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师兄。”袁峰又想起来一件事，爬起身揉了揉鼻子，“能不能劳烦你做点杂粮粥？”
“嗯？”胖和尚一脸惊讶，“为何？你没吃饱？”
“我拿去给无云。他说过他想喝。”
这回胖和尚也火了。他放开唐糠裳，准备跟他一同将袁峰胖揍一顿。
袁峰立刻扯开嗓子准备鬼嚎，那架势大有把方丈喊出来之意。另外两个人急了，捂嘴的捂嘴，压制的压制，愣是没让他叫出声来。
“我让你去，我让你去，成不？”唐糠裳怒道，“你可满意？”
袁峰被他捂着嘴，只能把头点的跟鸡啄米一样。
“但我有个条件。”唐糠裳阴森地说，“你得让我随你同去。”
袁峰犹豫了一下，又一次疯狂点头。
唐糠裳松开了他，跟胖和尚道了个歉。
“有劳大师了。”他拱手道，“麻烦做一些杂粮粥吧，正好我也饿了。”
“再来点蔬菜汤就更好了……”袁峰怯生生地在炮哥身后说。
胖和尚十分生气，他怒视着面前两人许久，才气冲冲地去灶台生火做饭，身上的肉凶险地晃动着。
袁峰只见大和尚备好了杂粮开始熬粥，又把一大把蔬菜扔进汤锅，接着麻利地从下面的筐里拿出两个土豆飞快削皮切块。
原来土豆在这个地方……下次记住了。
袁峰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汤。
“师兄……”
“干啥！”
“为为为为啥忽然又决定给我做吃的……寺里不是有规矩——”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只怕就是你！”胖和尚怒道，“但是，规矩也是人定的，哪有那么中规中矩。就好比有的人饭量大，晚上不给他吃点是想要他命吗？佛不会这么狠心的。”
师兄当真是个好人啊……袁峰心里顿时感觉眼前的人纵是身胖也俊逸。
杂粮粥还没好，热气腾腾的蔬菜汤倒是很快就好了。袁峰被馋得直流口水，捧着浓浓的汤鼓着腮帮子吹，然后就大口大口地都喝下肚。
唐糠裳也在一旁喝着，连话都顾不上说。
一碗热汤灌进去，立刻浑身燥热。袁峰塞了一嘴土豆，吃得不亦乐乎。大和尚递给他一颗白菜，他咔嚓咔嚓啃得像个兔子。
胖和尚瞪着他看了半天。
“几日不见……你变化真大……”
“是吗？”袁峰吃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我失忆了，不大记得以前的事。”
“每个半夜问我要吃食的人都这么说。”
“那一定只有我没撒谎！”
袁峰咕噜咕噜又喝掉几碗汤。
一锅汤很快见底。就在他惬意打着饱嗝时，忽然又一次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嘶哑的喊叫声。
那声音诡异依旧，似哭似笑，又好像在大喊，听的人毛骨悚然。
胖和尚叹了口气。
“师弟，不是我劝你。”他语重心长道，“那腌臜地方……还是莫去得好。”
“没事，别担心我。我去看看就回来。”袁峰对他一笑，“而且，我还有兄弟陪着呢。”
他将手搭在唐糠裳肩膀上，唐糠裳却一把将他甩开了。
“喝完粥再去。”
“糖糖！”
“喝完粥。”
杂粮粥已经好了。唐糠裳盛了两碗，也不管袁峰要不要喝，自己倒是喝得津津有味。
袁峰无奈，他不走自己又不敢动，踌躇片刻，也只能坐下来一起喝。
然后他发觉，难怪无云想吃，真的非常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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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等到唐糠裳吃完饭，袁峰都顾不上让他擦擦嘴，把他扯起来就朝外面走。
给无云带的粥已经装在了食盒里。袁峰盖好盖子，拎着食盒循着声音的源头而去。
离得越近，听得越清晰。那嘶吼声从地底传来，凄厉得可怕。
他在前面走，唐糠裳就跟在他身后。一路上糖糖一言不发，显然是对自己做的事非常不满。
但袁峰也不敢在此时打退堂鼓。虽然黑灯瞎火的，四周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一时的头脑发热过后，就有些后怕了。
他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地牢在哪里。
“糖糖……要不……咱们回去吧……”袁峰泄气道。
“来都来了，岂有回去之理。”唐糠裳却不同意，“你不是想见佛吗？那我就送佛送到西。”
他说着，上前一把勾住袁峰的脖子，把他朝一处山涧里拽去。
袁峰觉得，这个炮哥心眼坏掉了。只怕他早就知道地方在哪，故意让自己乱兜圈子，好满足他看好戏的心思。
他顿时恨唐糠裳恨得牙根痒痒。
但很快，他就被唐糠裳带到了地牢洞口。
这里气息幽暗，弥漫着诡异的黑雾。洞外有几个僧人在把守洞门，一个个冷漠无比，好似一尊尊雕像。
“外面何人？深更半夜前来，所为何事？”其中一人问道。
袁峰一把将食盒塞在唐糠裳手里，自己则合十双手行礼。
“弟子玄寂，带了些吃食，来探望无云师兄。”
“难得啊。竟有人愿意来看他。”那人叹道，“也罢，你便去看看吧。只是我嘱咐你一句，莫要与他有太多瓜葛。否则……未必有好下场。”
