生的好苗子。袁峰不由自主地冷哼,心说那你一定要当心破格,免得在树林中急急而奔。
意思就是被人打吐血,急着逃命。
“但不知何时开始,他好像不再那么教条了。”岑云纵忽然道,“可是大家还是不能打破他不情缘不收徒的传统,而且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提到我师父[萧君],除非是盛君主动先说。”
“这又是为什么?”
“谁知道呢,可能他跟我师父……有点什么吧。”
袁峰忽然觉得,那个叫盛君的道长活着不只是为了搞事情,也有可能是来立规矩的。
“其实盛君也不是那么难接触。他只是对外人不行,对内人就和善多了。”岑云纵却解释道。
“他内人是谁?”杨旭日问。
“内人就是己方人士!”岑云纵不瞒地拍桌子,“不然是谁?我吗?”
“他像是个神棍一样的家伙。”袁峰若有所思道,“不,他估计就是个神棍。”
“是,不过我们都觉得神棍这个名字太俗了,又来就叫魔棍,但是魔棍不好听。”岑云纵道,“后来一想,他曾经是恶人谷的,我们观里的小辈一致背地里决定喊他恶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很没品的笑声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袁峰皱起了眉,用脚趾盖想也知道是谁笑得这么难听。
“你内人不在,没人用针扎你治病了,所以你这是放飞自我了啊。”他怜悯地看着声音的源头说。
“他内人?他什么时候有了内人?”道长目瞪口呆。
“什么——什么内人?”杨旭日一脸疑惑。
“内人啊,己方人士嘛,那个万花。”袁峰喝了口茶。他基本上一直把这两个人混为一谈,反正有哈哈策的地方就有洋气花,在他看来俩人没啥区别。
“原来他已经是你内人了!”道长瞠目结舌。
“此话有歧义!”杨旭日大怒,“不要混淆!我和他只是兄弟!”
“难道你还有别的内人?你有这么个绑定花,居然不跟他情缘?”袁峰很惊诧,“你那花哥媳妇儿居然不是你媳妇儿?”
“不是!”
“他什么时候有绑定花了?”道长吃惊道,“燕子跟他并不绑定啊!只是顺道同路!”
“什么?居然真的是清白的?”
“我们很清白,清白的像小葱拌豆腐。”杨旭日抬手比划,“再说了,燕子不是唐糠裳前情缘吗?”
“不是都分了吗。我看他不错,你不然吃了窝边草吧。”袁峰哼道。
“这是你一个当嫂子的该说的话吗!”杨旭日续续都气飞了,“我生气了!我又生气了!”
哎。袁峰心说你这孩子,除了哈哈大笑就是我生气了,除此之外你还会个啥。
“先吃饭。”他给小旭夹了菜放到他碗里,“吃完再说。”
“不对啊!”岑云纵忽然把桌子一拍,“小旭,你该不会还想勾搭燕子吧?你怎么可以三心二意!”
“我哪里三心二意了!我跟谁都是清白的!”杨旭日急了。
“那你跟他什么关系!”道长指着袁峰瞪着杨旭日,“他算不算你内人?”
“这个内人到底是哪个意思啊……”袁峰扶额,“己方人士?”
“所以你到底想问啥?”军爷摊手。
“我就想知道现在到底谁和谁都是什么关系——”
“谁和谁都没有一毛钱关系!”袁峰终于怒了,“你们不觉得聊得很乱吗!能一个一个说吗!”
军爷看了看道长,道长也看了看军爷。他们同时抬起手指着袁峰。
“你先说。”
我先说……我说个毛啊!又不是我求爷爷告奶奶让你们来少林的!这不是有毛病吗!
袁峰实在受不了了,他站起来把那两人挨个打了一顿,打得那两个人哭爹喊娘。
这回屋子里安静下来了。大家又鼻青脸肿地坐在一起,好好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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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虽然小旭天天嫂子嫂子的叫,但其实……他比袁峰还大三岁,名副其实的自己占了他便宜。
不过好在那个凌绝小军爷看着显小,所以自己像他长辈,那也是不妨事的。于是袁峰就干脆拿出一个当长辈的款来,一副我是你嫂子你就要听话的架势。
“嫂子……出去一趟,这是想起了过去的事了吗?”杨旭日问,“比如跟我哥哥的旧时事?”