“我当真可以入内？这里不是禁地？”
“不是禁地，不必担心。”那和尚说着，转头唤了一声，“行绪，你送他们进去吧。”
“是。”一个年轻的声音道。
有脚步声传来，袁峰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僧人从后方走来。他停在袁峰面前，朝他行了个礼。
“师兄请吧。”他礼让道。
“多谢。”
袁峰定了定神，和唐糠裳对视一眼，便一前一后朝着洞口走过去。
其余几位僧人看到有人来，冷漠致意后便放行。袁锋谢过几位师兄弟，跟着行绪大步走进了洞中。
此间别有洞天，随处可见断壁残垣。通向尽头的路蜿蜒崎岖，虽然有唐糠裳陪同，又有守卫僧镇守，但袁锋还是不由得感到一丝恐惧。
嘶吼声断断续续传来，在外面听着忽大忽小，在里面却被扩大了好几倍，震得袁峰有些耳鸣。
这种时候了，走回头路太丢人，不要怂，正面刚。他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沿着道路往里面走。
这洞窟很大，空旷无比，到处都是灰土沙石，甚至看得岩壁上有部分干涸的血迹。能在这种地方地方被关押，足以看出少林的重视程度，也不知是好是坏。
正行走着，忽然又听到了癫狂的笑声。那笑声从深处传来，回荡在洞中异常刺耳。袁峰跟随行绪的脚步，沿着小路继续走着，眼前渐渐开阔起来。
“到了。”行绪忽然说。
他停在了一处牢房门外。
行绪示意袁峰先不要动，自己则走上前去，冲着牢房的铁门行了个礼。
“无云师兄，有人来看你了。”
袁峰听到一阵笑声从牢房深处传来。那笑声非常刺耳，但里面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谁会来看我？”一个嘶哑的声音幽幽道，“谁？是谁？”
随着他的话音落，袁峰听到了数道链条在咔咔作响。想来那人应当是被锁着，听声音……
“五道……或者十道？”他小声问唐糠裳。
“二十道。”唐糠裳冷冷道。
袁峰的喉咙发出了咕噜一声。
行绪转过身，示意他们上前。于是袁峰缓步走到那扇铁栏杆前，紧张地吞了口唾液。
“师兄……我……我是玄寂……”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来给你送杂粮粥……”
牢中人没有说话。行绪蹲下身来，打开了牢门下方一处小小的窗口。
袁峰会意，这应当是为了方便送食物给囚犯。于是他将粥碗小心地放入窗口之中，心想着大约无云饿了的话，应当会吃了它。
放粥的时候，袁峰注意到这栏杆看上去是铁的。他用力晃了晃，发觉这东西冰冷坚硬，纹丝不动。
“西域的精钢，奇硬无比。”唐糠裳在他身后轻声道，“一般用来做刀剑，能削铁如泥。”
此刻它却牢牢地钉在岩壁里，困锁着一个神志不清的和尚。
袁峰抬头朝牢笼里望去，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师兄？”他试探性地喊道，“师兄？你听得见吗？我是玄寂！跳梅花桩的那个！”
无人回应他。
行绪关闭了铁窗，微微叹气，一言不发。
袁峰有些泄气。他站起身来，示意唐糠裳随自己回去。
就在他脚步挪动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夹杂着铁链之响，越笑越嘶哑凄厉。
“你是否觉得我很可怜？”那牢中人忽然问道，“但可怜之人却必有可恨之处。你大可不必动恻隐之心。”
“我……我不觉得师兄很可怜……”袁峰轻声说，“我……不觉得。”
“都是他们的错！”牢中人忽然大吼道，“是他们欠我的！欠我的！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是他们错了！”
“师兄——”
“住口。住口。”那人忽然沉声道，“我累了，想休息一会。”
他不再作声了。铁链的响动也戛然而止。
袁峰看了看行绪，行绪却摇了摇头，示意他尽快离开。
唐糠裳伸出手来，捏住他的肩膀，让他随自己去外面。
离开地牢时，袁峰望了望头上的月光，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
洞中仍旧漆黑一片，看不清里面是何模样。
他叹了口气。
“师兄……怎么会变成这样。”袁峰自言自语道。
“已经很难得了。”行绪忽然道，“他肯见你。”
“他肯见我？”
“若是他不肯，或许你刚入洞口，就已经死了。”行绪低声说，“不要以为他被锁着，就杀不了人。”
袁峰哑然。他同唐糠裳对视了一眼，后者表示对此一无所知。
“我倒觉得是好事。”行绪忽然笑了，“师兄原本只肯见我和道荣。如今能多一人，倒也不坏。”
“道荣是谁？”袁峰下意识地问。
行绪垂下了眼睛。
“阿弥陀佛。”
他立在洞口不远处，恢复了那守卫僧惯常的冷漠，再不发一言。
袁峰看着他们那石雕一般的模样，心中一阵寒意。他不肯再多待一刻，拉着唐糠裳朝寺院走去。
虽见到了无云，却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再看他这幅样子，犹如笼中之雀，残翼败羽，不可高飞。
因此，袁峰心中丝毫不觉得轻松。