“算是吧。”袁峰坐在院子里含糊道,“做了许多梦……梦见了许多事。”
梦见了瞿塘峡,梦见了巴陵县,也梦见了洛道……还有李渡鬼城……
“他是徘徊在李渡城的恶鬼,”袁峰道,“一直一直……都在其中。”
杨旭日正坐在药炉边扇火,闻言顿住了,竟有些走神。
“哥哥还在李渡城吗?”他问。
“大概吧。”袁峰闪烁其词,不欲多言,“我见到了他,跟我说了许多事,但又诸多隐瞒。”
“他在梦中真的把你给……”
“真的。”袁峰点头,“我出这山门的时候,还是清清白白一个秃。回来之后,就是个未亡人了。”
也就是一瞬之间吧,该懂的不该懂的都懂了。
“疼不疼……”杨旭日小声问。
“要不你去试试?”袁峰瞥了他一眼。
杨旭日急忙摇头,不敢多说了。
岑云纵不在,已经去少林闲逛去了。因为三个人每次聊天,聊着聊着总是跑偏,所以大家最后一致同意不聊了,各玩各的的去。
道长似乎不经常来少林,于是他很果决地勾搭了先前那个药师和尚当导游,就一同去逛了。不过袁峰总觉得,人家师兄背着一筐药材一看就是急着去磨药,可道长偏偏装出一副心口疼不能呼吸的样子来博取人同情心。可怜那个单纯的和尚,药都不采了,果断陪他去闲逛了。
“他这么会撩,该不会欠着一腿的情债吧?”袁峰看着他的背影问。
“不,他一腿的肥肉。”
“你怎么知道?我记得他挺清瘦的啊。”
“没,只是以前看他穿南皇,觉得后方很肥。”
“所以你的注意力都在那上面?”
“是啊。”杨旭日叹了口气,“因为他看上去实在太肥了,我每次都只能记住他的肥。直到近期他换了破军,才终于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地看了袁峰一眼。
袁峰心内恶寒,觉得这个哈哈策可能是个闷骚。于是他扳过杨旭日的脸,强迫他去眺望远处的山水,清心静神。
幸亏大唐民风开放,许多事见怪不怪。否则的话,像他这样的……估计已经被打死了。
袁峰今日本来要去主城买药,但杨旭日好说歹说的,就是不让他去,而是自己过去买了药,拎着大包小包回来熬。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两次。不管袁峰爱不爱喝,都逼着他喝。
“好苦啊!”
袁峰苦的直皱眉。但接着,杨旭日就将一个小木盒丢到了他怀里。打开一看,居然是许多[黑舌糖]。
“这东西吃完了舌头会变黑。”杨旭日又开始哈哈哈哈大笑,“不过小孩子更明显一点,大人倒没什么效果。”
袁峰尝了一颗,还挺甜的,倒是不知道舌头黑不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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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看的无数大夫都嘱咐他说要静养,可是他一喝了药,觉得精神好些了,就想出去走走。
趁着杨旭日去倒药渣的功夫,袁峰便起身离开僧僚,去了正殿附近逛。
说是走走,却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不过听寺里的人说,端午节快到了,要预备些糯米和竹叶包粽子,也好上供佛祖,或是布施给需要之人。
听那些师兄弟聊这些的时候,袁峰正站在荷花池的大理石桥上喂鱼。他手里抓着一袋子鱼食,一把一把地朝水里丢,看着那些鲤鱼追逐而来,却只垂头沉思。
“哥哥……”他低声道,“一别数日,不知你一切可好?”
也不知龙门的飞沙是否炙热,掀起道道龙卷风,灼烧着五脏六腑,不得解脱。
那枚相思骰还挂在腰上。但此刻纵然有万种相思,也不敢多言了。
“大师,怎么到这来了?”一个声音急慌慌道,“快回去,别吹风!”
袁峰转过身,看到那个凌绝小军爷正快步赶过来。他看起来就像个小兔子一样。
“来喂喂鱼,不用担心。”袁峰对他晃了晃袋子,“不过既然你找过来了,那就回去吧。”
“好。”杨旭日看着仍是一脸担忧,“我们走吧。”
他护送袁峰一路回去,虽然袁峰觉得他是在小题大做。路过偏殿的时候,袁峰远远看见岑云纵正在和那个药师和尚说着什么,看起来话似乎很投机。
“道长还在纠缠我师兄啊,”他道,“可真有缘分。”
虽然他觉得那位师兄满眼都是草药,完全不在意活人。啧啧……且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